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糖。你的名字。”
从头到尾，霜降只对她说了这一句话。
糖糖面无表情，只觉得生无可恋。
她自己认为她是面无表情，然而她那双罕见的玻璃色眼眸清澈而灵动，上天似乎为了弥补了她作为一个哑巴的缺陷，于是将说话的功能转移到了这双漂亮的眼睛上。
虽然她确实没有什么话想说。
跟着霜降回住处的路上，她亦步亦趋地跟在霜降的身后，微微抬着头，紧盯着霜降的后脑勺。
以前不觉得，等自己如今变成了女孩，才突然发觉霜降其实挺高的，只是平时他总是低着头，把自己的存在感压得低低的，身高的优势被他有意掩盖住了。
他现在背对着我，应该对我没有防备。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哑巴女孩，能有什么威胁呢？
她把前世自己身为特工，学过的所有单兵格斗术都在脑海里回忆了一遍，当然，她现在依然可以毫不费力地还原出来。
但，别忘了，霜降和她学过的东西是一模一样的，甚至学得比他更多更好。
而且，她现在确实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
她伸出纤细的手臂，兀自端详了一会儿，心里悲哀地想道，如果真的一拳打过去，恐怕断的是自己的手臂吧。
这具身体根本没有接受过哪怕一丁点的训练！
没有一点肌肉！
而且瘦得有些可怜，手腕细细的一圈，感觉一掰就断。
腕内静脉泛着清晰的蓝紫色，显然身体也不怎么好的样子。
如果她现在突然暴起伤人，偷袭成功的可能性大概无限接近于负无穷。
这样想着，她只能暂时压抑住心里那股强烈的、想要报仇的心。
先忍耐。
反正，既然我是他的妻子，作为枕边人，下手的机会还是蛮多的！
不能轻易动手。
一旦动手，就要一击必杀！
糖糖只顾着幻想着她的完美复仇计划，好像根本没有考虑到，“妻子”这个身份还意味着什么。
“住处。熟悉一下。”
什么时候到的，糖糖浑然不觉。
糖糖抬起头，左顾右盼，觉得这地方非常陌生。反正，肯定不是霜降在纯白理想时的住处。那一定就是他真正效力的那个组织，给他安排的住处了。
果然是间谍啊。
糖糖心想，连我作为他最好的兄弟，都不知道！
不过……
好兄弟什么的，也是任务的一部分吧。
他真的把我当过兄弟吗？我们认识了可是有十几年了啊！他根本就没有感情吗？糖糖心底发寒，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了解过霜降，一点也没有过。
是你先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
想来你应该也不会发现，你的妻子，身体里居然住着一个你的枪下亡魂！你背叛过的过命兄弟！
等我找到机会……
糖糖咬牙恨恨地想。
一定也让你尝尝被亲近之人背叛的滋味！
不过。
这样还不够解气。
不仅要是最亲密，最好还是“最爱之人”！
糖糖觉得福至心灵。
是啊！决定了，一定要先让他爱上我，然后当我找到一个致命机会把他杀死的时候，告知他自己的真实身份，到时候一定爽爆了吧！啊哈哈！
幻想一下霜降那张脸上，出现绝望的、难以置信的、痛苦的表情……
嘿嘿嘿……
至于怎么让他爱上自己……
呃。
她怎么知道。
她是男的啊！
糖糖悄悄瞄了一眼霜降，发现对方似乎根本就没看自己。
她有些不高兴了。
什么嘛！白给的老婆，你就这种态度？！
以后有你后悔的！
我一定要让你尝尝比我所经历更甚的、背叛的痛苦！
为了复仇……
我，糖糖，便是你身边的间谍了！
间谍先生，你肯定想不到，你的哑巴妻子，居然也是一个潜伏的间谍吧？
霜降转过身，看着站在门口没动，小表情有些许丰富的糖糖，抛出了第一个问题。
“你还不动吗？”
糖糖回过神，只好慢吞吞地走了进来，不知为什么觉得有点心虚，于是她头低得更低了。
不行，不能这样。
霜降是个很厉害的间谍。让他抓到一丁点错漏都会带来无法预估的后果。
一定要谨慎再谨慎。复仇的事情，也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前期最主要的，是先获取他的信任！
想通这一点后，糖糖只好迅速融入自己的新角色——不知道到底哪个组织潜伏在纯白理想内部的，代号“霜降”的高级间谍的妻子！
虽然……
以糖糖对这个身份的了解，她们说白了其实就是……泄欲工具罢了。
可不是么？不识字基本就等于没有自我思想，一定程度的残疾伴随着人格的残缺，她们大多自卑缺爱，一点点施舍般的关爱和善意就能让她们死心塌地，为对方付出一切了。
我一定不能沦落到这种地步！糖糖暗自心想道。
她好奇地环顾着“家”里的布局——从现在开始，这里就是她的“家”了。以后她就是这里的女主人。
两室一厅的小租房，带一个卫生间和厨房，不上不下的质量，像这样不起眼的租房，一个城市里抓了一把还有一把，很适合作为一位特工的潜伏地点。
厨房她没怎么看，她又不会做饭。卫生间她倒是去看了下，顺便照照镜子，她到底成了个什么模样。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本来说，跟前世一模一样的亚麻色发色就算了，居然连眼睛颜色都一样，连带着五官也有几分相似，但也仅仅只是几分相似而已。
他作为男性时还是比较英气的。变成女性后，她的五官和面部的线条反而变得柔和了下来。
真要将现在的她和前世的惊蛰联系起来，其实还算是比较困难的。
糖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缓缓地眨了眨眼睛。
那双玻璃色瞳孔中倒映出来的景像，就像是古旧典籍上那一页页泛黄的图谱，透出老相片一样的质感，遥远得仿佛从过去穿越到未来。
……
这个发色和眼睛。
糖糖绝对不信，霜降看到自己时，没有想起惊蛰来。
好在，霜降目前还没有对她露出什么明显的情绪。
什么情绪也没有。就像他一贯的那样。
希望没有。没有就好。
糖糖轻轻叹了口气，不再在卫生间多待，又去看其他的两个房间。
一个主卧一个次卧，次卧面积本来就小，不大的床板上堆满了东西，连带着地上也有不少杂物，连下脚都困难。
看来是被霜降当成杂物间了。
主卧面积还算大，但布局也很简陋。一张挺大的双人床，一个床头柜，一个衣柜，一张写字桌，两张椅子，再就没了。
霜降坐在写字台前，写字台上开着电脑。糖糖凑过去看，霜降知道她来了，也没遮掩，毕竟糖糖不识字（他以为）。
虽然霜降没遮掩，但也没让她看太久，很快就把电脑关了。他拉开椅子站起身，看了一眼糖糖，道：“熟悉完了？我带你去买衣服。这里没有你换洗的衣服。”
糖糖愣了一下，然后乖巧地点了点头。
看起来，他好像没有很讨厌自己。
这样就……太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