刀刃般冰冷的四个字令剑昕十分陌生，他甚至不愿去理解其中的意思，任凭这句毫无生机的话语在脑边回荡。
雪棠仍旧凝视着他，眼睛失神，倒不如说凝视着虚空。
此时的阳光亮得异常扎眼，突兀的寒风使窗边延展的枯枝略微发抖，随后略过剑昕的脸庞，给他拉回了现实。
雪棠的脸近在咫尺，呼出的却仿佛是寒气，他感到一阵寒冷。
“突然间说什么呢。”剑昕伸手移开雪棠的身体，并试图弄清现在的状况。
“不可以吗？”雪棠没有回神，“但你说你自己是怪物。”
“跟那有什么关系，”剑昕把手从刀柄上放下来，“就算是怪物也不是乱杀人的。”每次一握住“村雨”的刀柄，内心就会凭空生出嗜血的冲动，刀刃划破肉体的触感经脑里加工变得十分美妙，老实说他刚才真的有杀了雪棠的欲望。
“那要怎么样你才肯杀了我呢。”雪棠步步紧逼。
“为什么。”剑昕伸手抚住她的下巴，重量从手掌处传来，仿佛自己一松手她就无力支撑似的。
看着眼前木偶般的雪棠，“那么至少露出一个不错的表情。”
“不错的表情？”雪棠终于抬起头。
“对。临死前的人通常会有的害怕，或者是愤怒，什么都好。”剑昕摇了摇刀鞘，“那时我会杀了你。”
“我想象不出来。”雪棠木木地说。
“我想也是。就你现在这幅样子。”他咧了咧嘴角，“就算在这混蛋时代，死的时候我也想露出一副痛苦或快乐的表情啊。”
他将手放在雪棠的头上，抚摸她柔顺的黑发，“看着我吧，至少到明天。”
“明天？”
“嗯，到时你就看看怪物是什么样的吧。”
黑夜悄无声息来临，雪棠和客栈的老板娘在前台接待客人。虽说是客栈，可地处偏僻的小巷里，人流量稀疏，她们大多数时间是在静静地站着。
“发生了什么事吗？”老板娘见雪棠人偶般的神情，问道。
“不，没有什么。”雪棠慢慢转身过去擦拭柜台。
“听我说，姑娘。”老板娘过来拉住雪棠的手，“那孩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是个很纯粹的孩子。可……”
雪棠转过来，老板娘脸上写满了落寞，“乱世当头，那孩子被作为杀人的工具培养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毕竟这也是活下去的一种方式。”
她将雪棠的手握得更紧，“就算是杀人这种生存方式，可那孩子的内心依然是单纯的，可他最近越发躁狂。”
“这和我有联系吗。”雪棠说道。
“那孩子昨晚把你带回来的时候，他脸上满是安定。”
“所以你希望我做什么呢？”
“我希望你成为抑制他疯狂的刀鞘。”
老板娘拨开雪棠脸颊边的发丝，“这么秀美的脸不该写满了迷茫和干枯，或许你可以从他那找到些什么。”
蜡烛的灯光映在老板娘的瞳孔里，坚定而柔和。
“我了解了。”雪棠点头屈身。
翌日清晨，阳光闪耀，却没有一丝温度，仿佛是虚假的，能感受到的只是眼前白茫茫一片。
雪棠在向老板娘请示过后准备出一趟门，轻手轻脚地走向门口，余光中，剑昕正在和一群黑衣人讨论，其实也就是他一直在默默点头。
“说我像人偶什么的，”雪棠心想，“这跟我没啥不同吧。”但她此刻比起悲哀，更多的是想做某件事的希冀，于是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另一边，剑昕也注意到了雪棠，“放她自己一个人独自行动没关系吗？”有人说道。
“那个没事，我已经派人监视她了。”旁边的另一人回应，“话说我们的刽子手为什么会对一个女人感兴趣呢，真是少见。”
“确实是个冰美人啊哈哈哈哈！”
“你也多关注点她吧。”
剑昕回过神，发现众人都在看自己，又点了一下头。
夜晚很快来临，不安的气氛在期间酝酿。剑昕站在客栈门前，看到雪棠出来后，“那走吧。”
寂静的夜里，只有清脆的脚步声在回荡，雪棠默默跟在剑昕身后，“带着我不会拖累你吗。”走了没几步她说道。
“只要你在我身后就没关系。”剑昕回头。
“我明白了。”
“早上你去干什么了？”
雪棠顿了一下，她没想到剑昕会注意到自己，随后又平静地说道，“没什么，”看到剑昕不解的神情，“至少对我们无害。”
剑昕没有多问。
不久到了龙祥楼楼下后，他熟练般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对身后的雪棠，“跟紧我。”
雪棠回应他的眼神，两人进入了大门。
刚一进门，大厅里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到这位来势汹汹，腰上佩着一把刀的人，不由分说纷纷四散而逃。
剑昕直冲里面的房间，众人正在大快朵颐，浑然不知死神已悄然来临。他拔刀一挥，靠近他的一人立即倒在血泊中。
“可恶！刺客吗。位置怎么暴露了。”七八个人一同拔刀，“肯定是志安那小子临死前说了什么吧！”其中一个人喊道。
“那你们呢。”雪棠在后面冷不丁地说。
“什么！”一个人立马提刀冲来，刀的残影略过，那人的胸前已然出现一道巨大的伤口，血液喷涌而出。“村雨”刀刃的光芒乍现。
剩余的人见状，锐气刹时减了三分，一阵低吼过后，另一个人吼叫上前，其他人附势跟上。
偌大的房间内，吼叫哀嚎声和刀划破肉体的声音，在一片朦胧的血雾中弥漫。直至只剩下一个人在地上求饶。
“请不要杀我，让我做什么都行！”，剑昕没有理会他，提刀走来，“求你了，我还有家人。”他在地上双手合并磕头求饶，“你也有重要的人吧！”他指向剑昕身后的雪棠。
“对不起，”剑昕只是冷冷应道，“但你必须去死。”话语刚落，刀便贯穿了他的胸膛。
眼前的场景让剑昕愣了一下，他想起了前些天在小巷里也向他求饶的那个人。
“他一定要死对吧。”雪棠突然问道。
“嗯，为了任务。”
“跟巷子里的那个人一样吗？”
“没有关系的人就算死了也无所谓吧！”剑昕像是失控般喊了一声，脖子上青筋显露。
“可那是我的丈夫。”
一句话像一桶冷水浇在剑昕的头上，脑袋里一阵发凉，心脏重重地跳了一拍。
“你……的……丈……夫？”像是确认这句话般，剑昕在嘴边轻轻地念着。
“是的，我的丈夫。”雪棠的声音变得洪亮，“虽然是我父亲将我许配给他的，我心里也没有他，可他毕竟是能在这个时代给我一个容身之所的人。”
雪棠的话语在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头晕脑胀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四五个人拔刀将剑昕围起来。
“这位小姐快离开吧！”他们将雪棠误认为路人。
“混蛋啊！杀了这么多人！”其中一个人看到旁边惨不忍睹的情形后怒不可遏，冲到剑昕面前。
剑昕失了神，余光看到有人袭来后，身体下意识一脚将他踢飞出去，却没有用刀。
“去死吧！”不等剑昕反应，一个人在背后偷袭，在他的背上结结实实砍下了一刀。
一阵莫大的疼痛过后，剑昕拿刀向后胡乱挥去，被轻松地避开了。
那人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剑昕的伤口眨眼间开始愈合，众人看呆之际，伤口已完好如初。
“开什么玩笑，这种事情！”他们提刀轮流向剑昕发起进攻，剑昕却失去了往日的杀伐果断，身上不断溅出鲜血，留下伤口，然后一次次在“村雨”下愈合。
“怪物！绝对是怪物！”众人都气喘吁吁。
“为什么不反抗呢。”意识快要模糊之际，剑昕听到雪棠的声音，“是因为没有战斗的理由吗。”
“你说什……”一个人注意到雪棠，踌躇一下后向她砍去。
“村雨”飞过来，插在那人的背后，应声倒地。
“我并不记恨你。”雪棠的眼里湿润。
“你并不是怪物，而是真实的人。”她抽泣了一下，闭上眼睛，吸了一口气。
“你也会受伤。就算身体上的伤能愈合，可心里的伤却是无法抹去的。”
剑昕朝雪棠步履蹒跚地走过来，他已经不清醒了。“我……对……不起。”
一道刀光突然间又从剑昕背上落下，他支撑不住身体，倒在了距离雪棠几步之遥的地方。
剑昕伸手摸索，试图找到“村雨”。一股温暖从他手心传来，他撑起眼皮，手中的不是“村雨”，而是雪棠的手。
“暂且活下去吧，我们还有未了的事情。”雪棠将剑昕拉起来。
“我知道了。”身后的人向他们扑来，剑昕从尸体上拔出“村雨”，将刀柄靠近嘴边，低声轻语：“请吸我的血。”
“村雨”回应了他，迟钝的刀身刹时间变得锋利无比。
剑昕陷入了战斗，不同于以往的速战速决，这次战斗的时间长了不少，对方的武器与“村雨”碰撞后，发出清脆的响声后便悉数断去。
众人还想进攻，可看到手中破败的武器和其余人的伤势后，决定撤退，相互搀扶着跑了。
剑昕没有追击。刚才的战斗中他意外地没下死手，只看准敌人的四肢攻击以让他们丧失战斗能力。
即使如此，“村雨”上还是留下了不少血迹。它已经开始分泌水来洗刷。
“村雨，是你在哭吗。”这个想法突然闯进剑昕的脑海里，或许他真的有所改变吧。
“他们跑了呢。”雪棠说道。
剑昕收刀入鞘，“嗯。”他淡淡应了一声。
“没关系吗。”
“有关系我也不想杀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