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忠笑了。
他咧开了嘴，露出了嘴里残缺的牙齿，流下了鼻翼里流出的鲜血，被揍得乌黑的眼睛闪烁着异样光芒。
另一边，李宁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苍白，他隐约猜到了什么，整张脸如同贵人家里新糊的白墙，嘴唇也打起了哆嗦。
“季老二，你什么时候成为了这帮混球的“大人”了？”刘忠冷笑一声，说道。
那季老二本来还处于一片茫然中，但听了这句话也反应过来，立刻拉远了与李宁的关系：
“刘大人您是知道我的，我一向不和这些混球厮混的，只是这厮，对，是这厮做的怪！是他污蔑我！”
说着，他回身狠狠地抽了李宁一个嘴巴子：
“说！是谁指使你来污蔑我的！”
季老二用的力很大，因为他知道刘忠是个心眼小的人，如果不让刘忠满意，自己这辈子在天京县多待一天都不会好受。
李宁被抽的踉跄后退几步，之前的骄傲桀骜消失了，剩下的只有错愕，他捂着嘴边的红肿，狠了狠心，咬牙没有说一句话。
他知道如果这个时候搬出李官人的名字会免去之后的灾难，但是他不敢，因为砸千守诺的事情是他自作主张的，而李官人不喜欢自作主张的狗。若是他知道这件事，那自己的下场会很惨。
所以他哪怕挨一顿狠打，也不会说出那个名字。
“不说是吧！不说！不说！”那季老二做的也狠，连踹带骂地，李宁一一应了，没有反抗。
一直打到李宁鼻青脸肿，再爬不能，只剩下一口气喘着，周围一个人都没赶上来劝阻。
旁边一遭人看到这幕眼睛都差点惊掉了。
“行了行了。”刘忠见打得差不多了，也怕李宁真死在自己面前显得晦气，拍了拍季老二肩膀到：
“你的事情我就算忘记了，把这玩意和那群东西先弄到牢里，等我办完正事再来好好解气。。”
“是，是，您说的是！”季老二点头哈腰，连声道是。
又将跟着李宁一起来闹事的一干人员一并拘了，连踹带踢地赶往牢狱方向。
做完这一切，刘忠又看向千守诺：
“掌柜的，这事儿给你摆平了，能跟我去见见我们老大吗？”
欠了人情便当还债，理所当然的道理。
千守诺点了点头，允了：
“自然，麻烦刘大哥了。”
“不麻烦不麻烦。”刘忠连连摆手，随后带千守诺去了一处酒楼。
那酒楼名为飘香楼，平时除了卖点佳肴美食，也会找些戏班弄些戏剧，便是上好的舞娘，也是时不时有的。
只是这舞娘只出现在三楼，寻常食客是消费不起，也看不到舞娘之舞的。
三楼人影寥寥，只有倚栏处有位食客坐在那里切肉喝酒，看上去候了许久了，千守诺望了一眼那名食客的面目。
那人生着一撮小胡子，长相普通，眉眼里也透着股猥琐，但动作十分干练，看上去就是一个老练的武人，此人便是和千守诺有着一面之缘的天京县镇守武人岳居阳了。
“大人，我把千家掌柜带到了。”
“嗯，你可以走了。”岳居阳接着对千守诺做了一个手势：
“坐。”
千守诺坐在了岳居阳对面，他看了看离开的刘忠：
“刘大哥不和我们一起吃吗？”
岳居阳淡淡道：
“这不是他可以吃的，这是我专门为你设的宴，所以他没有资格吃。”
千守诺听了后愣了一下，没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
“岳大人，听刘大哥说你想……”
“哎。”千守诺还未说完，岳居阳打断道：
“先吃饭，吃完了再说。”
“哦。”
千守诺点头，他确实有些饿了。
接着岳居阳拍了拍手，立刻有小二送上一盘盘佳肴，二人随即提筷。
首先送上的是一盘炖鹿肉，那肉炖的软烂，千守诺只捏了一下就将骨头抓了下来，放入嘴中，首先尝出的是八角松茸的味道，伴随而来的是鹿肉的爽润可口，纵使吞入腹中，舌间也缠绕着鹿肉的味道。
“这菜是他们的招牌，叫福禄肉。”岳居阳一边吐着骨头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名字不错，味道也还行，但吃多了就没什么滋味了。”
千守诺没有赞同，他一直馒头咸菜度日，何时吃过这等美味佳肴？只尝了一口便觉得飘飘欲仙，就算吃上一千年，他也不会腻的。
岳居阳看见千守诺的样子，便知道他在想什么，意味深长地说道
“若你同我一样，每日都吃这些玩意，纵使佳肴你也会咀嚼如粗糠，罢了罢了，今日便教你知道，这人间的无极乐土。”
说罢，他高喊一句：
“菜呢？快上！再把美人请来跳舞助兴！”
立马有小厮抬菜而来，鹿茸乳羊猪蹄燕翅，珍馐美味眼花缭乱。
又有一人抱萧而来，携一美人赤足而舞。
那美人头戴异服，长相秀丽，却不似大唐人，舞蹈也并不是大唐的踏歌。
岳居阳顺带解释了一句：
“这人是南蛮的奴隶，自小便与蛊虫相伴，舞得自不是踏歌，而是南蛮一种祈福的舞蹈。”
说着，乐师奏起了音乐，乐声空灵，美人随之而舞，她的舞姿热烈张扬，大胆豪放，从中能看出南蛮的异域风情。
再加上那美人身上的肌肤露了许多，不舞还好，一舞便是风骚绝代，千守诺不禁看红了脸颊。
岳居阳见了感慨一句到底是只雏鸟，便勾了勾手指，引那美人上前。
“若你喜欢，这女人，今日我便做主送给你了。”岳居阳扯着那南蛮美女，如扯着一件物品。
那南蛮美女听罢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双眼空洞，仿佛一具木偶。
“不必了。”千守诺脸颊两边还有一丝红晕，但说话时的态度很坚决。
“为什么？”岳居阳有些好奇。
“没有什么缘由，只是不愿。”千守诺说着，心里却在想眼前女子虽然长相好看，但被如同货物一般送人，未免太过屈辱，如果因为自己的色欲决定了她的一生，对她来说不是太过可怜了吗？
岳居阳听罢，端详了那南蛮美女片刻：
“看来是不符你心意了，罢了，退下吧你这憨厚丑货。”
岳居阳屏退了那位南蛮美女，又继续吃起了菜，岳居阳又拉着千守诺聊起了话题，却没一件谈到正事上。
一道道佳肴堆成小山，酒水也上了许多。
伴随着小厮送上最后一道菜，今天的这场宴席也就差不多快要结束了。
最后一道菜的名字叫做酥山，是道饭后甜点。
外形呈山状，浇上甜腻的奶油，配些新奇玩意再放到冰窖里冰上，待到有贵客来时再呈上来，味道甜而不腻，香醇可口。
岳居阳看着千守诺吃着酥山，直到吃完，才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今天的饭菜，合口味吗？”
“很好吃。”
“那个南疆美女，虽然不对你味道，但她跳舞也算得上吸睛吧？”
“确实好看。”
“这日子，是否逍遥快活。”
“岳大人的生活，确实潇洒。”
“哈哈哈！”岳居阳笑道，似乎很满意千守诺的回答，转而问道：
“千守诺，那我问你，你想不想每天都过上这样的生活。”
千守诺想了想，自问问本心，随后诚实说道：
“自然是想的。”
“那如果我说，只要你以后跟着我，你梦想的一切，都会得到呢？”兜兜转转这么久，岳居阳终于做了他本来就要做的事情。
“听上去极好，但是岳大人需要我干什么？”千守诺啃着酥山，不禁好奇：
“若是打架斗殴，我可能还不太擅长，但是我会打铁，如果岳大人需要的话……”
“并不是要你打铁。”岳居阳打断道：
“我只是要你帮我对付个人。”
“谁？”
“李牧边。”
千守诺抓着肉的手，突然定住了。
“说起来，你们还有一些缘分。”岳居阳没有注意到千守诺的变化，自顾自说道：
“先前将她从虎林带出的就是你，你实在不该救那个女人了，那个女人和我一向不对付，她为人鲁莽不以大局为重，为了一个落入虎林的唐人就和我唱反调，我早就看她不爽了，只是碍于她身为朝廷四方行走的缘故不好发作。”
“你能走出虎林，说明你的实力不弱，若是你愿意与我联手一起对付她……”
“岳大人，我不会帮你的。”千守诺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什……什么？”岳居阳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千守诺又一次重复了他之前说的话，这次岳居阳听清楚了。
“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岳居阳皱着眉头，隐隐感觉到自己肚子里有股火在升腾，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是我之前没有说清楚吗？如果你答应了我，你不但能够每天都吃这些东西，之前那样的舞娘你也能随便玩，就算大街上看到谁拉走，也有我替你撑腰。”
“我知道。”
“那是因为那个女人给了你银两吗？她给了你多少？我是天京县镇守武人，我能给你的比她更多。”
“她并没有给我钱，只是向我订了一把刀。”千守诺的脸色变得平静。
“不是钱的问题，也不是珍馐美人的问题。”
岳居阳低着喉咙，头上青筋暴起：
“那是为什么？有我做你的靠山，你完全不用呆在你那个小小的铁匠铺里——你没有理由拒绝我的。”
“岳大人，你还记得你之前说的吗？”千守诺的目光越来越清冷了：
“你说，李牧边之前为了一个进入虎林的唐人得罪了你。”
岳居阳皱眉，不知道千守诺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还是点了点头。
千守诺手指指向自己：
“那个唐人，就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