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我很害怕,带着孩子们走在通往故乡的路上。
绿色的光中会映出特殊的轮廓,空气中闪出白色的亮边。
多么怀念的线条,那小小的影子。
是我的孩子。
“式,你就不打算把未那送幼儿园了?”干也在休息的时候问我。
“因为幼儿园没有剑道课。”我接过干也的毛巾,把训练未那时才用的竹刀靠在一边。因为干也一直坚持的缘故,我现在教未那时不用真刀。
“叫我来和式吵真的是,完全没有胜利的可能啊。”干也喝了口茶,然后看着远处和秋隆讲话的,他和式的女儿,未那。已经6岁了啊。
式没有再说话。
早上的阳光从木质的窗户斜射进道场,未那的身影在一片灿烂中显得非常漂亮。空旷的道场在很多年以后会迎来一场未那和自己母亲的对决吧。那个时候的自己,被打败了会是怎么样的心情呢?从她的面容中可以看出十几年后会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但是十几年后的她用真刀面对自己的样子似乎还想不到。
因为两仪未那是两仪家的后人,所以她的命运也不会普通。
两仪一族一直是受诅咒的家族。这是现实。
对,即便如此,自己的内心还是有一点希望这个孩子的命运稍稍平缓一点。
一瞬间突然浮现出几年前在某个萤火虫纷飞的地方听见的歌。
然后还有翠绿色的“故乡”的场景。
平静而安详的归途。
……这个孩子的面容不仅仅像自己,也像那个人。
这是和他的孩子。
“母亲大人。继续吧。”未那走到式的面前。式在脑海中简短的思考被打断了。
未那她是喜欢这样不平凡的生活还是……式突然想起自己从未问过未那是否喜欢舞刀弄枪。但是当初的自己也是一样的,父亲有一天叫着“来吧。拿起刀。”而自己站在那里面对了他。
“两仪之血啊。还真是不安稳。”式站了起来。
晚上的时候,干也总习惯来看看睡前的未那。而式往往站在门口像是确认了什么一样,就又轻轻走回房间。
“爸爸。有萤火虫吗?”关灯前未那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诶?未那为什么这么问?”
“在爸爸买的画册上看到过。绿色的好漂亮。”
“有个地方一定有哦。”干也关上了灯,“有时间带未那去看看吧。反正现在是夏天了。”
出去以后就碰见式站在走廊里。
“干也。别宠坏未那了。”
“式其实有时候也很宠未那啊,比如说……”
“好了。回去睡觉啦。”式听到“那件事”就红起脸拉着干也不自然的说,“现在我想出去散步了。”
未那听见脚步声远去,就在在房间里的床上翻了一个身,喃喃念:
“啊啊,爸爸和妈妈感情真好。”
未那的衣柜里,很多洋装都是式买的哦。但是式常常一声不吭的出去再在未那干其他事情的时候回来,很长时间未那以为都是常出去工作的爸爸买的。
在这个就快改造成公园的旧幼儿园里,很容易回想起,几年前的那个夏夜。
当萤火虫飘飘忽忽飞舞满了天空,一瞬间眼前就出现了往日的场景的幻影。
不过,那之中多了一个小小的未那的身影。真实而让人安定。
两仪式和干也牵着手,而未那在前面划开一条道路。
“母亲大人~爸爸~看啊~”未那一边喊着,一边向前跑着。萤火虫本来就是给人充满幻想的东西。孩子也十分喜欢的。
“未那,慢点啊。”干也笑着说,看着未那十分开心地跑进了一片荧光中。
“不对!!”两仪式突然松开了干也的手,拔出刀向未那的方向跑去。
“式,怎么了?”干也也警觉地冲了过去。
靠着微弱的光,式看着未那跑过去的地方,是一个死角。而未那不在附近。
“未那!未那!”式呼唤着女儿的名字。而四周只有寂静在做无声的回答。
死一般的寂静。
确认多少遍都没有用。未那都不在这个地方。
“我早点察觉就好了。”式背对着我。我看不到她此刻是什么样的表情。
只是第一次看到式如此烦躁的声音。
像是在厌恶着自己。
“我早点察觉就好了,有异常者在暗处……”
……
下一秒钟,式就转身往公园更深处跑去。
“……跟上来!”式经过我时严厉地吼着。我也察觉到这是式自那次以来第一次全身都腾起了杀意。
今天。难得要重回那个充满萤火虫的地方。
带着未那。
我稍稍地期待着,三人一起散步,大概是十分幸福的事情。
对于这个女儿,我往往都带给她一种过于严厉的印象吧。
实际上我并不愿意有时对她过于苛刻。只是希望她能成为优秀的两仪家的女儿……
干也,也会为此开心的吗?
实际上改造成公园的这个地方,更给人一种微妙的感觉。
只是少少的觉得那份玄幻的意境增加了,但是当牵着干也在这里走的时候,实际上没有什么违和感。
也许几年前的事件只是偶然吧……
但实际上不是的。
未那消失的时候我才意识到。
太晚了。
空气里面的不时传来了歌声。
和那时一样。
也许就是这个魅惑的歌声,消弱了判断力。
对,那一年我听到的话,就会发现这是类似于幽灵歌唱的东西。
比自责更加要紧的,是找到未那才行。
我跟随着式奔跑着,向着公园另一边的更深处。
我不明白式现在是凭借着什么在跑,我也看到她现在的表情。惟一可以确定的是,她的步伐有一些焦急。如果我不是平时有所锻炼的话,也许很快就会跟丢。
式是母亲。式曾经失去过对自己重要的织。
而我是代替织给了她依靠的人。式曾经这么说过。
未那是我们共同的重要之物。
——式停了下来。我才注意到原来另一边是一个树林。
“是避人的结界。但是,现在我不能把它杀掉。”
式拿起匕首又很快放了下去。我看着她的侧脸,还没在夜色中端详出她的表情就被一阵歌声所转移了注意。
“干也。听到了吗?几和我几年前听到的一样。”
想起来了。那时我还说是式幻听,但是这次我也清晰地听到了。
没有清晰的歌词,连旋律也非常随意,整体感觉非常的轻柔。让人联想到母亲的摇篮曲……
明明是在陌生的环境,却感觉犹如故乡般的温馨。
明明是在阴冷的夜晚,却感觉犹如怀抱般的安然。
“不要沉浸其中!”式凌厉的声音把我从臆想中拉了回来,“这声音带有魔性。未那说不定跑在前面先听到了,结果被带到这里了。”
越往深处萤火虫数量越多。这样的场景一下子就让人忘记这里是市区中的公园。
在一片树木稀少的地方。我们看到了未那。
她跪趴在一块石头上睡着。脸上带着安逸微笑。
周围漂浮着像人形白色的影子,似乎在保护着她。
石头另一边坐着一位女性。如果形容的话是20多岁的样子。
穿着朴素的帆布长裙,像乡村里的姑娘那样,把头发挽起用布扎着。
身影是如此的轻盈,在绿色与白色幻影的包围下,像树的精灵之类的。
我觉得那是非人的敌人了。在那一年之后,式是第一次碰到。
她用怜爱的眼神看着未那。
“欢迎。请不要吵到她哦。睡着了。”她停止歌唱,十分友好的说,慈爱地似乎未那就是她的孩子一样。还轻轻抚摸着未那的头发。这更加激怒了式。
“把未那还给我。”式用恐怖的眼神看着她。
“这样的母亲太严厉了。好可怕。”她有点小小的惊慌,不过那非常像是装的。
“喂,几年前的孩子失踪也是你吧!你到底是什么!”
“普通的孩子的母亲,而已——不过,几年以来终于愿意有人听我讲个故事了。”她站了起来。我才注意到她的身子犹如幽灵一般焕发着微弱的光芒。
“啰嗦!”式大喊道,“不管你是什么,反正你带走那么多孩子让我非常困扰!”随即冲了上去。
干也想制止也无能为力。一瞬间那个女子捂着脸非常悲伤地哭了。有失落,有无奈。到底是为什么哭呢?不过式没有多在意。
无论多么可怜,敌人终究是敌人。
不过下一秒她的脸就扭曲了。悲情的泪水还没有打动人就消失不见了。
理智似乎是在刹那之中崩溃的。
“不能再让孩子死掉了——”
那一句代表着理智崩溃、语言交涉决裂的呐喊也同时触动了身边白色的影子,它们向式迅速袭去。式以前面对过这样的敌人。漂浮的敌人,只要能看到线的话——
式的眼睛中出现了红色与蓝色梦幻般的光芒,离未那不过几十米的距离。斩杀那几只白影也绝对不是难事。
它们似乎想把式给缠住,但是接近不了式。
“速度太慢!也太弱了!”
死线每个白影上有2条,只要切下去那白影就犹如残败的花朵虚弱地散开了。
式奔跑着,利落地切除那一条条线。其中一个白影没有奔向了干也,而式也不慌不忙用另一只手从身后抽出另一把匕首扔出去。那白影离干也还有几步时就已经散了。
“我说过了,未那是我的——”毫无惧色,战斗结束也只是60的事情。
两仪的刀已经抵在女人的脖子上的死线边。似乎在等待她最后的话语。
这时未那才惺忪地要醒来。
“对不起……”不知道她对谁在说这句话。
“母亲大人?”未那睁眼,就看见母亲握着刀站在一旁皱眉看着什么。
“什么都没有,未那。回家吧。”式把刀收了起来。
式刚刚看见未那要醒来就轻轻划过了那道线。她也就消失在绿色之中。
白影的残留消失在空气之中,剩下的就只有这些无声飞行的精灵。在夏日的空气里,它们不知疲倦地,绕着她曾经在的地方飞舞着。寂寞地,失落地……
式皱起的眉头渐渐舒展了。
“式,没事吗?”干也走了上来。
“回家吧。”式站一了一会,转身牵起了未那,“她的故事,已经完结了。”她又默念着。
只有一个人知道她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