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很美好,但现实总是残酷的。
糖糖从奶茶店里翻出来了纸笔。作为一个哑巴,这是她仅剩的高效传递信息方式了。
她跑了出来,顺着霜降带着她来的那条路,想要回游乐园去。
来的时候没有意识到,这个街区的岔路口怎么会这么多?
……她迷路了!
糖糖跑到街口,前方又是一个红绿灯十字路口。她茫然地回想了一遍之前霜降拉着她离开时的那些路线,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了。
不,不完全是她的问题。
霜降是故意的。他没走大路!
明明根本就不在工作状态,他还是时刻忘不了他的反跟踪意识吗?
这个狗间谍!
糖糖气得直跺脚,可她一时间又忘了自己穿的是高跟靴子,蹬了两下差点把脚崴了,她疼得捂着脚踝揉了半天,委屈巴巴地垂下了脑袋。
呜呜呜……
根本玩不过他!
但不论如何,出逃计划已经开始,那就没有回头路了。
霜降很快就会回到奶茶店,到时候他一看到奶茶店门已经锁上就知道出事了。
到时候不管他还会不会打开奶茶店的门,糖糖都已经不在那里了。
必须要找到秋分!只有这样,糖糖才能和组织重新取得联系,揭开霜降这个一生中都充斥着背叛与被背叛的间谍,丑恶、卑鄙的嘴脸!
这样想着,她的底气又足了几分。
她左顾右盼了一会儿,随便选了个方向跑了过去。
无人机从她的头顶滑翔而过。糖糖抬头看了它一眼,没怎么放在心上。
实际上这东西跟摄像头的作用差不多。没有人,也没有必要24小时全程盯着监控画面看,只有在出事的时候才会调取对应时间段的监控画面出来使用。
或者,这算是向藏在管制区里的各路特工间谍们示威?暗示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只能说,把这当个心里安慰就好。
事实上敌党如果真的要有什么大动作的话,这些无人机系统啥的肯定会在案发当时就被敌党的谍报机构黑得一塌糊涂了,没有几个小时肯定别想恢复。
或者是上演监控消失术,让你见识下什么叫无线电静默。想看吗?看雪花点去吧。当谍报机构的电讯科是吃素的?
要知道,纯白理想作为一个无中央军的纯谍报组织,就已经能对各路执政党派造成非常大的威胁了。
他们曾十分嚣张地宣称,虽然我们没有中央军,但只要我们把你们的高层给渗透完了,你的就是我的。
吓得那些只知道闷头打仗从没在意过敌后战场和地下情报工作的政党纷纷开始建立谍报机构,虽然刚起步,规培也是一片稀烂,但总好过没有。
不然,自家潜伏着的间谍真的是找也找不到,抓也抓不完了。
好在,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这些谍报机构已经有那么回事了。
如今军警民三方通讯都有各路情报局的介入,弄得现在的特务相互联系只能用自家组织特定的无线电频道,不然若是被当地情报局窃听或截获,就是一个彻底完蛋的结局。
糖糖跑着跑着突然就绝望了。
她真迷路了!
太蠢了!太蠢了!怎么就这么蠢呢?
她本兴高采烈地想着,只要去游乐园找到秋分,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然而事实她死在了第一步:找不到回游乐园的路。
糖糖愣在原地,苍白的小脸美丽又呆滞。
她突然生出了一种由心脏最深处蔓延和弥散开来,一直填充了她浑身上下每一根血管,每一个毛孔的……
无力感。
她太蠢了,什么也做不到。
她已经想不出什么形容词,什么修辞或比喻,来形容自己的蠢了。连带着她连骂都懒得骂自己了。她早就骂过自己了,不止一次。
可是那有有什么办法呢?
骂了她就能变聪明吗?
如果真的可以就好了。
她突然回忆起了很久以前,路过一所中学的时候,在校门口看到一位母亲正在骂自己的儿子。
“给你补课花了十几万,你为什么成绩还是倒数?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学?你知不知道家里供你读书花了多少钱?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
当时那个男孩的表情,她到现在还记得。那是一种极致的、痛苦的无奈,无奈到绝望的地步。
他说:“妈。我真的学不好。我在宿舍每天晚上都学到十二点。我真的学不好。我就是没有天分。不要再给我补课了,我真的学不好。”
那位母亲崩溃了,开始控诉家里为了培养他这个唯一的儿子付出了多少多少心血,他又是多么白眼狼……
那位男孩沉默地听着,最后说:“我就是学不好。你骂我我也学不好。你打我,你就是把我打死了我也学不好。”
有些事情就是没办法。
现实不是小说。
小说主角即使前期再怎么笨再怎么窝囊再怎么愚蠢,只要作者大笔一挥,重生了,穿越了,或者大结局因为羁绊、爱与希望觉醒了,就会开始爆种,突然间变得聪明绝顶,大杀四方,走向人生巅峰。
她呢?
好吧,她确实重生了。
但她没有爆种,也没有觉醒。
她也想重生复仇,可她即使重生了还是这样蠢,跟前世一样蠢。
她重生了个寂寞。
唯一可能算不寂寞的地方就是把她转了个性,然后丢到了霜降床上。
而她蠢蠢的脑袋却没有丝毫改变。
当时他还跟霜降笑话,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人啊,天生就这样笨。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霜降看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奇怪和深邃了起来,他当时还没看懂,也没放在心上。
现在她懂了,几年前那颗子弹穿越了层层叠叠的时光,如今正中她的眉心。
上辈子他没觉得自己蠢,因为所有的一切霜降都给他打理好了,顺便还给他搞了个惊蛰执行官的位子坐。
这辈子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蠢,但那又如何呢?她即使重生了,换了个性别,都还是离不开霜降。
离开霜降,她连路都不会走了。
她茫然地望着空荡荡的街区,每一条寂静的街道,每一扇禁闭的店铺门,每一架苍蝇般回旋在城市上空的监控无人机,红绿灯静静地闪烁着,却没有一辆车驶过。
她迷路了,然后被这个世界抛弃了。
她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什么复仇,什么乱七八糟的……她都抛之脑后了,她很想大声喊霜降的名字,让他来把自己接回去,她再也不乱跑了……霜降是喜欢她的,他一定会愿意的。
可她是哑巴。
她说不了话,打不了电话,搞笑的是,她现在连报警都做不到了。
她颤抖着伸出手,从后颈处的拉链环上取下定位器,紧紧地攥在手里,硬硬的金属硌得她掌心生疼,可她还是攥得那样紧,头一次不再那么讨厌这个东西。
她在街口蹲下身去,把脸埋进自己的臂弯,用力,却又无声地哭了起来。
你会找到我的……
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