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现在是在说书先生的口中，大概会把朝堂比作什么，又把江湖比作什么，然后推出一番诗意的话语。不过以一个纨绔的口吻来说，江湖是自由的，刀光剑影，而朝堂，是江湖的围栏。这就是我的答案，不知道元公子是否满意。”
亢楚和云婵出了望江楼，走在街上。
待到身后的望江楼没了影子，云婵出声问道：“哥，你为什么要那么问韩维福？韩维福回答的，又是什么意思呢？”
亢楚说道：“那是一种试探，也可以说是最后的确定，确定韩维福会成为我们的朋友还是敌人。
“沈忺安跟我聊起她这个表弟的时候，说了一句话‘最像纨绔的纨绔’。我当时非常不解，纨绔就是纨绔，何来像不像的区别。今天见到韩维福，我才算是理解了她说的这句话的意思。
“苏州城过去是亢府的地盘，如今，韩家才是这里的地头蛇。韩家或许比不上曾经的亢府，但在苏州这块地界，要做到只手遮天，我想还是没有什么难度的。作为韩家二公子，我相信是他本人先认出我来的。即便如此，追踪这件事，也不需要他亲自来做。他说不是故意被我们抓住的，我不信。韩维福认出我来了，觉得在我这里，是有什么需要他亲自出马与我接触的，所以他亲自跟踪我们，为的，是制造一个与我们接触的机会，而且这个机会，要把我们放在一个强势的位置，那样，我们才会觉得自己处于主导中，很多事儿，也就会说出来做出来。”
“我不理解，他直接过来表明身份，不也能跟我们接触吗？”云婵有些疑惑。
“不一样的。”亢楚摇摇头，“一个是以韩家二公子的身份，一个是被我们抓住的跟踪者，对于我们来说，哪一个更值得我们警惕？”
云婵有些想明白了：“被我们抓住的，对我们来说威胁更小。”
“是的，而且他也相信我们能发现并抓住他。我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比我们自己都要强。或许是沈忺安告诉他的。但我还是不理解，沈忺安跟他说了什么，让他觉得我值得接触。”
没错，亢楚坚信韩维福一定跟沈忺安交流过他的信息了。在亢楚与沈忺安不长的交流中，他发现这位沈家三小姐除了话多外，还很有自己的心思。她对于朝堂、江湖和世家的许多看法，都别具一格。亢楚此前一心只顾复仇，于朝堂、江湖和世家没有太多的了解。但在与沈忺安的交流中，他意外发现，自己对这三方之中的局势有了非常清晰的认知。
也就是这一点，亢楚认定，沈忺安是个有着七窍玲珑心的奇女子。这样的女子，即便亢楚只说了只言片语，她一定也能看出些什么，譬如，武艺高强、志向奇高。
很奇怪，亢楚对沈忺安有莫名其妙的信心。尽管他觉得自己已经隐藏地非常好，毕竟这三年来他不止一次隐藏身份行动。但在沈忺安眼里，他仍然觉得自己被看出了一些猫腻。
于是这些信息，被沈忺安告诉给了韩维福，而韩维福觉得，亢楚是个可以结交的对象。韩维福早就传出仰慕江湖的名声，或许他这么多年，就是想找个合适的江湖人，去完成他的一些事情。什么事情，亢楚不清楚。
“看来那位沈小姐，对你格外欣赏呢。或许退回聘礼，就是因为对你的欣赏。”
亢楚没有回应。他也不知道怎么跟云婵解释沈忺安这个女子。于是他岔开了话题：“所以他被我们抓住，也借此机会提出去望江楼款待我们，既是想要结交我们，我想，也是因为望江楼对他来说更加安全。
“韩家两位公子，大公子已经官拜七品，是韩家最有可能的家主继承人。二公子韩维福，虽是一个纨绔，不过看样子望江楼也是他掌管的，至少在那谈话，不会有泄露的可能。
“望江楼内的谈话，起初我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韩维福给我的感觉，就是传言中的纨绔一般，向往江湖，崇尚武力。直到后来，我忽然发现，韩维福一直没有体现自己的诉求。他摆了那么一大桌子菜，没有表现出有任何的诉求。”
“他的诉求，不是想要结交你这个姐夫吗？”云婵说道，言语中颇有些揶揄的味道。
“不，不对。沈忺安聊起这个表弟，给我的感觉就是关系非同一般。他们俩很熟，就像亲姐弟一般。那么他不可能不知道，沈忺安与我只是第二次见面，彼此之间只在寿辰上那般聊过几句，关系没有亲密到需要他结交的程度。但他还是非常热情地招待我们。起初，我以为是鸿门宴，然而他太正常了。
“正常到，像是真的只是想看看你的佩剑一般，而明明那把剑在之前还架在他的脖子上。”
“我倒是觉得可能是哥哥你想多了，他也许就是一个剑痴纨绔。”
“我当时也没想明白，所以我选择直接试探他，确定他是冲着我们来的，还是冲着我们的剑来的。
“我把‘枫落’拿出来了，并表示赠予他，他却没有任何反应，想来不是得到了‘枫落’在我身上的消息。我又问他韩家、长兄，他表现的也完全像是一个纨绔，但是，我从他的回答中看到了一种矛盾。
“一种，克制的狂妄。他说韩家比不上天下世家，又说长兄不如他。前者克制，后者狂妄。很奇怪，这很不统一，这很不‘纨绔’。所以我当时想到了沈忺安对他弟的评价——‘最像纨绔的纨绔’。我想，我找到了他不是真正的纨绔的原因。他隐忍克制，换句话说，他有脑子。
“再结合后来我问他的最后一个问题，我现在大胆猜测，两者都不是他的真实想法。”
“你的意思是，他认为天下世家都不如韩家，而长兄远胜过他？”云婵说道。
“姑且这么认为。我最后问他的对朝堂和江湖的关系，从这个问题，我想得到一个答案，我想知道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他想把韩家带到一条怎么样的路上，以及他会不会成为我们的敌人。”
“那结果是？”云婵问。
“不会是朋友，但至少，不会是敌人。”亢楚说，“我们身处江湖，韩维福代表的是世家，我们之间有一个共同的对手，朝堂。”
“朝堂是对手？”云婵有些惊讶，“我们寻仇对象不是江湖人士吗？”
“这个有待确认，不过从现在知道的，当年亢府之变的幕后凶手，一定有一只手来自朝堂。
“所以朝堂，也就成为了我们跟韩维福共同的对手。他如果是想带领韩家，那么朝堂对世家的牵制，会是他最大的阻碍。
“他说江湖是自由的，他说朝堂是围栏。他认可了朝堂对江湖的限制作用，但同时也隐晦表明，这个围栏，也是世家的。江湖是自由的，终究要重归自由，世家也是，那么两者，会在某一刻成为友军。”
云婵忽然站住，转身，一脸凝重地看着亢楚。
亢楚被盯得有些头皮发麻，尴尬地说：“怎么了？”
云婵一脸严肃地说：“我不管你是谁，现在、立刻、马上，从我哥身上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