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正则闭上甩头,再定眼看去桶身,直译为安全的单词毫无痕迹顶替了原本印刷其上品牌名,桶盖一角微微翘起,上下开合,像张嘴。
感受着皮肤上甲胄贴紧的触感,任正则将怀里的任灵均抱的深了些,有样学样的模仿起妇人的动作。
肉下的木头供着火,纤维被烧断,传出噼啪的响,火星带着红光溅到两张脸上,虽说是白天,但在楼房阴影的遮蔽下,这红光格外的清晰,甚至映衬着人的气色都变好了不少。
妇人就是那么呆呆的坐着,眼神空洞洞的,不过手却没继续拨撩火里的肉,身后的走廊隐隐不断涌动出不安的黑影。
“饿了就要吃,在还能吃的时候便多吃些,死了才不至于后悔。”
“人若是真死了,痛苦啊,悲凄啊,都是没用的。”
“忍着不哭,才不至于被听到。”
“起码自己又多活了一会。”
妇人嘴中念叨的,任正则无法理解深意,但依旧耐着饥饿努力的听着,絮絮叨叨,不知有多久,只是面前的火忽明忽暗了好几个来回,多了口锅,锅里的肉泡在雪白的汤里又似经历了从生到熟的好几个轮回。
不懂,完全搞不懂,为什么会一下子遇到这样超规格的东西。
随着肚子的愈发空瘪,任正则微懵的双目中看见从火焰中生长的柳条如扭动的触手般缓缓向自己探来,一点点的靠近。
想跑,可是肚子饿的和发了疯似的,虽忍不住的想要送入嘴里些什么吃食,可全身上下失了力气,恨不得就此瘫倒在地,一睡不起。
柳条蔓延而上,欲钻入任正则口中,但却又被另一只皮贴着骨头的手掌握住,任灵均睁眼,哆嗦着一把将其丢开,骨头磕碰着甲胄,有丝丝痛感。
“走开,走开!”
“好不容易又活了,吃那东西做什么!”
“有的挑,没得挑,都不吃!”
“活着哪里有什么希望?”
妇人的双腿扎入地中,如根般向下蔓延,听着任灵均虚弱的反驳,盘起的发髻被柳枝顶起,脸上露出痛苦与悲伤,一缕缕枯黄的发脱落,一条条柳从头皮中冒出,身躯扭动,双手抬起,皮肤上的残留的血污结块,人体应有的曲线消失,转而是套着麻衣,笔直且僵硬的立住。
“活着,是活着才有希望。人死了,便只是肉了。”
痛苦又悲伤,妇人的眼中却闪烁着光亮。
“不吃,不吃,就是不吃!”
“世上多我一个,少我一个,又何妨?!”
任灵均的面色变得红润,信念笃定了似的叫嚷的更大声,震的任正则耳膜痛。
“抱着你的,便是我们的希望。”
妇人的一句话,轻飘飘,任灵均不可思议的望了一眼任正则,凭空消失不见。
“吃是没有错的,吃了,才有希望。”
“即使是背负我们的罪孽也能好好的活着。”
整栋居住楼崩溃了,火焰,巨响,爆炸,无数的血肉向外洒去,建筑与身体的残片中是掺杂着一张张未来的急转变的满足表情。
天上下起了血雨,仙宫洒下的亮光却显得如此平和又美好。
一棵从血肉与废墟中生长的血柳拔地而起,淌血柳条从枝干中抽出,伸展,生长,随后慢慢垂下,发抖似的生长起来,不过片刻,树荫便已经遮蔽天空,地上的一切似乎都被笼罩在着空前的阴影之下。
如羊水混着血液的分泌物发散着淡淡肉香,从树干中渗出。
任正则的身体已经能够行动了,与柯雪间失去的联系在逐渐回归,他强忍疼痛站起身试图看清压低柳枝柳条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透过破碎的镜片,一种荒诞而又揪动牵引五脏六腑的奇异感受震荡在大脑的认知空间。
沉甸甸挂着的不是叶,而是刚才死去的一个个人。
全身赤条,蜷缩着如腹中孩童,天灵盖被叶柄拴住,死死的定在空中。
空中没有风,他们却跟着参天的柳树一同抖动,如筛来回。
“这不是柳,是......”
“一棵人参果树。”
如此庄严,肃穆,而又因为血液与羊水似的分泌物显得邪异无比。
终于亲眼见证刀到何为呱呱落地任正则才明白,为了填饱肚子,自己竟好死不死的直接招惹到了柳神的头上。
联系虽然在逐渐回归,可腰间却没有喇叭,脑海中也没有柯雪嘬茶和吃小饼干的声音。
倒霉,倒霉,太倒霉了,不过也是活该。
可柳神不应该在仙宫中回复元气了吗?
如果柳神在这里,那仙宫里待着的又是谁?
那宏伟的建筑难道就是个幌子?
跑吗?跑得掉吗?活不了了吧。
可是肚子好饿,早知道在死前就多吃点了,就吃那桶饼干。
“甲胄兄,我答应你的事应该没法完成了....”
“大刀,抱歉,没能带你找到爷爷。”
“对不起,破虚子,我没法赴约下个月的约会了...??我什么时候答应...算了,不重要,不过真能活着出去,陪你约个会又算得了什么。”
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剧情杀,一切都不重要了。
任正则迈着步子,因恐惧而分泌的肾上腺素促使他又短暂忘却身上的疼痛,挥舞着大刀,只想刮下柳神的一层树皮,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喂,吾才离开你片刻,在做什么傻事?快停下,往反方向跑!】
“?我还以为你抛下我溜了!”
【......】
【擦擦眼泪,吾可不会轻易的放弃自己的仆人。】
【所以就说,遇到困难,寻求吾的帮助就好!】
任正则听劝,立刻放弃搏命的想法,一个急刹车,脚尖发力,在甲胄的帮助下如一颗炮弹般朝反方向射出。
“你不能直接解决掉柳神吗?”
【哼,聪明人从不做不讨好的事,吾懒得亲自与祂动手。】
“......”
【继续跑,别慢下来!】
【喏,那家伙来了。】
堪称恐怖的风压自上而下灌入,在柯雪的提醒下躺下抱头的任正则通过余光发现,那本被树荫遮蔽的天空现在变得赤红,如被猛火烧灼的铁块,四周有如世界末日,不再分的清白天黑夜,飞沙走石,房屋倒塌。
仙宫飞到柳树之上在顶着下沉的天,仙宫发出不堪重负的崩坏之声,悬空的底部与空气对撞,居然擦出了雷光。
天终究是破了个窟窿,什么东西从窟窿中按下,连带着仙宫和仙宫下的菩提树自上而下的挤压,又爆了个漫天,只在地上留下了一似人掌般的掌印和血肉狼藉。
“结束了?”
【没有...那家伙不知道为什么没下死手..唔】
【杂鱼仆人你自求多福,吾先躲一躲去了。】
“不是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仆人吗?!”
【你自己说的,你又不是。放心,死不了的。】(掐断来电)
柯雪嘴中的那家伙静静地透过天上的窟窿向内看来,没有恶意,没有善意,只是感知到了任正则的存在。
随后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