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消停了......”
墨仓无力地趴倒在桌上,看着丝毫没有淑女姿态正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学姐,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那么小的一瓶伏特加,怎么刚沾上就开始耍酒疯了,喝不了的话就不要碰这东西啊......
藿璃提娅先是揽着墨仓要让他跟着一块儿唱歌,可她嘴里吐出来的既不是流行音乐也不是民谣,甚至不能说是歌,倒听起来有种寺院里念经的韵律。
“嘻嘻,介个希我们唱兮班的孩纸们经常唱滴,好听吧,”面色红润的藿璃提娅口齿不清地啊啊道,手里还不断晃着墨仓,让对方感觉自己本就衰竭的脑浆即将被无情混匀。
之后发生的事情就更加难以言表了,对方一时兴起的枕头大战让身体并不是多么硬朗的墨仓险些被枕头砸出血——在你的世界观里你真的只是圣女吗?真的不是狂战士吗?!
所幸对方在单方面完杀后像是失去了战斗的乐趣,盯着蹲在墙角里双手抱头蹲防的墨仓看了好一会儿,自顾自地嘿嘿笑了笑,正当墨仓觉得自己今晚真的要交代在这的时候却发现对方吭哧一下倒在地上,不一会儿便传来了安稳的鼾声。
回想起刚刚怀里的余温,墨仓莫名感觉有些脸红。
不对,我这是正义的伙伴,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人家女孩子躺在地上睡觉吧,那可是会着凉的,所以抱着她放到床上也是......
目光碰巧飘到桌上还剩下约莫四分之一的酒瓶,墨仓叹了口气,合上瓶盖后小心翼翼地放回藿璃提娅的腰包里。
这个时间宿舍门也关闭了,回去的话是给自己找麻烦,而假设出去后自己暂时也没有更好的去处,所以今晚只能先在这里过夜了。
手边突然传来的震感让墨仓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舍友打来的电话。
回头看了一眼正呼呼大睡的学姐,墨仓把手机放在面前简约风的白色书桌上,接通了电话。
“喂喂,你在哪啊?”电话里传来舍友熟悉的声音。
“还记得我啊,还以为你早就把我忘了。”墨仓没好气的说道。
若不是这家伙今天让自己去跑腿,就不会发生后面这么多麻烦的事情了。
电话那头原先活泼的声音顿时陷入沉默。
“呃,我给你买板栗饼了。”
“明天再带一份。”
“好好好,”电话那头的舍友连忙下台阶转移话题,“对了,你这会儿在哪呢?需要我帮忙吗?”
“酒店啊。”
墨仓下意识跟答道,只是刚说出口便后悔了。
“啊?”舍友发出了十分夸张的长音,“你去那地方干什么,看书去了?”
“......我在你心目中原来是这么失败的男人形象吗。”
“难不成你真的......”
“打住,别往下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墨仓用手不断捏着自己发疼的鼻梁骨,刚刚的一些酒精让他脑袋发麻,组织起语言有些费劲,“总之我没做坏事。”
“出了点意外状况,不过没事,等明天回去我再慢慢讲吧,你也早点睡。”
“对了,记得别给板栗饼放暖气片上,晚上一直烤着的话第二天就不好吃了。”
“你是有多爱板栗饼啊,有那么好吃吗,我觉得除了齁甜以外没别的味啊?”
墨仓没有接这个话题,大概率是刚才藿璃提娅强行往他嘴里灌的一口酒的影响,神情恍惚间他忽然想到舍友今天上午请他办事的说辞。
女朋友临时想去逛街......他女朋友和他都是学生会的......
学生会借走文学社的公章盒子......社长让自己亲手把盒子给学姐......
学姐说盒子是寻找魔王的道具......
各种思绪像是乱麻一样交错在一起,墨仓隐约感觉自己仿佛知道了些什么什么,却始终无法把那个推断说出来。
“怎么了?”电话传来舍友的疑惑。
“你先别说话......”墨仓感觉那个答案自己就快知道了。
“咦?维尔柏忒先生,这么晚了您还在写信呀?”
墨仓感到身后被柔软的躯体压住,随后便闻到了熟悉的花香气味。
坏了!
“我能看看您写的信吗?”
似是为了给混乱的局面再浇一把热油,藿璃提娅轻松从墨仓手里拿走手机,好奇地在面前晃来晃去。
“好生涩的文字,我看不懂耶。”
“哈......哈哈,是吗,那我回头是该练练字了。”墨仓在最后能做的只有拼命把手机音量调低,接着便看见元气满满的藿璃提娅穿着一件有些发黄的白色t恤正在身后研究着他的手机,丝毫没有醉醺醺的样子。
不是,合着刚刚是装的?就为了耍酒疯用枕头揍我?
似是觉察到墨仓的沉默,藿璃提娅嘻嘻一笑,在面前比了个耶:
“我可是圣女哦,任何不洁或是影响心智的魔法药物对我都不会生效哦?”
......原来这才是你有恃无恐的理由啊!这是作弊啊,作弊!
“藿璃提娅小姐,”墨仓尽力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请把信先还给我吧,只剩下结尾了,我写完了就去休息。”
“嗯嗯。”藿璃提娅小心地把手机双手捧给墨仓,眼神中仍流露出不解,似是在思考为什么自己看不懂其上的文字。
“......喂。”
接过手机,趁藿璃提娅转身的时候,墨仓悄悄对着手机问候道,同时慢慢按响音量键。
“牛逼。”
随后电话里的对方便干净利落地挂断了。
“......”
不是你想的那样!给我回来好好听我的解释啊!!
墨仓有些欲哭无泪,不过还好舍友虽然平时不怎么着调,关键时刻还是很靠谱的,应该是不会把这件事当作八卦到处乱传的。
呃,应该不会吧......
“维尔柏忒先生,”
身后传来的声音将墨仓拉出自己的思绪。
缓缓转过身,藿璃提娅正坐在床边看着他,不断轻轻抬起脚尖踢着前面的空气,看上去很愉快的样子。
“您相信命运这种东西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
“嗯......抱歉啊,是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我还是想和您聊一聊这个话题。”
藿璃提娅脸上流露出一丝抱歉,接着双手撑在床上,墨仓身后桌上的暖色调小夜灯正对着她,让她的影子映照在一旁的墙上。
“我从记事起就生活在庭院里,大家都是很好的人,修女们也很温柔,每天庭院里的大家一起唱诗,一起学习,一起劳作 ......”
“虽然大家都说我生来便是慈爱的圣女,但我始终觉得,正是温柔的大家,才让我对一切都充满了善意,才会打心底里热爱这个世界,我想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被神明视为圣女吧。”
墨仓一怔,之前藿璃提娅在他眼里只是被动的接受现实世界的事物,他也对此习以为常,甚至开始好奇一些新鲜事物在她眼里会是什么样子。
但他从未设想过,藿璃提娅是一个真正的人,她有自己的故乡和记忆,在她眼中,甚至墨仓自己才是那个一直口吐胡言的怪人。
直到现在墨仓才发现,自己居然是这样一个傲慢到有些可恶的家伙......
“我还记得咱们都是小孩子的时候,您在庭院的另一侧训练,我经常躲在第二枚柱子后面偷偷看着您,您当时真的很可爱呀......”
墨仓的心头五味杂陈之际,藿璃提娅的讲述仍在继续。
“后来有一次我们偷偷跑出去冒险,却遭遇了魔物,您毫不犹豫地挡在我面前,用斑驳的训练武器击退了怪物一次又一次,若不是我身为圣女的体质觉醒吓退了它,您可能真的就......”
藿璃提娅的声音越来越小,透过灯盏的微光,墨仓似乎看到了她眼角的湿润。
“后来当我们回去后我就开始被庭院着重培养,我去了贵族学校进修礼仪和魔法,虽然不能见面,但我每天都给您写信,只是突然一天开始您就不再回信了,直到我回去后才知道您已经不再当庭院骑士了。”
“回到学院后我失魂落魄了好久,屋子里到处都是因为没有接收而被寄回的信,那些信我到现在还留着的 ......我只能让自己先麻痹在学习上,可是我始终忘不了您啊。”
“您当初说要保护我一辈子的,我们拉过勾起誓的,我也始终坚持没让庭院为我配备骑士,可您却那样一声不响地走了......”
“我真的好害怕,害怕再也见不到维尔柏忒先生,害怕再也听不到您的声音,我真的感觉好难受,心痛的快要疯掉了......”
少女捂着面颊,晶莹的泪水从指尖的缝隙处流下。
刺痛从回忆中穿透,狠狠扎在藿璃提娅脆弱的胸口上,她仿佛又回到那些六神无主的日子里,那些不知生存意义为何的日子里。
“可您又出现了,我好开心,我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虽然您穿着这样的重型盔甲,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您,维尔柏忒先生,您......
“您早就是我生命最重要的一部分了。”
“您相信命运吗?我相信,命运安排我和您的相遇,别离,之后又安排我们重逢,或许之后我们还会因为无法抵抗的原因分别,但我还是——”
藿璃提娅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她呆呆地看着面前沉默肃立的骑士,看到他将身后的巨剑放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随后缓缓张开双臂,盔甲下发出沙哑的声音:
“请相信,我不会再离开您身边了。”
“藿璃提娅小姐,请再一次允许我成为守护您的骑士。”
下一刻,圣女扑进骑士怀里,泪水夺眶而出。
红棕色的木桌上,即将竭尽的油灯轻声摇曳着,将两个人相拥的身影刻印在墙上。
直到最后的灯芯熄灭,周遭的一切都仿佛幻灭一般,直到一切重新恢复正常,只剩下年轻的男女躺在床上共枕而眠,而少女的嘴角仍带着幸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