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关掉了。
由于糖糖一个人把被子全部卷走了，并且对他表示出了抗拒的态度，于是霜降只好自己默默去作为杂物间的次卧搬出了一床新的被子，去客厅的沙发上睡了。
他说了不会对糖糖做什么。既然说了就不会做。
反正他自己也是茫然，他怎么知道为什么糖糖洗完澡躺床上之后莫名其妙就哭了。他明明什么也没做。最多也就是刚回来的时候她没穿鞋乱跑被他斥了一句，但明明也没有很大声。
他真不知道糖糖在想什么，也没办法知道。
糖糖既说不了话也写不了字，他能做的只有默默远离，以免刺激到她更深。
不知是不是下午睡过了，所以晚上根本就没有睡意。她非常不开心，非常难过，但这些话她说不出口，也不可能对别人说。
这些糟糕的情绪把她的心堵得慌。她翻来覆去地在床上辗转反侧。
虽然现在这样的情况是她想要的，可是为什么她还是不开心呢？
明明。我是霜降的妻子啊。
我这样抗拒他，不像是一个合格的妻子应该做的吧。
他这样会讨厌我的！
作为一个不会说话也不识字的、笨得连做家务都不会的、除了漂亮以外一无是处的花瓶妻子，若是连那种唯一一件可能对他有那么一点价值的事情，都不愿意做。
那么。
我才叫真的、彻底对他没用了吧。
对于没用的东西……
他会清理掉的。
糖糖往被子里缩了缩，觉得浑身冰冷。
不行。不能这样。我现在是间谍，霜降身边的间谍。我要获取他的信任，我要坐稳我现在这个价值巨大的位置！
不然，我那本就天方夜谭的复仇计划，不就更加希望渺茫了吗？
糖糖深吸了一口气，暗暗决定了。
都怪她。太意气用事了。居然犯了这样大的错误！
没错。
我一定不能让他讨厌我，让他觉得我没用。
我一定要留在他身边（完成我的复仇），我一定不能离开他（为了完成复仇），一定要和他一直在一起（在完成复仇之前）！
所以……
不能让他讨厌我！要想个办法让他喜欢我，爱我……
就算只是身体，那也算！
下定了决心，糖糖直接从床上坐起，掀开被子下床，赤着脚在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砖上跑向了客厅。
霜降睡在沙发上，因为家里一盏灯也没开，他整个人都跟沙发、被子都融成了一团黑乎乎的阴影。
糖糖才刚靠近没几步，霜降就已经做出了反应，从沙发上坐起身，把头转向了糖糖——
可是实在太黑了，她什么也看不见，更别提看清楚他的表情，他的眼睛了。
我没有讨厌你，你跟我一起睡床吧……
糖糖微微张了张嘴，脸色忽然变得有些悻悻。
她是哑巴啊！
这个意思要怎么表达出来呢？
“糖糖？”霜降的声音在黑暗中清晰得简直令糖糖失神，“有什么事吗？”
没事。我只是想说……
糖糖伸出手臂想要比划什么，霜降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往自己怀里一扯——糖糖这个身板，力气怎么可能比得过霜降。
于是她神色还在茫然，身体已经扑入了霜降的怀中。糖糖吓得浑身一抖，霜降下一秒则立即把她推开，按在沙发上，自己下沙发穿鞋，走到门口按开了客厅的灯。
客厅骤然亮堂了起来。
亚麻色长发的女孩跪坐在沙发上，丝绸睡裙的一侧吊带从右肩处滑落，但她本人好像完全没意识到——没意识到作为一名女孩，她这样已经走光了。
她呆呆地、不解地看着不远处面无表情的霜降，满脸都写满懵懂和愚蠢，可实在美丽，让霜降讨厌不起来。
“你为什么又不穿鞋？”霜降沉着脸问。
糖糖这才迟钝地听出了霜降语气中的怒气。她还是没理解霜降生的什么气。她只是一事太急，不小心忘了而已。
所以她瞄了霜降一眼，慢慢地低下头去。
总之——这算是一个认错的动作吧？真不知道你生什么气！
别生气了，我错了还不行吗？（虽然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错哪里了！）
生气归生气，反正你别突然一枪把我崩了就行。
霜降去了主卧，再回来时，把糖糖的棉拖鞋丢在了沙发前的空地上。
“以后你再不穿鞋在家里乱跑，我就……”
霜降的声音突然顿住了。
他也不知道就能怎样。他能把糖糖怎样呢？他好像拿糖糖没办法。
糖糖不屑地撇了撇嘴，毫不在意。
当然，她低着头，没敢让霜降看见。
“以后不许这样，听到了吗？”霜降换了个警告方式。
我才不要点头嘞！你太烦了！有本事你就一枪把我崩了啊！……算了，你还是不要有这个本事好了。
于是糖糖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霜降这才来到糖糖身边，把她右肩的睡裙吊带给扒拉上去。
“找我有什么事？”霜降这才问起糖糖大晚上跑客厅来找他是为了什么。
糖糖一愣，歪着头回忆了半天，勉强记起了自己的来意。
她想了想，指了指霜降，又指了指自己，然后指了指主卧的床，最后……
双手合十贴在左侧脸颊边，做出一个“睡觉”意义的动作。
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她的玻璃色大眼睛一直望着霜降，眸光真诚又坦然，唯独不含一点情欲。
霜降则愣住了，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那张向来无喜无悲的平静面容上，忽然出现了一抹茫然。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可是看糖糖的模样……
应该是他误会了吧？
他迟疑了好久，才不确定地尝试翻译了一下。
“你说……你想和我……睡觉？”
糖糖又想了想，感觉跟她想表达的意思差不多，于是就点了点头。
霜降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半晌，他才慢慢地开口。
“糖糖。我知道你忽然和一个陌生男人住在一起会很抗拒和不适应。我理解你。我也不会强迫你，今天晚上……我知道你很害怕那些事。只要你不愿意，我不会对你做的。”
“如果是你愿意的话……”
糖糖越听越茫然。
她摇了摇头，指了指霜降，又指了指身下的沙发，比了个叉。她又指了指卧室的床，双臂抬起弯曲，比了个圈。
霜降脸色微变。他看了一眼卧室，语气生硬地道：“哦。睡床是么。”
糖糖欣喜地点了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霜降别过了头，不知在看什么，但确实是沉默了好几秒。
“行吧。知道了。”他的语气又恢复成一贯的无感情了，但不知为何听上去好像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糖糖又茫然了。她又怎么啦？
不过，这样，他应该就不会讨厌自己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