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穿女装啊！
我是男的啊！
糖糖很想把这些话说出来，然而事实是她发不出哪怕一点声音。
是的。
她一直都是个话痨哇！心里满满都是槽点，不吐出来会憋死的啊！
但是……
谁让她是一位间谍的哑巴妻子呢。
糖糖是有话说不出口，而霜降是从来都不爱说话。
两个人安静得像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一般人估计打死也想不到这居然是一对新婚夫妻。
因为附近的商业街道实在是太近了，两个人都是走路过去的。
说起来，由于政权分裂、社会动荡等各种原因，临近前线的那些城市，人流变动都挺大的。
以前还算是一线大城市的淮州，现在偌大的环区商业港里居然连营业的店铺都屈指可数了。
本来……淮州就已经算是陷落区了吧。
陆氏重工被端掉之后，纯白理想在淮州已经没有任何一点情报能力了，除非重新开展。
换句话说，糖糖现在在淮州，她也联系不上自己的组织了。
淮州没人了！
惊蛰自己就是纯白理想安在淮州最大的特务头子，已经跟着陆氏重工大楼一起，被霜降这位高级间谍一举端掉了哩。
想到这一点，糖糖心中的复仇之火更盛。
但她如今只能无能狂怒，还不能放在明面上。
因为现在不是复仇的时候！
她要是耐不住，敢现在就对着霜降龇牙——霜降杀掉她，大概也就一秒钟的功夫。
到时候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吗？
当这是能存档的电脑游戏吗？她才不要赌呢！
话痨变成哑巴，内心戏自然多得没处放。
糖糖的脑袋就像一部24小时全自动吐槽机，看到什么都想来两句，虽然说不出口，可连续播放起来，精彩程度完全不亚于周末连载的网络肥皂剧。
糖糖跟在霜降身后，眼睁睁见着霜降离她的距离越来越远。
那是因为霜降是男人，腿长走路也很快，而且作为一个直男他好像根本就没有意识到糖糖可能跟不上他这种可能性。
糖糖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如果我现在停下脚步。
他越走越远。
我可以逃跑吗？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糖糖就下意识放慢了步子，没有继续追上去了。
可是这样的话……
我就丧失了复仇的大好机会啊。
说实话。
我，惊蛰，一名直得不能再直的纯白理想高级（自认为）谍报特工，按理来讲，根本不能接受自己变成女孩子这样荒诞的事情。
事实也确实如此。
我能说服自己，那完全是因为我要复仇！
作为霜降的妻子，也就是作为霜降唯一的、最亲密的人，这绝对是最万无一失，最有实操性的一项计划。
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真的。
再也没有了！
糖糖停在了原地，神情呆滞，沉默地望着霜降渐行渐远的背影。
可是，难道真就要这样接受了吗？
接受这一切。
接受自己已经成为一名真正的女性的事实。
接受与自己的好兄弟……不，是仇人，成为夫妻，成为……那种关系的事实。
糖糖慢慢地低下了头。
为了复仇。
只是为了复仇。
死亡之前，霜降用将枪口抵在他的太阳穴上之前，他最后转过头的那一刻，看到的，霜降的眼神，他的表情……又是怎样的呢？
当时只觉得眼前一片血红，什么也看不见了。
所以霜降杀死我的时候，又是怎样的神色呢？
可惜，没看见。
以后再也无法得知了。
也许……就像霜降一直以来的那样吧。
平静的，冷漠的。
并非刻意，而是他真的不在乎！
十几年的友谊……也一样。
糖糖终于迟钝地开始觉得难过了。
她本来就笨，还迟钝成这样，连悲伤都要反应这么久，她真是没救了。
就在她心里想得乱七八糟的时候，糖糖觉得前方的光影忽然暗了下来。她后知后觉地抬起头，茫然地望向前方。
霜降静静地站在她的正前方，用一种意义不明的、带一点谨慎的目光看着她。让糖糖惊讶的是，她居然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丝小心翼翼。
“我走太快了么？抱歉。”霜降朝着她伸出手，他的语气有点干巴，听起来很生涩。符合糖糖对他的刻板印象。
“那你牵着我吧。”
糖糖低着头，没有动。
霜降也跟着沉默了片刻。
“不愿意……就算了。”
他把手收了回去。
糖糖却忽然伸出手，把他的手抓住了。
她摸到了霜降手上的茧子，那是长期持枪的特征。特工的手上基本都有这种茧子，她以前是男人的时候也有。
只是现在她是女孩了，皮肤细腻柔软，霜降似乎是本能地想要把手抽回去，但并没有这样做，而是默默地把糖糖的手给握住。
这次还是霜降走在前面，但他的步子放慢了许多。
糖糖最终还是想通了。
女孩子就女孩子吧！
女孩子也要当间谍！
霜降不总是戏称他为“笨蛋特工”吗？
不知道这一次，霜降能不能看出自己朝夕相处的哑巴妻子，其实是一位间谍呢？
就像以前的惊蛰，根本看不出自己同甘共苦十几年的过命兄弟，其实是一位间谍一样。
等我把霜降杀死的那一刻。
他会理解我的。
糖糖低着头，仔细地看了看霜降与自己十指相扣的那只手，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如果……霜降能爱上自己的话。
那么，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服装店也不算容易。
其实糖糖心底对女装还是有点抗拒的，但是她心里明白，这些衣服对她而言不是什么“女装”，这些本就是她应该穿的衣服。
接受自己变成女性的过程是艰难的。
他以前作为一名谍报特工有多么意气风发，她现在作为一个男人的妻子就有多么别扭。
但是，没办法。
一切都是为了复仇！
为了复仇！我忍！我忍！
霜降自然听不到糖糖心里的阿巴阿巴。
他既没看换衣服的糖糖，也没看店里琳琅满目的各种衣服。
他只是兀自望着透明的橱窗外面发呆，但窗外什么也没有。
空荡荡的街道宣告着战争已经把这座城市所有的生机给抽空了，不知来源的黄叶在沥青马路上打着卷飘向远方，淮州如今冷得不像话。
年轻的女店员给糖糖热情介绍了半天，得不到回应本有些尴尬，糖糖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比了个叉示意自己是哑巴，于是女店员的脸上又被愧疚所替代。
糖糖对此却毫不在意，试衣服这件事居然有点上头，她乐此不疲地试了好几件。
她在试衣镜前拎着裙摆转圈圈，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来是这样漂亮的……她的亚麻色长发衬得她恬静又温柔，而玻璃色的眼瞳又是那样清澈而浅显，仿若不谙世事的孩童。
女孩子……好像也不错？糖糖心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但她很快就掐掉了。
一切都是为了复仇啊呀！
这些只是小小牺牲！嗯！
于是最后柜台上放着一堆五颜六色的衣服裙子。
糖糖眼巴巴地望着霜降。霜降望了望衣服，又望了望糖糖，轻轻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结账，然后拎着大约十几个精致的纸袋子离开服装店。
糖糖跟还是在他后面。
只是这次霜降走得很慢很慢，而糖糖蹦蹦跳跳，显然很开心，蹦着蹦着就蹦到了霜降的前面。
说起来……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约会吗？！
怎么好像莫名其妙就完成了口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