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以后,不住这里了。”
-
一间小小的租房,一位间谍的潜伏地点,一个装满了摄像头的牢笼。
如果不是回到了这个地方,糖糖几乎就要忘记,她最初愿意留在霜降身边,到底是为了什么了。
霜降拉开窗帘。
巨大的落地窗外,层叠的高楼如同连绵的远山。
糖糖把脸贴在窗户上,睁大眼睛望着这座被称为“国统政治心脏”的繁华城市。
她当然知道霜降在淮州市中心的管制区有潜伏点。或者说,任何党派,任何组织,都会在管制区里设立至少两位数的潜伏点。
管制区就是没有硝烟的谍报敌后战场,这里混杂着太多太多人了。
生命在这里就像蜉蝣一样,廉价而短暂。
她永远也不会忘了这里!
霜降曾帮她,帮惊蛰,在这里经营了整个陆氏重工,作为淮州情报站的主站点,而最后又亲手毁掉了它。
它的存在与否只在霜降的一念之间,就如同他那位至交好友的生死一样。
这里太高了,她能看到管制区内的一切。
她甚至看到了陆氏重工的废墟,突兀得几乎刺痛了糖糖的眼睛。又那么丑陋,像是种满了各种艳丽花卉的花园里,一个被粗暴翻出来的土坑。
淮州市高贵的地价当然不允许它就那样空着。硝烟的余烬还没有消散殆尽,那里就已经开始了新的施工。
而那里是……
“国统国政局淮州分局……新局。”霜降从后面把她抱住,在她耳边轻声道,“新分局是何耽派系的人接手。那个派系下的执政区域都很安定,我们可以在这里……”
“好好生活下去。”
霜降温热的气息喷吐在耳边,糖糖只觉得那边的脸颊,连带着身体都有些酥麻了起来,她的身体有些发软,而霜降把她抱得那样紧,她才没有滑下去。
糖糖很奇怪,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还是说女孩子的体质就是比较奇怪?
然而她忽然警觉了起来。
霜降说的话已经涉政了!
可霜降怎么可能跟她谈论政事?他难道觉得糖糖能听懂?别开玩笑了!“糖糖”背景究竟有多干净,霜降一定比糖糖本人还清楚。
他到底在跟谁说这种话?
跟我?还是觉得我背后有人?我可能会给那个人传递什么信息,而他在说给我背后的人听,让我在传递信息的事情把这件事透露出去?
只是为什么是何耽派系?在她印象里,霜降从来没跟那个国统执政官打过交道!
何耽的势力范围在绵州、新泽等城市,而纯白理想在那边的情报网是秋分和芒种在负责。
跟霜降,跟惊蛰都没有任何关系。
而且谁都知道淮州是左知理派系的管辖范围。最起码淮州国安分局是。这个情报已经是公认的了,不存在作假。
纯白理想在淮州的情报布置确实是惊蛰负责,被霜降反水端掉之后,淮州空虚,而淮州的国政新局是何耽派系的人接手……
破案了!
霜降在给何耽做事!
可是霜降这种人嘴会这么松吗?莫名其妙就把自己的底透了出来。
要是别人,糖糖肯定沾沾自喜。
可这是霜降,所以糖糖一个字也不会信。
妈的,你们国统自己的内部的派系斗争这么厉害,跟我们纯白理想有什么关系?!
你搞你的我搞我的,把我端了是怎么个事儿?
糖糖脸色没什么变化,手指却不由自主地蜷缩了起来。
她背后当然是没有人的。
她确实自认为自己是间谍,但她没有上线,她自己就是自己的上线。她所做的一切并非为了什么组织,都是为了她自己。
这一点上,她有信心,霜降绝对不知道,也绝对想不到,她是间谍。
他再怎么聪明,再怎么会推理,再怎么擅长理逻辑,可是惊蛰转世重生还变性这件事,是没有逻辑可言的。
糖糖没有回头也没有点头,只是沉默着看着落地窗外,一动也不动。
她不知道霜降为什么会提到何耽。她的脑袋不足以支持她去推理霜降这番话的用意,但她的直觉告诉她,虽然霜降刚才确实说了何耽的好话,但他真不一定是何耽那边的。
霜降没等到她的回复,但他自己本人似乎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你更喜欢哪里?”霜降问。
都不喜欢!
糖糖心想。
反正都是装满摄像头的笼子,除了大一点小一点,还有什么区别吗?
虽然这里确实大,毕竟是管制区的别墅区,政客高官都住这里。
最大的问题就是,在这里,在无人机蜂巢的全方位无线电监控监听系统下,你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是没有任何秘密的。
而国安局的驻军来串门,只需要几分钟的车程。
毕竟这地方我可老熟悉了!霜降的掩饰身份居住地嘛。在我还是男人的时候,可没少来过你这儿!
不过霜降敢把糖糖这个来路不明,经不起查的“妻子”带到市中心管制区的“家”里来,甚至有长期居住的意思在,这倒是出乎糖糖意料的。
还是那句话。
他们的假身份,根本就经不起国安局的查!
民事系统能糊弄就糊弄了,军事系统是绝对不可能糊弄得过去的。
除非……
霜降已经彻底接受她了。
他知道糖糖的存在瞒不住,于是干脆就不瞒了。
就看他怎么跟国统的人去解释糖糖的来历了,但那就是他的人脉和本事了,跟糖糖没关系。
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给国统做事,而在纯白理想当间谍。
又或是他在国统依然也是在当间谍,他其实是个双三四五六……n面间谍?
谁知道呢!
由他去吧。
糖糖的目标就一个,把霜降杀了,其他没了。
对组织的信仰?
别搞笑了!
我特么是纯白理想的谍报特工,纯白理想就一恐怖组织,我当然也就一恐怖分子。
什么时候纯白理想改名叫什么什么党了,那才再轮到糖糖大惊失色了。
我成正规军了?
反正糖糖的胡思乱想霜降又不知道。霜降就这样从后面把糖糖抱住,陪她一起看淮州市中心的全貌,其他的什么也不做。
霜降轻轻地用嘴唇触碰着糖糖的头发,他觉得他在偷偷地吻糖糖,虽然糖糖压根就不知道。
但即使只是这样,他也很小心很忐忑。觉得自己有点像小偷,又有点像什么爱而不得,于是只能偷偷猥亵对方的病娇变态。
他也不敢跟糖糖说:“我能吻你吗?”明明他想这么做想得快疯了。
可那样的话,糖糖会讨厌他的。
可糖糖现在只是勉强接受了他,并没有喜欢上他。
他一天中最多的时间就是看着糖糖,尤其是看着她的眼睛,看着糖糖看他时的,眼神。
喜欢一个人的眼神不是那样的。
糖糖并没有被打动。
但是她需要他。
他离开了,她就会发脾气,就会哭。
他在,她就会安静,就会情绪稳定。
他抱她,她不会拒绝。
可她从来都没有回抱过,抑或是什么其他的,回应的动作。
从来都没有。
就如同她大部分时候的模样。
美丽的,茫然的,呆滞的,沉默的……冷漠的。
霜降从她身上看到了,一种真正的冷漠。
“回去吧。不要站太久了,你脚上还有伤呢。”霜降轻声说。
我还想看看。糖糖心想。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我还想再看看……
虽然我知道,那些曾属于我的,曾属于惊蛰的位置。
已经不可能再属于“糖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