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道歉了。
霜降似乎已经养成了，只要糖糖不开心、沉默或者任何负面的状态，就会向她道歉的习惯。
他无法问糖糖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因为糖糖没有办法回答他。那么，就只能是自己的问题了。
虽然……他并不知道这样到底有没有实质性的效果。
他自己也很郁闷。
带老婆来市里的游乐园玩都能碰上特务刺杀事件，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加令人郁闷的事情吗？
偏偏即使这事确实不是他干的，可他的身份也一样经不起查，属于是殃及池鱼了。
他能看出来糖糖心情不好。看不出来才叫奇怪呢，毕竟糖糖的心情全写脸上，她根本就不会遮掩。
但她的心情不好似乎并非不开心或是赌气。她处于一种失魂落魄的游离状态，喊她她不应，总之就是处于霜降最不想看到的那种情况——
本来人就是个哑巴不会说话，要是再对语言没了反应，那她跟一个人偶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他迫切地希望糖糖能对他做出什么反应，哪怕是讨厌他也好，那也好过这样不理不睬。
糖糖木然地摇摇头，还是发呆。
“我带你去别的地方逛一逛，好不好？”霜降低声说，“如果你同意你就点点头。”
糖糖微微抬眸，默然地看了霜降一眼。
她点了点头。
霜降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回过头，望向身后森林主题游乐园的大门。
“没信号，这附近都进入无线电屏蔽了。”霜降略微停顿了一会儿，“没有导航，我对淮州也不太熟。我们就在这附近走走吧。”
他看向糖糖，道：“如果你有什么感兴趣的，直接指给我看。”
糖糖还是点头。
她除了点头就没有别的什么动作了。表情还是那样呆滞。
她正在想事情，霜降说的什么她完全不放心上。
一位国安军陆军上校死在封控严密的管制区，这根本不是普通激进分子能做到的。凶手背后必定有一个组织性的团队在。
如果他们不想一换一，那位特工刺杀结束后一定会有同伙接应，帮助其全身而退。
所以，国安局在这个时候开启无线电屏蔽，是非常正常且可以理解的。
主要是，她身上的定位器自然也就失效了！
虽然糖糖不知道那个便衣特工到底被抓到了没有，但这次特务刺杀事件不同寻常，她直觉这个案件不会那么快结束。
所以，秋分在游乐园里，应该会停留相当一段时间。
是天大的机会。
但是很难抓住。
要赶紧把霜降弄走！
她必须要单独跟秋分接触才行。
虽然，让秋分相信她其实是惊蛰本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可她必须给组织传递出“霜降是间谍”的重要信息。
惊蛰死了的事情也许瞒住更好。如果糖糖告诉他们惊蛰死了，那糖糖还怎么回到组织？
组织既然都确认惊蛰已经死了，若是突然冒出来一个连性别搞都错了的怪异家伙声称自己是组织的高级执行官转世，大概只会被乱抢打死并丢到街上向当地执政党派示威吧。
真是被看扁了，连这种蠢喽啰都能挑衅纯白理想这个全国最负盛名（自称）的谍报机构了？
所以……
只能迂回。
以“霜降是间谍，惊蛰已被霜降控制，生死不明”这种表达方式，要显得更加容易令人信服一些。
因为游乐园出事，连带着国安局所在的那一整片区域的道路都被清空了，店铺全部关门，霜降不得不带着糖糖绕道，准备离开这片封锁区。
糖糖却突然停住了脚步，任凭霜降怎么拉她都不走。
面对霜降略带疑惑的目光，糖糖抿了抿嘴唇，脸有点别扭地移了过去，默不作声地指了指自己的脚。
粉蓝色长裙的裙摆下是半截纤细白皙的小腿，脚上是一双卡其色的绑带高跟短靴，隐约可见白色袜子的花边从靴筒口探出头来。
高跟靴子。
看样子是糖糖穿了高跟鞋，走得太久了，她有点脚疼了。
霜降四顾了一圈，道：“去那里休息一下。”
他目光所视的方位是个奶茶店，因为店面太小了所以即使没关门也没人说。
糖糖想了想，点了点头。
“走最后一点路吧。”霜降犹豫了一下，小声说，“我也可以抱你过去。”
糖糖冷漠地摇头。
这人有病吗？大街上抱着我过去？而且也就一百多米的路程！
狗东西，真把我当娇妻了？你是不是以为我会红着脸躲进你怀里，然后你像肥皂剧里的霸道总裁一样对我这样那样？
霜降，你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
等我跟秋分成功接头，你就离死期不远了！
霜降对这个回应一点都不意外，反正他本来也没指望糖糖会同意。糖糖到底喜不喜欢他，霜降本人一清二楚。
糖糖有时候愿意给他好脸色，只是因为她意识到了不顺着他她就会死，仅此而已。
除此之外，她对自己只有畏惧吧。
糖糖在奶茶店的椅子上坐下，年轻的女店主把写满字的菜单递给她。
霜降看到这一幕，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沉默地看着糖糖接过菜单，看不出情绪的平静视线落在了糖糖的脸上，静静地凝视着。
她接过来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然而一股莫名的、来自直觉的警告在她脑海里骤然炸响，一股寒气从地底钻出，由脚底直冲天灵盖。
“糖糖”是不识字的！她不相信霜降会忘记这件事！
店主递过来菜单的时候，霜降怎么没阻止？
试探？
防不胜防！
糖糖盯着菜单，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她觉得此刻她不论做出什么反应都是欲盖弥彰，于是她选择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盯着菜单，像发呆一样。
女店主还在等着糖糖点餐。
过了几秒，霜降在柜台那边慢慢地开口了。
“就这个新品好了。她不点的，不用等了。”
“嗯？哪个？”店主闻言回到柜台，伸头看了一眼柜台上的招牌，“海盐芝士芋泥奶盖奶绿？”
“嗯。”
糖糖眼前的菜单被抽走了。抬头，发现是霜降。
霜降神色如常，在糖糖面前蹲下身，帮她检查了一下高跟靴子的鞋底和鞋跟。这种靴子就是美丽废物，典型的中看不中用。
款式漂亮，穿着拍照还行。穿出来逛街，简直就是足刑。
“我去附近看下有没有鞋店，给你买双平底鞋，把这个换了。”霜降站起身，“你就在这里等我。”
糖糖心里微微一动。
霜降再度凝视了她几秒，转身走向柜台的女店主。
“你好。麻烦帮我看好我女朋友，我有事情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女店主没怎么多想：“哦，没事。这么大个人呢，不会丢的，我们店里有监控的。”
傻孩子，现在你店监控大概率满屏雪花点。糖糖心里默默想道。
霜降点了点头，重复了一遍：“看好她，别让她乱跑。”
女店主比了个“OK”。
霜降离开了。
女店主把那个新品奶茶放在糖糖身侧的桌子上。
“你男朋友对你很好嘛！不过你怎么一直不理他，闹矛盾了？”女店主好奇地问。
糖糖突然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她左顾右盼了一会儿，确认了店里只有她们两个人之后，才神神秘秘地朝着女店主勾了勾手指。
女店主以为有悄悄话可听，连忙把耳朵凑了过去。
然后她就突然感到后颈一阵剧痛，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她，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晕过去，不省人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