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你就是个恶魔!你一定会遭报应的!还故意无视我!呜呜呜呜~”
“你想开一点.....”
原来无视她要比把她当狗使还要可恶吗?
任正则从她怀里夺过雕像重新揣回口袋,抬头看着眼前这肃穆的建筑。
比较印象中那破旧漏风的庙宇,现在的柳神庙除了被翻新到天差地别的本体外外,外圈还多了层描绘有荒年时柳神渡苦救噩故事的围墙,围墙后还圈着棵高大的柳。
气象庄严,光是靠近便有种让人心神安宁的意味。
“柳神庙”
门匾上的三个字是行楷烫金的,看一眼便叫人忘不了。
但这仅仅是在普通人能察觉到的摸样罢了,任正则很清楚的察觉到了这整片区域上笼罩着的某种极为庞大且复杂怪异的氛围,就是这种氛围在极力的遮掩着什么,掩盖着或许只有在被揭露时才会让人意识到的足以让人放弃所有徒劳挣扎的变化。
只能说,真不愧是占据了整个问水的柳神的原初的庙宇。
“新柳,你说只要把你那所谓的头冠戴到正殿金身的头上,你就可以夺取你本体的根基,阻止暴走,是吗?”
新柳面对着依然四处打量的任正则,激动上前道:
“是的!现在的我和本体是隔离开的,我借助头冠夺了本体根基的控制权,然后只要切割掉坏死的部分,接上我自己,暴走的信仰就可以解决了。
言罢,新柳取下扎着马尾的发圈,如获珍宝般的捧在双手手心呈给了任正则,可任正则并没有接过,脸色疲惫道:
“新柳,老哥没有恶意哦,说的话直白些希望你不要在意。”
“诶?”
“原本我也怀着侥幸的心理,但现在我彻底明白了,一切都是不可能的。”
任正则抬手制住急于解释的新柳,继续说。
“首先,明着求救,暗着以村民为要挟,我总觉你本体或者包括你在内是想让我进这柳神庙,这很有阴谋的味道。”
“因为有个女人告诉我,我会死,而我觉得这样的可能性在庙里发生的可能性最大,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新柳急的满脸通红,她想解释,但她又该不知如何说明,神色陷入了混沌与绝望。
“我只想活着!顺便能像她一样!我受够了寂寞,独自在山顶眺望凡人的烟火的滋味,你能明白吗?这是我,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不能放弃啊.....”
任正则蹲下身子,将背上背着的东西卸下。
“你怎么知道你取代了本体后就能过上你想要的生活?都是你自己想象的吧,妄想而已。”
“什么?”
任正则可不管新柳到底是怎么想的,因为一切都不重要了,他此刻只要自说自话,继续手头的动作,打开了背着的箱子。
“信仰问题,”
“不会被解决,”
“你就算能替换了本体,可被摆在供桌上的不还是你吗?很快你也会被海量的信仰祈愿之类的东西撑爆,然后暴走。”
“你的自我,”
“我很怀疑是虚假的,”
“亲眼见证了庙宇后才能意识到我怀有着你能和你本体势均力敌的期待落空了,你甚至比不上你本体逸散出来的一丝气息,说不定你就是那个姜太公的鱼线,没有钩,没有饵。”
“而假设我上述说说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但最残酷的事实就是,你只是棵柳,扎根在这片山上,你能去哪里?”
任正则的话语如同惊雷般不断落入新柳原本还慷慨激昂的心田,新柳意识到,似乎他说的是对的,自己就是棵柳,无人问津的柳,一棵连自己都作弄的柳。
新柳感觉强吊着自己行动的力量消失了,它瘫软在地上,无力的看着被庙宇屋檐遮挡的天空.....
以及一对鼻孔,和一把亮银色的大刀。
“怎么样,认清现实了?”
沉默。
“哎呀,其实我也一样了,但我并不觉得我会真死啊。”
“我的家人,车轮村,问水,都等着我来救呢,况且我也不算一个人,你虽然力量很弱,但难道就不想报复一下本体吗?”
新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摧毁了她信念的人类居然在此时又鼓舞起了她。
“为...什么?”
“虽然流程一样,还是要闯庙,但欲扬先抑嘛,这样做的话会显得我很酷。”
新柳的身体凝实,从地上爬起朝着任正则打了一拳,但被闪开了。
“恶劣......你和她根本就不能是同一个物种!太恶劣了!”
任正则看着如此的新柳,满意的认为万一新柳被她本体操控,这样的斗志应该会引发一些奇迹吧。
至于自己是不是真的会死?说的好像自己真的有的选一样,要是警察能解决,肯定轮不到自己啊!
不过既然柳树非要把自己逼到这里来,那自己就算不清楚祂要从自己身上获得什么,也断然不叫她好过,高低得叨下祂一片树皮!
如此斗志,任正则在新柳的穿墙开门的帮助下直接踏入了新柳神庙中。
一人一柳快速冲向正殿殿前,任正则望着这高大的柳,举起刀就要往上劈砍。
“任正则,你快看,那个躺在池子里的!”
迟钝的如同未开刃般的刀身似与寒铁相遇,不仅被弹开,任正则的虎口被震的发麻,如此才再第二次抬起刀蓄力试图再砍下去的功夫扭头看向了新柳所指的东西。
那是个鱼池,似乎养着很多鱼,池子里漂浮着个人,不是浮尸的漂,而是真的浮!
透过眼镜仔细望去,是面色如常人般的在池子上凭空打坐的向松,那个据说因为孙女丢失而疯癫的向家老爷子!
任正则瞬间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被炸了出来,因为他清楚,原先的向松可是这普普通通的人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能力啊。
“完了,任正则,我感觉到本体要过来了!”
“不,不,不,好吧!就算要死,本体你也给我等着!看我推翻了你的金身!”
任正则没有心思搭理和打闹一样的正在努力的蹬着小短腿试图爬上金身座基的新柳,因为他又察觉到了别的什么同样恐怖的东西。
顺着那股恐怖感觉的源头望去,浮座着的向松身后窜出了一条大黑鱼,这大黑鱼游摆身躯,池面便翻起层层涟漪,任正则听到了愈发密集的鼓声,无法控制的与大黑鱼四目相视。
明明鱼的眼睛长在两侧!为何能四目相视!那真的是鱼吗?!
为何那眼珠中为何能看出拟人化的笑意?
该死!
任正则爆发的肾上腺素破开了恐惧的禁锢,奋力一跃跳入池中,挥刀向着黑鱼砍去,却被黑鱼灵活的躲开了,池面上被激起大片的水花,打湿了任正则卷起的裤腿,池中其他无数的鲤鱼也一并盯了过来。
宛如全身关节上了锁,任正则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定住,无法动弹了!他手中的大刀更是隐约的发出了如同被挑衅的恶犬的呼噜声。
“任正则,你快来帮我一把!金身太重了,我推不动啊啊啊啊啊!呀呀呀!”
新柳侧着身子,双腿发力,试图用肩膀推翻处于正殿中央的金身,自身的存在越来越稀薄,宛若幻影。
任正则动不了,他能够感受到黑鱼摩擦过脚踝的黏腻,心中急切的发出怒吼。
来不及了,
任正则的思绪被定格了,周围的一切也都定格了,如同卡带的播片,无法前进。
悲悯的,宏大的,希望的,
只见那正殿的金身动了,祂拎起定格的新柳,如同摆弄玩偶般的扭正她的身躯,轻轻撕下了她的面孔,随着一声轻叹,抬头吞入口中。
【唉】
妇人身形的金身跨步来到任正则面前,整个正殿都被移步而生的金叶照亮,如此的庄严神圣,倘若被村人看到,必然要高呼神仙在世,仙佛之姿。
而在任正则瞳孔中呈现的,只有从那张从小腹撕裂到面孔的不经意泄露出饥饿与贪婪的布满崎岖腐牙的口腔。
【来】
抬头但已失去面孔的新柳尊敬的将发圈递送到充满神性的金身面前,在金身的颔首示意下,居然要将这所谓的”头冠”戴在任正则的手腕上。
【是非善恶,皆为因缘】
随着“头冠”的固定,金身能感受到一种更加厚实的与人世的链接,祂贪婪的舔舐着面前的人类,如同稚童遇见糖果。只需彻底占有这天赠的躯壳,问水混乱的信仰便有了可以承载消化的去处,域便可真正形成。
到那时,一举直接占据整个问水的祂将不再受人牵制,
也不再会被遗忘,不会被挥之即去,甚至这关于这“永生”丰碑,也将刻下属于祂的痕迹。
【此物?】
祂注意到了一红白之物,宛若凭空出现,却混混沌沌的认不出是何物,还未未来得及做出思考,泼天的威压,远超“怪”所能承受的极限的气势如洪流般倾斜在了整座柳山之上。
柳山上的天空便撕开了一条常人无法在意的裂缝,
有如深渊一般,泄露着疑惑和丝丝愤怒,有什么东西出手了。
紧接着,祂在疑惑中消融?
整座柳山如同活了似的发生抖动,还未成型的域被当做最后保命的手段从问水的各个新柳神庙中扩散展。
从定格中恢复但无能力反抗的任正则毫无意外的也被域吞没,意识陷入了无尽的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