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寻常的小村庄,村庄里的人们,都是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敦厚老百姓。这世界精彩缤纷,武林江湖,商业纵横,朝堂纷乱,战场厮杀。但对于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这些都与他们无关,他们所关心的,不过是庄稼的收成、粮食的价格,还有谁家的家事。
在这片村庄里,最靠北的位置,有一个小院子,带着一个平房,那里面住着的,并不是这本村人。据村里面人说,里面住着的,是大富大贵之人,因着他们一来,便付了三年的租金。也有人说,里面住着的,是逃难之人,哪有大富大贵之人会来他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住?
而孩童们则说,里面住的是仙人,因为他们有回亲眼看见了,其中一位仙人乃是从天而降,落入那院子里的。
众说纷纭之下,这院子越发神秘,里面的人,也从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此时此刻,在这平房里,有一间房间,专门做成了书房模样。这在这村子里是极为少见的。村里人基本目不识丁,不曾有谁想过读书。
书案前,一个中年男人背对着房门,盯着书房墙壁上挂着的一幅画。
画上是一位女子,跪坐在地,手中抱着一把琵琶。女子头戴面纱,琵琶遮面,朦朦胧胧,透露出一股恬静美好之感。
却在这时,一位舞象之年的少年走入房中,站在书案之外。
“义父,你找我?”
那少年拱手,询问那背对着他的男人。
“嗯,这是你这次要杀的人,你看一下。”那男人并不回头,指了指旁边桌子上的一张纸,纸上是一人的画像。
少年拿起那张画像,画像上是一个中年男子,面如冠玉,气度不凡。画像下写着此人的名字。
“沈承德?那个江南首富?”
“正是。”
“因何?”
那男人终于转过身来——剑眉星目,不怒自威,恰如怒佛之相——抬手拿过少年手里的画像,一边端详着一边说道:“沈承德曾是令尊大管家,家中大小事务,他悉数知晓。令尊身侧多少侍卫,实力几何,沈承德无一不知,无一不晓。”他收起画像,又递给少年,“那日江湖仇家讨伐令尊,正是此人通敌,将这些信息悉数告知那些人。否则,你的仇家断难布下天罗地网,施以万全之策。”
少年闻听此言,声音已经冷了下来:“既如此,何时杀,如何杀?”
“三日后,扬州城,沈府,寿辰宴。”男子道,“此人身份特殊,朝中商界都有诸多好友,都会参加他的寿宴。届时人多眼杂,你鱼目混珠,可以大摇大摆地混入府中,骗过他的护卫,再在寿宴结束后寻个机会,将他诛杀。”
少年应允,又问道:“我该如何寻得沈府?”
“沈承德的寿宴,扬州城人尽皆知,到了扬州城后,你随意找一个路人,也能知晓沈府的位置。”男子说道,“此外,你要隐藏好自己的身份,无论是你这亢府幸存少爷,还是天下第一的身份,都不要暴露,否则不知道会引来什么样的祸端。”
“亢楚自然知晓,我会准备一个假身份的。”那少年道。
“嗯,去吧,好好准备一下,即刻出发,此地离扬州尚远,莫要耽误了时辰。”
少年应允,回首出了房间,关上房门。
刚转身,差点撞到一位少女。
“师兄,义父嘱咐你何事?”少女丝毫不在意自己吓到了少年,问道。
“命我杀一个人。”少年并无隐瞒。
少女乃是少年的妹妹,名为云婵,只是两人并无血缘关系。十四年前,少年被义父救下之时,这个少年便已经跟随着义父了。据她所说,她与少年一样,父母都被仇家所杀害,幸得义父出手相救,保其性命。但她又比少年幸运,义父救她之时,便将那些仇家一同除去,为其父母报了仇。
少年则不同,他的仇家,据他义父所说,太多太多,多到几乎是与半个江湖为敌,因此他义父并无那精力为他报仇。不过,他也答应了少年,会调查当年灭他父母的背后凶手,只不过要由少年自己亲手报仇。
亢楚生于亢府。他的父亲,亢高邈,乃是天下首富。对于他的父亲,亢楚知之不多,更多来自于义父口中。据义父说,亢高邈在二十年多年前,与当今圣上关系甚好,甚至是结拜兄弟。当时圣上甚至连储君都还不是,只是一位皇子。二人携手,平定南北叛乱,随后亢高邈利用自家财力扶持圣上登基,又协助圣上帮助黎国休养生息。
如此人物,虽无官名,却当得上一句国之重臣。只是十四年前,亢府惨遭劫难,一夜之间被一场大火付之一炬。府衙决断是意外失火,实际真相,却是江湖中人与亢府内叛徒里应外合,纠结一处,对亢府出手,利用大火掩人耳目,最终将亢府化为灰烬。而亢家上下,只有少年被义父救下,其余人等,全都成了刀下亡魂。
少年本过着幸福平静的生活,却一夜间没了家人,自此便随着义父与妹妹云婵四处流浪。义父从小教导他们二人武艺,尤其少年,要他亲手报仇雪恨。
当年所有参与其中的江湖人士,都是少年的仇家。只是当时少年年幼,不过四五岁,全然及不知当时参与者有谁,所以,只能依靠义父,一点点调查。
今日以前,义父已经寻到了八人,而少年手刃了其中七个。这些人或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或是隐姓埋名,于荒山野岭经营一家小客栈。既有当年江湖仇家,也有亢府中的叛徒。
“何人?”
“沈承德。”
“此人我晓得,江南首富。如此人物,他身边怕是高手如云,此行我陪你一起吧?”少女不无担心地说道。
少年微笑,安抚着妹妹的情绪:“没事,这条命是义父救回来的,我自然会珍惜。事不可为,我自然会遁走。不过,你要对我有些信心啊,我现在好歹也是打败了天下第一,兰令枫的人啊。除去皇宫里那四位,我还真不怕谁了。”
兰令枫,也在那八人的名单之中,不过并未被少年手刃,原因也很简单,少年杀不死。
此人乃是黎国第一高手,不过也许该加上一个“前”字。此前,他占据天下第一的位置长达十年,最终在去年,少年找上了他。兰令枫武功高强,二人打得难舍难分,最终少年险胜。虽然险胜,但少年自己也身受重伤,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此人拖着重伤之躯逃之夭夭。
此战无人旁观,但从那以后,“兰令枫落败于无名”的消息,却不胫而走,轰动江湖。
无名,即没有名字。少年自幼由义父传授武功,大成之后,于三年前出山,开始寻觅当年的仇家,此间一直未曾暴露身份,也无任何名号流传,更没有人将那八人的死伤归于少年一人身上。
因此,兰令枫败给的,不是少年的真名,“亢楚”,而是“无名”。
而少年亢楚口中的“皇宫那四位”,江湖人称“护龙四虎”,乃是当今圣上身边的四位绝世高手。此四人来历神秘,只知其中一个用弓的,乃是圣上从军中提拔起来的,其余人的身份来处,一概不知。这四人,并不排在江湖中。
毕竟,在黎国,江湖是江湖,朝堂是朝堂。
黎国,是现如今的天下第一强国,这个“强”,指的是版图、军事实力。
少女云婵听得少年这话,心中稍定,但是又不是很放心,于是又说道:“当真不需要我陪哥哥一起吗?”
亢楚摇摇头,说道:“我并非第一次做这事了,你就放心吧,用不了多久我就回来了。”
少年不仅打败了兰令枫,而且曾与护龙四虎其中一位对了一掌,不落下风,因此他对自己的武艺十分有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