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说起这些话的时候，何云山满脸都是自豪与得意，那眉飞色舞的神情，还有滔滔不绝的话语，是怎么都骗不了人的。
他没有在这里分享什么成功学，更没有在这里炫耀什么成功之后的烦恼，许诺完全看得出来，何云山是发自内心为自己现在的事业感到自豪的，并不是在为自己施压。
他是真的把自己当作一个分享人生的对象在聊天的。
甚至，何云山还带着略显得意的表情，对着自己说道：
“但是你知道，让我一直坚持着实现这个目标的动力，是什么吗？”
“……啊？这个……爸您不是说是为了争一口气……”
许诺试探性地发言，何云山摆了摆手，轻声说道：
“那只是其中之一，可不是我一直努力的动力，何况这个原因……太虚了。”
“我也不是那种特别自律的人，做不到什么为了实现一个虚无缥缈的目标，然后拼命奔波数十年，那太假了。”
“我也想过放弃，也有过受挫然后想半途而废的时候，在那种时候支撑我继续努力下去的。”
“是自始至终陪在我身边不离不弃的陈渔歌。”
说起自己妻子的名字，何云山这五十多岁的男人，依然笑得像个孩子一样：
“我跟渔歌，也是青梅竹马……嘿，关系可比你们两个还要要好。”
“18岁那年我考上了大学，渔歌没有，按理说我们两个的人生是要就此分开了，她却不肯，铁了心要来找我，为此她直接和家里断了联系，陪我一起上大学。”
难怪自己从小就没有听到过何知意说她外婆的事情。
原来她们家……还有这么一桩往事。
许诺一边默默在心里记着，一边继续听何云山感慨地说道：
“那个时候，她真的完全是在陪我啊，她在城里打工，工作的地方管吃管住，她平常一点开销都没有，等到她领到第一个月工资的时候，她就来找我，把钱全部交给了我。”
“她说，反正以后她就跟我走了，她愿意把钱都交给我来保管，让我好好用好这笔资金，不管我是去做生意或者干什么，她都没有意见。”
“因为她相信，我拿着这笔钱，迟早有一天会出人头地。”
“那一天我就知道，他妈的，我这辈子就她了！”
“为了她，再苦再累，我都要成功。”
“不止是为了让自己争一口气，更重要的是，我得让她幸福。”
“我要让留在我身边不离不弃的姑娘，体会到最好的爱情。”
“我，是为了这个目标，才一路走到现在的。”
有的时候许诺才会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些看似沉稳的中年人、老年人们，其实也曾经是一个与自己现在一样年少轻狂的人。
那些个自己想想还会有点尴尬的话语，他们却能感慨激昂地说出口，或许是因为他们在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早已在心底里念过了成千上万遍。
想到这里的时候，许诺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对自己这位老丈人，感到钦佩。
只是接下来的话题，对于许诺来说，就不是那么的愉快了，何云山的话锋一转，看了一眼许诺，轻声说道：
“所以，我成为了现在的自己，就是为了让渔歌，还有我的女儿知意变得幸福的。”
“我不需要她们再做什么努力，只需要她们好好地享受生活，然后永远幸福就足够了。”
“说得难听点，就算我的女儿真的什么都不会，甚至是个败家女，我都无所谓，因为我会为她打下足够的资本任她挥霍。”
“这就是我一直努力的方向。”
“我不需要我的后代成龙成凤，因为我努力一辈子最后的结果，是为了留给她足够的财富，她只要幸福就够了。”
“所以，你现在明白了，为什么你刚才的回答很标准，可是在我这里，却只能得到零分了吧？”
何云山已经把话点得很明白了。
如果这个时候许诺还不能说出何云山想听到的答案，许诺也清楚自己怕是真的一点形象都扳不回来了：
“爸，您是想说……不需要我出人头地，而是希望我，让何知意幸福……对吗？”
何云山没有直接回应。
他只是做了个深呼吸，回想着三年多前的种种，平静地说道：
“三年多前，知意一个人回来和我说，她有了你的孩子，以后会和你结婚的时候，我看着她，觉得她真的是和她妈妈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一样固执，一样奋不顾身……哦，这个用你们年轻人的话来说，大概是叫做，恋爱脑？”
“对于这一点，我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感情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我们再怎么样都说不了什么。”
“可是我啊，无法接受的是，你让她一个人回来和我们说这件事情。”
“从头至尾，我没有看见你扛起你该肩负的责任，做你该做的事。”
“甚至于，后面去见你，你也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就算知意和我说，你是得了双相才变成这样，这个连你自己都控制不住……我也没有办法不对你小子生气。”
“那时候我是真的有种冲动，在想着，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你从知意的身边……彻底消失。”
何云山说得轻描淡写，可是许诺一点不怀疑。
他知道何云山，绝对是能说到做到的。
“将心比心，如果你是我，看到自己的女婿是这个样子……你会是什么样的想法？”
而何云山的这个提问，更是让许诺闭上眼睛思索了很久，他开始思考着依依长大之后，思考着当他面对这样的情形会变成什么样。
过了一会儿，许诺睁开眼，看着何云山，苦笑着坦然说道：
“如果我是您……我可能都做不到在这里和对方聊天。”
“呵……你能理解就好。”
对于许诺这个自嘲式的发言，何云山听着，反倒是乐于接受。
他又猛吸了一口烟，抖落了烟灰，看着许诺轻声说道：
“所以说，你明白了吧，我不需要你出人头地……甚至说句自负的话，我觉得你再怎么样出人头地……这辈子也没有办法超过我。”
“我要听到的是你说你会变得更加成熟，更加理智，更加有责任心，更加有担当，听到你说你会让知意幸幸福福生活，听到你说你会让依依健健康康长大，听到你说你会给我的女儿最圆满的爱情。”
“这才是我需要你表明的决心。”
“告诉我，许诺，你能不能做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