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糖吃完了最后一口圣代。
她躺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数着木质茶几横截面上的年轮花纹。
她觉得很饿,于是又爬起来,把冰箱里的小蛋糕拿了出来。
因为一个人太无聊了,她不想吃那么快,因为太快吃完了,她就又没事情做了。
她开始用勺子把蛋糕切成各种奇奇怪怪的形状,直到奶油已经糊了一勺子了,她才把那勺奶油送进嘴里。
很奇怪的……吃蛋糕的方式。
糖糖自己也觉得自己奇怪。
她只是太无聊了。
因为霜降还没有回来。
已经凌晨两点了。
太饿了,于是糖糖又把冰箱里的两块蛋糕都吃完了。
好冷,她又不想等霜降了。
于是糖糖自己一个人回到卧室,躲进被子里,准备睡觉了。
瞪大眼睛望了天花板半天,她还是睡不着。
她终于生气了。
她不高兴了。
她很不开心!
霜降又骗她了!
所有的“我很快就回来”,全都是谎言!
很快?
几个小时也算很快吗?!
骗子骗子骗子!
糖糖气得狠狠蹬了两下被子,翻了个身,把脸窝在枕头里生闷气。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等他。
明明自己睡觉就好了。
那个讨人厌的、可恶的间谍,不在家里才好呢!免得糖糖无时无刻都要面对那张脸!
行动处处受限,还要心惊胆战他会不会在某一刻看出了自己身上的什么东西,突然就把她杀死。
她已经经历过一次了,所以她很担心第二次。
现在他不在了,糖糖应该开心才对。她终于可以独自睡个好觉了!
可是她就是开心不起来,就是下意识地想要等霜降回来。她一点也不想睡觉。身边没有人。
在这里她什么也不熟悉,熟悉的只有霜降一个。虽然是她最不想提起的那种“熟悉”。
她第一次觉得这个不大的出租房这么空荡荡,空得几乎没有边界,装满了肉眼不可见的,属于一位间谍的孤独。
是孤独。
糖糖也不知道他的孤独到底从何而来,明明他们从小到大总是会在一起。
说起来当了多么多年至交好友,她明明也算是很了解霜降的,可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
没什么辨识度的普通人长相和普通人声音,不热情也不冷漠的普通人性格。
因为太全能了所以根本没什么缺点,又因为太全能了也没什么特别出色的地方,于是又显得没什么优点。
太平淡了。太没存在感了。
在她印象里,霜降似乎从来都没有过恋爱经历。
他确实不近女色,不过并非禁欲,只是因为他那个乏善可陈的长相加上难以形容的不讨喜性格,实在是很难有什么女孩会看上他。
虽不至于当场被拒,但大概率会被发好人卡。
所以糖糖也是第一次看到,在“爱情”面前,霜降居然会露出那种小心翼翼的卑微模样。
他到底是真心喜欢我,还是出于对一个被交付了后半生的“妻子”的尊重?
糖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错漏。
是啊,霜降到底为什么会喜欢她?是因为她是她,还是因为,被那个男人分配给他当“妻子”的那个女孩,正好是她?
糖糖觉得恐惧了起来。这份恐惧来源于她自己也无法看透霜降对她的感情到底如何。
她早就该疑惑霜降为什么会喜欢她了!
只是因为她被分配给霜降了,霜降认为这个女孩今后的人生已经托付给了他,是他作为“丈夫”的责任,而这是他应当做的,所以他把这份责任认为是“爱情”?
霜降这个对爱情一窍不通的家伙,是真的极有可能是这么想的!
糖糖突然觉得胸中一口闷气。
如果是这样的话,但凡被分配给他当妻子的女孩不是她,而是别的什么人,霜降岂不是也一样会爱她、对她好,就像他如今对糖糖这样?
这样想着糖糖几乎要醋死了,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吃的什么虚空醋。
可是除了这个也没有别的可能了!
总不可能是因为她长得像惊蛰,而他其实喜欢惊蛰吧?
她怎么不知道霜降是同性恋者?而且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霜降就不会杀死惊蛰了。
以及霜降是真的喜欢女性的。糖糖能感觉到霜降看她时的目光是温柔而眷恋的,带着隐约的爱意,和一点微不可查的情欲。
所以,只能是因为,霜降对她好,只是对她负责而已。那其实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喜欢。
毕竟在她印象里霜降的人品是真的很好,他一直都非常有涵养,除了不爱说话偶尔显得无礼之外。
所以,这种脆弱的“感情”,在与更重要的事情产生冲突时,他一定会立即、毫不犹豫地做出取舍的。
他对利弊太敏感了!
所以。
当他有了更重要的事情,她就被“搁置”在一边了。
优先级。
她的优先级太低了。
霜降也许确实在意她,认为他对她有“丈夫”的责任,会对她好。
也许也确实也有点喜欢她。
可是不够。
如果他真的足够喜欢她,不会这样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只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工作”。
说白了就是不够!
霜降还不够喜欢她!
因为霜降不够喜欢她,因为她在霜降心中的优先级不够高,所以当她和别的什么东西比起来时,她都是会被最先放弃的那一个。
糖糖不开心!
明明她心里清楚,她根本就没有哪怕一丁点的,去跟霜降发脾气的资格。
霜降凭什么要那么喜欢她,他们认识根本就没有很久!
霜降喜欢她。
他愿意记住她的喜好,她的小习惯,愿意给她打她想要的彩色圣代。
霜降也不够喜欢她。
他会在遇到其他更重要的事情的时候暂时放下糖糖,先去处理他认为更加要紧的事情。
她现在就像一个正在跟男友赌气的小女孩,会问对方“游戏重要还是我重要”的那种幼稚鬼。
她知道自己不配生气,可是她就是不开心!她根本控制不了!
“我很快就回来”?
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她从床上跳了下来。
已经凌晨四点了!
霜降还是没有回来。
她光着脚跑到大门口,开始掰门锁。租房的质量可能没表面上那么好,糖糖松开手后,手上全是铁红色的锈渍,她一瞬间竟然幻视成了干涸的血液。
她用力砸了砸门,门没被砸动,倒是觉得自己手腕一阵剧痛,多半是被挫伤了。
她还是没能适应,总是忘了这具身体是一个孱弱纤瘦的女孩,而不是那位作为总执行官的,游走于刀刃之间的谍报特工。
真没用!
糖糖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
她跑进了厨房,发现所有的刀具都已经被锁进了橱柜。霜降做事真是周到啊!糖糖气得几乎要抓狂了。
她回到卧室,拖了一个椅子出来,准备把窗户砸碎。
她就是很生气,要发泄。
别管!
她抄起椅子,狠狠地砸在了窗玻璃上。
窗户顿时碎了,玻璃碎片迸了出来,糖糖只觉得脸上有什么东西划过去了。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用带着锈迹的手指抹了一下脸颊。
手指上出现了一道殷红。
就在这时,大门处突然响起了门锁被扭动的金属碰撞声。
糖糖慌了,丢开了手里的椅子,想要逃跑,但是她才刚走一步,脚底板突然传来尖锐的刺痛——地上全是玻璃碎片。
糖糖与门外的霜降对上视线的那一刻,心里只剩下最后一个想法。
我真是。
蠢得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