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然在这呢……我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正是七楼吧。”
见到可依伶坐在窗边,惊慌地转过头向自己,艾雷反倒从容起来,露出一个庆幸的笑容,拍掉身上的木板碎片,慢悠悠站起。
“回去的路上,我碰见奥菲莉娅。她说,有些事情必须站在你的角度才能看见。”
“可是啊,无论我怎么尝试,也构建不出你经历的一切……”
“你在……说什么……”可依伶从窗外蜷回腿,双脚落在室内地面,声音有些颤抖。
艾雷继续自说自话,“好在,就算再笨,忙活许久,总算体会到你的些许心境了。”
说到此,艾雷平静盯着她,语气沉了下来,但没有逼迫,“自杀案发生的那天晚上,三号馆内,真的只有你一个人吗?”
“……”
两人沉默地直视许久,直到可依伶缩起的肩慢慢放松下来,慢慢从窗边站起,神色淡然许多,不再局促。
“当然,我那天一个人,在闭馆之后,偷偷去……”
“是么……”听到“一个人”时,质疑的声音响起,强硬地打断她。
艾雷抬起手,给可依伶展示自己的手指。一路上为了避免踩到楼梯,强行用两根手指扣住墙壁的裂缝攀爬上来,指尖沾满白灰。
“大图书馆闭馆后,“第十九阶”会出现,而它被踩中后,会刷新到其他楼层。”艾雷一字一句地说着,目光如刀,“只不过,它的刷新规律是,只会出现在更低的楼层。”
“所以,不很奇怪吗?”
“如果是上楼,一个人是怎么到达现实中顶楼的炼药室呢?”
这个逻辑很简单,从二楼登上顶楼,按可依伶规规矩矩的步伐,必然踩中所有的阶梯,其中同样包括“第十九阶”。
而“第十九阶”只会向下刷新,因此可依伶在踩中后,除非折返下楼,否则不可能第二次踩中,而回到现实世界中。
“若你一路登上顶层,只会在途中的某一层进入【虚荣塔】,而绝不会出现在现实的炼药室中。”
听着一字一句的叙述,可依伶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得苍白,本来是幽灵般柔弱的躯体,此刻更无血色。
“但是,若现场有两个人呢……”艾雷继续补充,“一人踩中第十九阶,陷入【虚荣塔】。而另一人看见同伴忽然被楼梯吞噬,一路寻找,跑到顶楼的炼药室,推倒药柜抵住门,害怕外面的存在进入。而那位踩中“第十九阶”的同伴,则永远关押在【虚荣塔】中!”
“刚刚好,现实中的三号馆自杀案,不正好有一个人是失踪的……”
“……图,图塔会救我?”
“噗!哈哈……”本来还在愣神的可依伶听到这番话,突然噗呲一下笑出声来,笑得肩膀都在抖,可那笑声虚弱又凄凉,久久回荡在房间里。
“你还是那么迟钝……”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图塔那混蛋只会逃跑,庆幸有一个替死鬼,怎么可能会上楼找我。”
“所以,踩中阶梯的人是你咯?”艾雷淡淡一句话,却如一记重锤砸下,可依伶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抬起头,瞳孔收缩,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死在炼药室的,不是你,而是图塔才对吧。”
“你是踩中第十九阶的那位,所以成了后续失踪的人……”
虽然没有决定性证据,但它最贴合一切线索的真相。
三号馆顶楼有可依伶借用硫磺粉的记录,大图书馆闭馆时,她呆在炼药室内,还未察觉到异常。
因此,她踩中“第十九阶”的时机,是在下楼!
“如此一来,图塔逃回顶楼的动机也说得通。而至于她为什么会死在魇花中……”
“我没有!”可依伶忽然一声大喊,瞪大眼睛,泪水涌出,点点黑色霉菌从她的脚边蔓延开来,爬上周围的书架。
以可依伶为中心,腐蚀的进度骤然加速许多,书架纷纷倒塌,木屑飞溅,尘埃在空气中弥漫,整个楼层几乎都在崩坏。
可依伶流着泪,声嘶力竭地喊着,她弯下腰,抓扯自己的头发,然后在某一刻,忽然停下动作,缓缓抬起头,颤抖改口道,“没错,是我杀的!”
“我已经不是任人拿捏的矮兔了!我会反抗,会让她付出代价!”
霉菌已然蔓延到艾雷脚边,【虚荣塔】似乎想借着可依伶突破某种限制,而突破的速度随着可依伶的精神状态下滑也越发迅速。
连忙出声安慰,“已经结束了!不会有人会伤害你!”
“我很喜欢矮兔,她们虽然胆小,可很温柔。正因为生活在所有人都很善良的环境里,她们延续至今。”
“只要周围的人都善良的话……”可依伶重复一遍这句话,声音里满是苦涩,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眼神迷离,“你不明白,我如何得到这一切的吧。”
直到此刻,艾雷终于理解,当岩羊看见满地雪豹尸体那霎,它究竟会思考什么……
若一个人长久懦弱,换来的只有欺凌,而她唯一的一次越界行为,恰恰将她从痛苦的环境中解脱。
不仅没受到任何惩罚,而且在这十年之后,遇见的都是自己这些不会欺凌她的人。
如此之下,可依伶对“矮兔”身份的憎恶,更是到达一个顶点。
她恨自己的软弱,恨带来这份特性的矮兔身份,更恨自己没能早点摒弃它。
“没事的!十年前的事情没人在意的,回来吧,大家都在等你!现在你已经有了真正的朋友。”
“朋友……吗……”,明明是自己很想拥有的,然而如今的可依伶念出这个词,胸口却传来痛楚。
用着奇怪的语调复述一遍,眼眸中浮现出十年前的场景。
她跪在炼药室门前,不断拍打着房门,乞求着图塔让自己进来。可图塔早被【虚荣塔】吓破了胆,根本不顾自己死活,推到药柜,将门死死挡住。
“求求你让我进来……求求你……”
冷意如针般扎进后背,可依伶捶门的手逐渐慢下来,失去力量,她跪在房门前,泪水模糊了视线,身体无力地瘫软下去。
“为什么……明明我一直都听你的话……”
头死死贴在门上,喉咙里发出哽咽的声音,“就算是炼制【爱之露】,也只是想和你做朋友……”
“既然如此的话……”渐渐的,可依伶的眼神从委屈转为冰冷,她紧咬下唇,拳头慢慢握紧,脸上浮现出一抹决然的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