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娅心口一窒。
艾希很小的时候，没有人可以撒娇。遇上艾丽娅后，偶然尝到一次甜头，就开始变本加厉。
那时候艾丽娅对艾希十分严苛，她本性勤恳，并不怕吃苦，但到底还是个孩子。
教导艾希练武时，她用瘦弱的身板硬抗了三个时辰，实在受不了，才泪眼汪汪地看着艾丽娅/
“姐姐，我可不可以歇一歇？”
艾丽娅本就觉得差不多了，但见她那小模样实在可爱。有意逗逗她，故作不悦地皱眉。
下一刻，她别别扭扭地看着我，脸上尽是忍不住的红晕，磕磕巴巴道：
“求……求求你了，好不好。”
就像是一只泪眼汪汪撒娇的猫。
艾丽娅立刻没出息地答应了。
自那之后，艾希只要对艾丽娅但有所求，都会像这样撒娇。
而艾丽娅十次里有九次都会败在她的撒娇里。
可惜这次，艾丽娅没办法应允。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别胡闹。”
艾希这次沉默许久，才苦涩地开口。
“我知道。毕竟是我把你召唤到这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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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的艾丽娅在十三岁时，便知道这个皇室已经从根部开始腐烂。
世家官位代代传承，养出了一群纨绔无能之辈，下三族备受压迫，才能兼备之人却站不到御前。
常年外患侵袭，先帝却以门第识人，派出的草包硬生生地葬送了十来座城池。
直到戍边将军里出了一个赵成，才止住了一败再败的局面。
赵成通读兵书，多次以少胜多，凭一己之力扭转战局。但是先帝嫌他出身低微，任他战功赫赫，也只肯给他副将之位。
兵权落不到手里，赵成多次被草包上级拖累，陷入苦战。
先帝昏聩。
即使有朝臣多次上书劝谏，却也只换来了责难。
而朝中蛀虫众多，更是风雨飘摇。
如此下去，必成死局。
年幼的艾丽娅努力进入国子监，以长公主的身份成为太傅，本意是要引导未成年的皇子们，改变固有观念。
但收效甚微。她们生来高高在上，并不承认蝼蚁也有翻天覆地之能。
好在还有艾希。
艾丽娅第一次见到艾希时，便觉得她小小年纪，却很能隐忍，是个可塑之才。
最重要的是，她的生母并不是先皇，而是下三族一普通女子，先皇听信了一位飘洋过海来的教士的谗言，才将艾希收为嫡子、作为王位继承人培养。
但毕竟是下三族出身，先皇很快便对艾希漠不关心，当作冷宫太子对待。
好在艾丽娅发现了这枚璞玉。
事实确实如艾丽娅所愿。
艾希聪慧勤奋，什么都学得又快又好。
只有一点，艾希越长大，越难骗。
艾希十六岁时，艾丽娅便再也瞒不住她，索性把她的计划全盘托出。
艾丽娅想毁了当今的朝廷。
再由艾希亲自毁了艾丽娅。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是时再无人敢轻视艾希，也再无人敢轻视下三族。要这用人唯才，边关再无战乱，朝室有人支撑。
艾丽娅要艾希做这世上最受人尊敬的明君，带领王朝重新走向盛世。
但是艾希，她最初只是想把所有看不起她的人踩在脚下。却在这个过程中，被艾丽娅引导着心怀苍生，与她同道而行。
艾丽娅将艾希推上龙椅，两年来为了做戏，处处与她针锋相对。
而之前的艾丽娅最后丢下她一人，独自背负着上个朝堂气数，孤寂又痛苦地死在了大牢。
而之前那举荐艾希为皇太子的教士又恰好出现，说能倒行逆施，回溯时间。
于是作为魔女的艾丽娅便被召唤到这个时空里。
“对不起。”
艾希用脸蹭了蹭艾丽娅的胸口，低声道歉。
她是被艾希拉入局的，但是却不能陪她走到最后。
艾希终于将艾丽娅放下，她半跪在地上，定定地看着艾丽娅的双腿。
“艾丽娅，你很疼吧？”
艾丽娅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摇了摇头。
“没事。”
早就用魔法治疗好了，只是看上去吓人而已。
艾丽娅借着月光打量着她，看着看着便皱了眉。
“艾希，你又瘦了许多。我走后，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知道吗？”
艾希一听艾丽娅要离开，不顾一切，将艾丽娅抱进怀里，埋首在艾丽娅的肩头。
“不可以留下来吗？”
“那边还有人在等我。”艾丽娅轻轻挣脱她的怀抱，说道。
“艾丽娅。你知道我什么时候最恨你吗？”
艾希神色淡淡，金黄色的眸里竟是艾丽娅读不懂的情绪。
“就是像现在这样，喜欢要以大局为重但是从来不考虑我的时候。”
“既然决定了要死，为什么要对我好？为什么让我变得……离不开你。”
“你要的不过是一颗能坐明堂上的棋子，为什么要由着我靠近？？”
灼热的液体顺着艾希的脸颊滑入艾丽娅的颈窝，艾希控诉道：“为什么只对我这么残忍啊？艾丽娅。”
其实艾丽娅又何尝不想，只是人心都是肉长的，艾希年幼时艾丽娅不忍心，她长大后，艾丽娅又舍不得。
但是被召唤来的艾丽娅徒有其表，即便被灌输了太多的虚假的记忆，但是实际上她并不是那个权臣艾丽娅。
她必须走。
此时已经用那个贵妃替代了原本的艾丽娅，只待她顺利问斩，便可以成功逃离这个幻境。
天光微亮时，艾希离开了。
她双眼红肿，但是情绪已经平复，只是握着艾丽娅的手嘱咐道。
“先前的艾丽娅已经先我走了，即便我逆转时空，再次遇见你，你还是会先我一步离开。”
“艾丽娅，你走吧。待朝廷稳定，后继有人，我便去寻你。”
“嗯。”
来春，长公主死于诏狱，无人立碑，无人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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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的住处是冷宫，冷宫小院里有一棵大槐树，槐树下有一个小土堆。
那里埋葬着太子生母、下三族出身的卢氏的骨灰。
幼时只要艾希难过，就会去槐树下坐上半晌。
她第一次与艾丽娅说话，就是在那里。
“我以为你会哭。”
她笑着出声，自然而然地坐到艾希的旁边。
艾希其实很早就见过她，她是当朝炙手可热的长公主，也是国子监太傅，负责教皇女们治国之策，但她并没有资格听。
但是因为好奇，曾经偷偷躲在书房外听过一回。
她说为君者应任人唯才，下三族中也有能人，不可轻视。
艾希当时，心脏就重重一眺。
她娘的出身总是被人诟病，导致她在宫中也备受欺辱。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下三族不可轻视。
书房里立刻有人反驳，而我大着胆子，偷偷往里看了一眼。
艾丽娅正专注地听着那人的话，她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多少，但气质温和沉稳，让她莫名地有师长之风。
难怪连嚣张跋扈的三皇女都对她毕恭毕敬。
艾希本以为，她们的交集仅眼于此了，没想到艾丽娅会与她搭话。
这些年，其他见个皇子与我搭话时，艾希总没什么好下场。
所以即便心里隐约知道他和那些人不同，艾希还是警惕了起来，转身就跑。
艾丽娅没有放弃，寻到机会就来找我。
艾希躲了几次，直到被那几个皇女推进了太湖，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但艾丽娅来了。
在湖中看到她向我游来的那一刻，艾丽娅就认定了她。
那之后，艾希跟着艾丽娅学治用之策，听艾丽娅讲朝堂的内忧外思，学着她忧国忧民。
渐渐地，她的理想也成了艾希的理想。
只是贵贱之分久矣，想要变革太难。
艾希尚在摸索中时，艾丽娅却早已拟定了策略。
十六岁时。她将一切告知于艾希，艾希这才知道，她也只不过是她想象上的一颗棋子。
偏偏艾丽娅经年所授，让她无法自私任性。
她简直恨死了艾丽娅。
一年后，艾希被她推上了皇位。登基当晚，艾丽娅来到艾希的寝言，硬是挤上了她的床。
“我无家可归了，收留一下。”
再然后，便是春天。
沸沸扬扬的长公主问斩一事肃清了朝廷不正之风，普天同庆。
而艾希，永失所爱。
再过了几年，艾希从宗室里过继了一名孩童成为自己的王位候选人，教导成才。
三十年后，国泰民安。艾希倚靠当初埋葬生母骨灰的大槐树下，喂了自己一瓶鹤顶红。
恍惚间看到之前的艾丽娅从桥头张着双臂笑着向她跑来，说道：“艾希，辛苦了。”
而魔女艾丽娅在那之后便消失在了这个幻境中，平安回到了现实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