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还没轮到给你敬酒呢,你自己就直接跳出来了。”
刘迎春的表情是冷的,然而说出来的话却还带着笑意,仿佛在打趣,又仿佛在讥讽一般对着许诺说道:
“怎么,是看到你的老同桌被劝酒,有点看不下去了,所以想跳出来当挡酒的英雄?”
许诺第一时间没有吭声。
因为他留意到一个细节。
方才刘迎春还说自己不认识楚倩,这一会儿的时间,却忽然开始说楚倩是自己曾经的同桌。
他想起来了?还是说……有人给他提了醒?
许诺的目光微微瞥了一眼站在刘迎春身侧的周浩楠,心里有了个数。
刚才的刘迎春也是一眼就认出了自己,根本不需要许诺作自我介绍,十年没见还能一眼认出,那只能说明他对自己印象深刻。
哈。
他算是明白了。
闹了半天,他们是冲自己来的。
这初中毕业都多久了还要找自己的麻烦,我当初是让他们有多不顺眼,还是在这几年里我又做了什么事?
“我确实看不下去,可是我也不打算挡酒,我开了车,待会儿就准备走了,你要这么想找人敬酒自己回家找你妈妈撒娇喝酒去,别老盯着人家楚倩欺负。”
知道对方的意图是自己,许诺也直接懒得装了,平静地说着毫不留情面的话,听得周围的人神情都变得微妙了起来。
可偏偏作为当事人的刘迎春,却丝毫没放在心上的样子,他还是那副表情那副口吻,轻声质疑着许诺:
“喝酒不就是这样的,同学聚会开心最重要,不然这个不赏脸,那个不动杯,大家难得见一次就搞得这么死气沉沉多没意思,这不是一直以来的规矩风气吗?”
“大家都是这样的,该喝就是要喝,怎么,你想搞特殊,当破坏规矩的人?”
规矩?
这算什么规矩。
不论是曾经,还是现在,许诺从来没有一刻能与刘迎春口中这所谓的规矩共情。
于他而言,所谓的吃饭喝酒聚会,从来都是和朋友一起消遣撒野的方式,而不是一种强制性的任务。
许诺会站出来,一方面或许确实是因为,楚倩是自己的同桌,他有些看不下去她受欺侮。
而另一方面是因为。
他更加看不下去这种场景。
“我可没有听说过还有这种规矩,我只看到你一直在强迫别人喝她不想喝的酒。”
“你没有听说不代表它就不存在,人情世故里总有些不成文的规矩,你啊,多学学吧。”
“不想学,也不想了解,如果你叫住我就是为了说这些话,那我先走了。”
“……我说你啊。”
刘迎春眯着眼看着许诺,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怎么就这么不合群啊?”
合群?
许诺听着这个词只觉得好笑。
“不用给我戴这么高的帽子,而且你所谓的合群就是指一群人一起欺负另一个人的话……”
“那我倒是情愿做一个不合群的人。”
他受够了。
真的够了。
从今天开始到此刻所有的不悦全部积蓄在了一起,彻彻底底地爆发。
“谁说大家就一定要迎合你们这些酒桌规矩,又是谁说不这么做就是不合群?我只是单纯想要来见见熟面孔,怎么就非要让你们搞成这样乌烟瘴气。”
“对着名字都叫不出来的人说好久不见,对着喝酒喝到想吐的人不停劝酒,看着一群人不停地巴结你讨好你,怎么,这样子做就能让你很有成就感?”
“那你的成就感,可真是廉价到一文不值,廉价到让我想吐。”
“要是对我有不满那尽管继续,因为我不会成为你的朋友,以后也不会再和你有任何联系。”
“给我听清楚了,不是我不合群,而是我,压根不屑于与你们为伍。”
“懂了吗?”
他没有说一个脏字,也没有大声的嘶吼,就像是在平静地述说着一件很正常的小事。
偏偏就是这样的口吻,让刘迎春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下一秒,刘迎春忽然向前跨了一大步,一把拎起了许诺的衣领,周围的人连声喊着“刘老板冷静点”,刘迎春却只是破口大骂一句:
“都他妈给我让开!”
这一下,再没有一个人说话,甚至整个宴会厅,都能听到刘迎春的声音:
“你以为你是谁啊?教训我?”
“我从以前开始,就看不惯你这样子。”
许诺一点没有慌张,甚至还轻松地笑了笑:
“是嘛,那说明我一点都没变,还真是有一颗赤子之心啊。”
“赤你妈!”
酒精上头加上情绪的渲染,让刘迎春再没有了方才的感觉,仿佛变回了许诺记忆中那个熟悉的五大三粗的他。
他瞪着许诺,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
“老子就是看不惯你这样子,更不懂,就你这样的人,怎么高中还他妈的能和叶诗琳这样的校花在一起。”
“不过……哈,我也没猜错,到了大学我就听说,她飞往国外留学,你被抛下了。”
“真可怜啊,像条狗一样,我听说你从那之后大受打击一蹶不振,甚至现在还没有找到工作?”
许诺没有应声,余光却瞥了一眼四周。
他这才注意到,老乐一直跟在他们敬酒的人群后面,一脸赔笑的样子。
依照他之前的了解,自己大学毕业之后结婚了就一直待在家,没有再和其他人有过交道,知道自己至今还没有工作的,在场的也就夏阳,以及听到自己随口提了一嘴的乐然。
刘迎春会知道这事,是谁告诉他的……显然,答案已经明了。
而对此,刘迎春的讥讽却还没有结束。
“那我就想知道,一个家里没有背景甚至工作都没有的男的,该怎么穿得起这么贵的牌子货?”
“啧啧,许诺,看不出来啊……有本事啊。”
“去当个被人包养的野男人去了,啊?哈哈哈。”
“就你这种没本事没地位的人他妈的哪来的脸面说不屑于和我们为伍?”
“我告诉你,像你这样的人,我他妈的一辈子都——”
“砰”的一声巨响,宴会厅的门被用力推开,直接打断了所有渺小的言语。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门口,却看见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安朴推开了门,站在门口,却没有走进来,而是退到了一边,做了个迎接的姿势示意身后的人进门。
大家这才听见,哒哒的高跟鞋声音由远变近,由微弱变响亮,由模糊变清晰。
直至一道身影来到了宴会厅门口,驻步停留片刻,目光扫视着全场。
她没有开口,没有发声,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可光是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尊浑然天成的雕塑,像是只敢远观的艺术品。
直至她的目光捕捉到了许诺,她才加快了脚步,三两步走到他的身边,平静地将刘迎春拽着许诺的手松开,并为他整理衣领。
许诺则看着她,一脸无奈:
“你怎么来了?”
“谁让有些人出门手机都不充满电,搞得电话挂了,我担心嘛。”
何知意看着许诺,脸上绽放出的笑容,灿烂到怎么也无法收敛。
她就这么凝望着许诺,仿佛除了他,她什么都看不见,在她眼中写着的柔情千种,就仿佛脉脉春风。
连最严寒最坚硬的冰雪,都仿佛会在她温柔的注视中消融。
偏偏许诺却作出一副毫不领情的样子,撇撇嘴说道:
“都说了我又不是小孩,你还担心什么……”
“我是担心你万一回来的时候带着别人身上的香水味,我会忍不住去买把柴刀回来。”
“………………”
一点都不温柔。
许诺看着何知意的笑容,明明还是如方才一样一点没变,却看得他犹如芒刺在背,直打了个哆嗦。
何知意却是笑眯了双眼,轻轻地拍了拍许诺的脸颊,然后牵起他的手:
“这就对了,真乖,玩够了没有,回家吧?”
“嗯,走吧。”
她踩着高跟鞋,与许诺站在一起完全可以说是郎才女貌,犹如神仙眷侣,两个人手牵着手,正要离开。
何知意忽然停了下来,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回过头。
“对了,今天突然过来,还没给各位老同学介绍呢。”
何知意的脸上带着笑,犹如蔷薇花一般美艳,也犹如它一般展示着自己锐利的尖刺:
“我是何知意,这位你们口中的野男人许诺,就是我养的。”
“怎么,你们好像,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