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叫秋分,这里是霜降。”
“这里是秋分。你有三分钟的时间说明你的来意,你所在的地点三分钟后会实现全方位无线电屏蔽。”
“主题游乐园么?”
“是。”
“我在事发点附近。”
“收到。”
霜降摘下耳机丢进马桶里,并按下冲水的开关。确认一切无误后,他才打开卫生间的门,洗了个手,离开公共厕所的大门。
糖糖还在不远处的公共遮阳棚底下蹲着等他,无聊地在地上画着圈圈。
霜降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上前把糖糖一把拉了起来,语气不再像以前那样平静无起伏了,对于糖糖,他不论是表情还是话语,流露出的情绪都要更加多了一些。
“不要蹲地上!穿裙子还蹲?”
“你到底是不是女孩?怎么一点意识都没有?”
糖糖本来还是满不在乎、不以为意的脸色突然间就白了,她浑身一颤,睁大眼睛惊惶而恐惧地看着霜降,那个眼神是霜降从未见过的……就像是被人看穿了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一样。
霜降也不知道这话究竟是哪里伤到糖糖了,让她露出这样的神情。他缓和了一下情绪,刚想说点别的什么,然而糖糖突然转身就跑,似乎霜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
“糖糖!”霜降喊了一声,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先追过去再说。
可怜又笨蛋的糖糖跑的时候忘了自己穿的是高跟靴子,于是她终于不负众望地蹩到了脚,上演了一个现场平地摔。
她摔得眼冒金星、头晕眼花,好不容易恢复了意识之后知道自己又已经被她的仇人看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连逃跑这种事情都做不好,她呆滞了半晌才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原来蠢成了这个样子,如果她是霜降她也会忍不住把自己杀了。怎么能这么蠢呢?
蠢成这样还复nm的仇?
像她这样的蠢货还是早点死了比较好。
但当霜降耐心地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帮她拍去裙子上的灰尘,蹲下身摸她的脚踝看有没有扭伤、肿起,一副毫不在意甚至习以为常的模样的时候……
她不仅没有半分喜悦,心情甚至直接沉到了谷底。
同样都是蠢货。
为什么作为男性时的惊蛰,霜降会因为无法再忍受他的愚蠢而对他下杀手。
而作为女性时的糖糖,却会得到他的关爱、呵护和宠溺,她再怎么蠢,霜降也只会觉得她可爱。
就因为她是女孩?
也许吧。
作为一个谍报特工,一个重要情报站的执行总官,一个权与力的持有者,他的愚蠢会造成同伴或其他人不知所谓的死亡。他因为蠢所以没看出来霜降是间谍,于是陆氏重工被端了。
而作为一个男人的妻子,一个除了美貌一无是处的哑巴,一个被高位者丢给部下当作任务奖励的玩物,她的愚蠢不会掀起任何风浪,所以也就无伤大雅,甚至对霜降来说还是个优点。
因为蠢,所以对他没威胁。
如果糖糖太聪明了,以一名间谍的多疑性格,霜降即使爱她,也不会留她很久。
因为他就是那样一个绝情的、冷血的、眼里只有算计和利益的,一个真正的间谍。
她如果聪明,她就会知道霜降干的到底都是些什么工作,对这个社会来说代表着什么。
她知道得多了,就会死。
她蠢,她就能活下去。
糖糖的脸色苍白得像是一张新打印出来的白纸,衬得她那双本就透明的玻璃色眼睛更加无神了,她明明是看着霜降的,瞳孔却丝毫没有聚焦,如同一面只会反射光线的镜子。
什么嘛。
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我蠢还有这么些好处呢。
“对不起。我又让你不开心了。”霜降低声说。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诚恳。
糖糖默默地盯着他。如果此时霜降抬起眼就会发现糖糖的眼神已经变得让他看不懂了。
慢慢地,她笑了起来,用那种纯真的、懵懂的、不谙世事的表情,对他用力摇了摇头。
霜降愣了愣,迟疑道:“你没生气?”
糖糖点了点头。
霜降谨慎地问:“所以点头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
……
尴尬。
两个人还在忸怩,一支穿着纯黑色军装的小队突然朝着他们这边的人群靠近了过来,糖糖在看到他们的一瞬间,脸色顿时警觉了起来。
果然还是来了么。
国统国安局的军队!
霜降也看到了。他脸色没什么变化,拉住糖糖的手,迎面走了过去。
糖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她不知道霜降是不是疯了,他的身份不可能经得起国安局查的,他还以为那是地铁站或者门票岗那时候的面子工程吗?
“喂,你们两个,过来做笔录。证件都拿出来,到那边排队。”
果然还是被注意到了,一个青年人把他们拦了下来,指了指那边正在排队接受审讯的人群。
霜降答非所问:“你长官呢?让他过来。”
青年愣了一下,他多看了霜降几眼,估计是意识到了这个人身份可能不一般,便掰过耳后的耳机,走远了说了些什么。
片刻后,他回来对霜降说:“你在这里等一会儿。”
霜降点了点头。他回头看了一眼糖糖,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示意她不要害怕。
糖糖心中疑惑。难道霜降就是国统的人?可是之前他说“快走,国安局离这里太近了”,说明他也不想被国安局发现呀。
没过多久,又是一个年轻人走了过来。他的军装样式与其他人不同,领口佩戴一枚银色的国统党徽金属领徽。
糖糖看到他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呆住了。她惊得连眨眼都忘了,直愣愣地盯着他,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秋分!
这也是纯白理想的高级谍报特工,与惊蛰、霜降同级,有权利作为一个大型情报站点的总执行官。
可是。
他怎么可能还在淮州呢?
这不可能啊!
但是秋分在国安局内部当间谍这件事,倒是她不知道的。
不……秋分真的是间谍吗?
糖糖心里一阵发寒。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个恐怖的可能性。纯白理想高层里很可能不止霜降一个间谍!
“这是谁?”秋分压低声音问。他一眼都没有看过糖糖,但霜降知道他在问谁。
“任务需要。”霜降回答。
“你怎么会在这里?也是任务?”秋分问。
“偶然。”霜降沉默了一会儿,“谁死了?”
“国安军陆军第十三军的何庆泽上校。”反正这事早晚上新闻,说不说无伤大雅,秋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带他的外室和私生女来这里玩,被人摸到行踪了。”
“不是我们干的?”
“这么蠢的话怎么会从你嘴里问出来。”秋分耸了耸肩,“可笑!这个时候他死了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秋分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令人无法忽视的视线。他隐晦地瞥了一眼糖糖,突然愣住了。
这女孩子怪漂亮的。主要是,长得有点像他一个熟人。如果不是身高对不上,他差点以为是那家伙男扮女装了。
“话说,惊蛰没跟你一起?”秋分问,“你们不都是形影不离么。”
霜降的眼神突然闪烁了一下。
“他有更重要的任务。”霜降垂着眼帘道。
“哦。”秋分知道不能再多问了,提高声音用正常音量对他道,“行了,快走吧,这里有的忙了。”
“多谢了,叶长官。”霜降道,“以后有空了来家里喝两杯。”
秋分摆了摆手,让人把他们放行了。
霜降牵过糖糖的手,带着她离开。
糖糖迅速低下了头,一直跟着霜降离开封锁线。特工的直觉警告她不要回头,不要去看秋分,她不认识秋分,她只要看了霜降就会注意到,让他起疑会带来难以预测的可怕后果。
不论她有多大的冲动想冲上去向秋分求助,都是不可能的。
她是个哑巴,这太致命了!
纯白理想在淮州的布置怎么没有撤走?这不可能!
除非。
组织不知道她死了。
组织不知道惊蛰死了!
确实,他的死只有霜降一个人知道。
霜降隐瞒了他的死!
甚至,他很可能,同时“扮演”了惊蛰与霜降!
糖糖忽然觉得一阵痛苦的晕眩,她差点摔倒,霜降注意到了她的异常,把她抱住了。
“糖糖,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她从霜降的语气里听出了名为“温柔”的情绪,可这在她耳朵里听来简直像是掺了毒的蜜糖,让她在幸福和恐惧被中反复折磨。
糖糖绝望了。
她到底要怎样才能赢过霜降呢?
这真的可能做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