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残云遮月,最后一点光亮被剥夺,男生宿舍内部彻底陷入黑暗。
在漆黑中,魔性的黑色翻动,从整栋楼近乎所有的房间中渗出,不约而同的汇聚向顶层的双人寝室。
轻柔的手抚上面孔,原本他疲惫的睡颜转而变得深恶痛绝。
在梦里,任正则正因大学毕业后成功考公上岸而喜悦着,在校门口被熟悉的亲人围着,大家欢声笑语的谈论着将要宴请所有村人的婚宴,试图喜上加喜。
“婚宴?什么婚宴?”
任正则蒙了,刚才还不是在庆祝考公成功,一家人要去哪里玩么?
“小任,你傻呀,就是你要同你在这在大学里被搞大了的小女娃娃的婚宴呐。”
越说越听不懂了,任正则皱着眉头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明明自己还是个雏男,哪里能让人家大肚子呢?
片刻后他便懂了,这是要他做接盘侠,
不,这他断不能认,随便的人可不能是他。
如此想着,一双手从背后遮住了他的眼,从面部触觉反馈来说,软软的,闻起来也香香的,忍不住的想含在嘴里。
“小可爱,难道忘了我吗?”
娇媚的语气拨撩起心弦上的情丝,软糯的嘴唇咬着着任正则的耳郭,道不清有多少的情谊。
“不是,你谁啊?”
旋身借力一把用手肘推开从背后抱过来的随便女人,任正则想让她明白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
只见女人抱着肚子侧摔在了地上,蹙着眉头,披散着的头发间依稀可以看到晶莹含泪的美目,熟悉的亲人们赶忙呵斥着任正则,跑去扶起摔倒地的女人。
“负心汉,你明明说过的,我会是你最珍惜的翅膀!怎么有了她们后就不认我了呢!”
任正则顺着女人指着的方向回头看去,
莺莺燕燕的一片,有大有小,特色各异的她们已经迈着小碎步靠近了他,并围成了一个圈,委屈巴巴的凑了上来要贴贴。
任正则吞了口唾沫,
“完蛋,我被美女包围了....”
......
任正则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翻开被子往里一看,被美女包围之后的事已然无需多言,于是抽出枕边放着的小纸巾,默默的擦起了感动的汗水。
“如果在现实中我的体力也能这么充足就好了。”
“又被她们追了一整个校区,居然都没被抓到,作为代价只是出了身汗,真是太好了。”
这是第四次,每天晚上都能梦到不同样貌,不定数量的它,刚开始因为戒备心不够还是会被抓住,接着就是小宝贝,小可爱的在耳边叫上一整晚,听得耳朵得要起茧子。
这种在清醒后依然记得发生内容的连续梦,或许对于其他人而言是相当不错的体验,但对任正则却并不是。
因为任正则是个很怕麻烦的便捷主义者。
早上六点,从枕头旁拿好前一天晚上便准备好的干净衣物进行替换,再蹑手蹑脚的爬下床,拎着洗衣液,沐浴露和脏衣服走向卫生间,周正则将衣物用加了洗衣液的水泡着,自己进入淋浴间任由热水从头顶浇灌而下,脑海中回忆起了上周六傍晚所发生的一切:
唐凯硬拉着自己和舍友陈风这两个母胎单身去参加了一场秘密聚会,据说是跨校联谊聚会,是唐凯从大四的学长手中好不容易要来的名额机会,聚会地点是在一所位于各大校区中央的小区平层。初到此处时,隔着门都能闻到一股子令人口干舌燥的腥甜味,在唐凯用钥匙打开门,揭开绿色厚布门帘时,眼前的景象震碎了三人一直以来形成的世界观。
靡靡之音,不绝于耳,形形之色,遍及于目。
吓得陈风和自己扭头就跑了,只留下定住脚步般的唐凯一人,自己回头时只见他被门内伸出的手牵住,慢慢拖入了狂乱的泥潭。
“陈风为什么要跑呢?一个只看纯爱滴牛不沾的技术宅,甚至专门费钱费时的找人共同开发了一款高级虚拟助手来安排自身日常琐事,这或许便是某种羞涩的坚持吧。”
“唐凯则本身就不是初哥,更是个体育生,我所见过的他的女友就有三四个了,他对那种东西反而更容易接受,忍不住也正常。”
“那我呢?为什么要跑?我记得......我察觉到了什么.....对了!”
任正则低头发现了在小臂处被热水不断冲洗的被马克笔加深颜色的文字--“校园怪”。
是 怪 ,那里遍布着怪。
天生为妖,人生为怪。
这是任正则活了二十三年见识过许多后得出的结论。
他自幼五感衰弱,但与之对应所补偿的,便是对某些未知事物的感知能力,能察觉到超乎他人认知常理的存在。
恰如虽不能在远处看清墓碑上的字,但能隐约窥得碑后孤独的人,也许是家人思念所聚集而成的产物,而本身却在摸索本身自有的意义,这便是怪,由人心中的祈愿而生的怪。
至于妖,他大概也许也是见过一次,那是一只拉普拉斯妖,短暂的相遇后便是永别。
思绪翻转,当脑海中不知怎的再次浮现出秘密联谊会那一瞥的画面,一股强烈的注视感再度涌上任正则的心头,他逼不得已只能用力搓洗着头发,尽量分散注意力,不再考虑。
吃完早饭,任正则与陈风在路上分开,各自前往了所需要去的教室。任正则今日只有上午排课,关于机械设计的。
步入教室,任正则选择一排最靠边的位置坐了下来,不至于显眼,不至于影响听课质量。课过一半,大概是连续几晚都疲于与“校园怪”纠缠的原因,任正则的双眼眼皮不受控制的缓慢的下沉,直至上下闭合。
闭上眼见着的不是一片黑暗,不是醒来即忘的混沌,而依然是教室,但是只有一人。
依旧是扮做一个妖异的女人的“校园怪”,打扮的青春时尚,完美的身段包含了异性对异性所有的需求,她身子前倾,手掌按压在黑板之上,留下浅浅的手印,盆骨被岔开的大腿托起,随后越过饱满的弧度微微侧过头向后妩媚的看了一眼。
“眼睛都看直了,还害羞~❥,我都准备好了......来吧,我的小可爱~”
纠正一下,不是看直的,是气直的。
在庄严的课堂上它在做什么?如此低劣的行径难道就是当代男大学生脑子里的幻想的一种吗?
任正则不能接受,更是不能容忍它如此污蔑大部分都是纯洁如纸的男大学生!
梦中的任正则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她走去,“校园怪”察觉到他这次居然如此的主动,模糊的脸上洋溢出盎然的喜悦。
高低抬起就是一巴掌!
伴随着梦境中“校园怪”羞涩怪叫的落幕,现实中“嘭”的一声巨响也随之发生。
“正则同学,老师上课时讲错了什么吗?”
睁开眼的任正则看着自己发红的手掌,心中暗道不妙。
“抱歉,老师,我这人从小就怕虫子,刚才想打只蟑螂的,结果没打中,打扰到您上课了......”
原本在惊吓之后要看任正则笑话的同学们瞬间不淡定,有的惊叫有的起哄,一时间教室内乱作一团,在授课老师的多番怒吼强调下才重归平静。
在这之后的“校园怪”不知是打了什么鸡血,强烈的睡意以及狂热的注视宛若跗骨之蛆般更加猛烈的对任正则发起进攻,颇有种不服输的气势,试图继续沟通任正则的梦境世界。
等到上午课程彻底结束,也差不多快到了午饭时间,疲于保持清醒和听课的任正则脑子里已然是一团浆糊,如中暑般的来到食堂点了份咖喱饭,迷迷瞪瞪的乱吃一气。
饭后往宿舍赶的路上,大概是由于运动以及糖分的摄入,任正则的状态好了不少,还遇到了在社管站前堵着他的唐凯,此时的唐凯依旧是高高壮壮的摸样,精气神很足,完全没有自己这样的憔悴无光。
话里来去一番交流,任正则意识到唐凯是来关心自己心理健康的,他大概是从谁哪里听到了自己最近上课的状况后心怀愧疚。
“正则,我真的以为是正常联谊呢!毕竟你和疯子不都还是单身吗?”
“都怪我!”
任正则抬起胳膊,用手掌拍了拍唐凯的肩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反倒是语重心长的关心起了唐凯。
“我曾经听说过这么一个段子,好像就是有一个大学生得了AZ,结果一个多月后就出现了300个患者......”
“倒是你......你才该小心啊。”
言罢,任正则便急匆匆的转身离去。
唐凯看着任正则远去的背影,突然心里慌得不行,认为该翘掉下午的训练去医院做个血检。
而他自己,包括周围路过他的人,都没有察觉到他脚底的阴影已经逐渐偏离了光线本该赋予它的长度以及形状,生出了犄角和翅膀的模样,逐渐变得难以形容起来。
回到宿舍,任正则一边思考唐凯身上的“校园怪”的痕迹,一边打开手机检查起了上课时微谈跳出的提示信息,将列表向下翻动后,任正则在一片资料交流群的红点中,发现了来自于祖父的留言:
{正则,家里收到了一份来自你父亲建国的包裹,里头是个没法打开的箱子,速回家中看看吧。}
建国,任建国,是任正则的父亲,任剑平的儿子,在任正则十三岁时失踪,杳无音讯。
如今老家收到了以任建国为寄货署名的快递包裹,这对于一整个任家都意义重大,何况这次是祖父主动要求的任正则速速回家,可见事态之紧急。
打定顺道躲一躲这个不知为何愈发疯狂“校园怪”的主意后,任正则便立刻向导员请了一周的假期,同时定下了明天上午九点的火车票,在忍受着时不时飘来的狂热注视以及连续梦的侵扰下,十几个小时的等待对于任正则而言居然显得如此漫长。
第二天任正则将假条递给宿管阿姨,任正则便背着背包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校园,不出所料,在坐上迪迪打车远离校区后的二十分钟,任正则察觉到那种狂热的注视带着不满的情绪消失了,即使打瞌睡也没有再受到连续梦的侵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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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校园怪”的影响范围是校区吗?那它究竟为何而生呢?
其次,就因为我“看”着了它,就要对我紧追不放吗?
从前遇到的“怪”都没有发生这种情况,
难道我的身上具有什么“它”所觊觎的可能吗?
线索太少,想不明白,
恩,还是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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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正则看着远处如匍匐的银背巨兽般的火车站,心中突然没由来的一阵飞扬,仿佛要遇到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