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温娴的突然闯入，打断了两人的思绪。
柏岚趁着这个机会抓走一个餐牌，头也不回地往一旁的熟食区跑去。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她那本就不太灵光的大脑在此刻更是过载，她需要些时间去冷静一下。
“苏姐姐，你不去吃么？”
楚温娴并不知道刚才在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那两碟刺身上：“现在的人开始多起来了，如果你还不去拿的话，等下就要排队了哦。”
苏冉她们也算是参加海选比较早的选手，所以在来到大楼的时候人流并不算很多。
不过…刚才她和柏岚聊天的时候也浪费了不少的时间，所以外面的人流也在逐渐地增加就是了。
“我…暂时还没什么胃口，等下再去拿吧。”
苏冉抽了抽鼻子，故意往色拉区看了几眼：“而且那边看起来也不像是会有人的样子，晚点过去也无所谓。”
楚温娴随口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她从餐桌的中间取过勺子，对着芥末舀了满满一勺，往酱油碟中就是一倒。
看着那清淡的酱油被女儿的筷子搅弄得逐渐浑浊，苏冉不由得担心地问道：“你能吃这么辣吗？”
也不怪她这般紧张。
江都地处南方，口味向来偏清淡为主。别说辣椒，就算是味精也很难出现在江都人的厨房里。
“能啊，这东西又不辣，”楚温娴一边说着，手中的筷子夹起块三文鱼刺身往酱油碟里沾了个满满当当：“今天放的芥末已经算少了，平常我还要在多加个半勺的。”
说完，她就在老父亲那目瞪口呆地注视下将那块刺身送入嘴里。
就这样看着女儿用同样的方法解决了桌子上一半的刺身之后，苏冉终于是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温娴…你原来很喜欢吃这种东西吗？”
江都虽然是沿海城市，可却并不像隔壁的顺城那样，有着鱼生的吃法。
不如说…在大多数情况下，江都处理海鲜的手法更偏向于白灼。苏冉她们家中也是如此。
听到苏冉的话后，楚温娴那夹住鱼生的筷子忽然顿了顿。
“其实…也不怎么喜欢吧。”
少女缓缓将鱼生放进酱油碟中，不断地搅动着碟中的酱油。
“…从小开始，我的身体就一直很不好。
“听我家里人说，三四岁的那年，医生要我必须多补充蛋白质。
“所以自我记事起，晚上的晚餐，饭桌上一定会有我爸爸做的海鲜。”
苏冉当然记得这件事情。
十几年前的江都，物质条件和现在可以算是天差地别。
当时虽然肉类的价格算不上是很贵，可那个时候人们的平均工资也同样很低。要想在每顿饭菜中都看到肉的身影，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就以苏冉举例，她辛辛苦苦在派出所中出警一个月，工资也就不过两千元而已。光是租房和水电那些费用，就已经能让苏冉的工资有些紧张，能够用在餐桌上的饭钱更是少的可能。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让楚温娴多吃蛋白质的方法，有且只有一个。
那就是依靠海产。
江都靠海，海产量大且便宜，这自然成为了给女儿补充蛋白质的第一选择。
所以每每下班，苏冉都会去菜市场里买上那么些海鲜，或许是一条活鱼，也或许是海虾。
“但…我其实并不喜欢吃海鲜。”
女儿的话让苏冉不由得一愣。
“因为我爸爸不会做饭，他并不知道怎么去腥。
“这些东西吃多了以后…我开始变得只要闻到海水味，就本能地想吐”
这其实不能怪苏冉。
那个年代的互联网并有像现在这么发达，做菜的菜谱更多只能从电视或者书籍中学来。
像苏冉这种基层晶哥，平日里总是忙着处理各种各样的琐事，根本不可能有时间去研究菜谱。
至于她的妻子陆长卿，在女儿懂事以后便一直忙着出工，十天半个月都很难回到家里面一次，照顾小孩的重担自然落在了苏冉一个人的身上。
所以即使她做菜的手艺差到令人发指，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处理海产。
“——只是…我并不讨厌。”
楚温娴抽了抽鼻子，将那块已经差不多被酱油腌入味的三文鱼送进了嘴里。
“爸爸虽然蒸鱼经常忘记放葱或姜片，甚至有的时候连鱼鳞都刮不干净，可如果能让我现在再吃一次的话，我还是会愿意吃他做的鱼。
“因为…”
楚温娴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抱歉，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苏冉看着女儿那副沮丧的模样，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她很想去安慰女儿。可是…她没有办法站在一个陌生人的立场上去做这件事情。
空气再次陷入了吊诡寂静之中。
过了片刻，苏冉装模作样的将头扭到餐厅外面，小声说道：“好像人越来越多了，我也过去拿点吃的吧。”
说完，她从桌子上抓走剩下的牌子，颇为慌张地从椅子上逃开。
苏冉有些担心，再这样下去，她会下意识和女儿透露自己真实的身份。
这是绝对不被不允许的事情。
楚温娴的怪病，即使是以目前的医疗手段也根本不可能做到痊愈，所谓的补充蛋白质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女儿的怪病，妻子四处受挫的事业，再加上各种出警的压力，可以说那段时间是苏冉人生中最为绝望的时刻。
直到…她接到了英雄协会的邀请为止。
'成为试验的志愿者，我们可以拯救你的女儿。'
为了让女儿恢复健康，苏冉只能瞒着家里人跟协会签了保密协议。
然后…在某天的清晨，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江都，再也没有回到过这里。
直到退役那天为止。
苏冉取过餐盘，心不在焉地夹起面前的几块奶酪。
只是…眼角的余光，依旧是死死地地盯着女儿那张惆怅的面容。
碍于保密协议，其实苏冉在这五年里根本没有获取过多少次有关于女儿的消息。
即使是有，也不过是从医院那获得的痊愈声明而已。
[对不起啊温娴。]
[爸爸…没有办法陪着你长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