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
霜降把耳机摘了下来，他没有立刻回复，而是低下了头，静静地看着桌子上的任命书，沉默了很久，才缓慢地开口。
“那女人疯了。”
秋分愣了愣。
“那个情报科的女上校？”
在他印象里，霜降从不骂人。
他能说出“疯了”这样的话语，对他而言已经是骂的很凶的那一档了。
“她在调查我。”霜降把玩着手里的无线联络耳机，毫无起伏的语气平静无波澜，“她居然还想调查国统司令部的灰色名单。她不是疯了是什么？”
“何耽给她这么大的权利了？”秋分惊讶地问道。
“没人给她这么大的权利，她自己这么做的。”霜降说，“我刚刚已经警告她了。杀一个国统上校确实压不下来，但我的上级会用尽办法保住我的命，也就是换个名字换个身份罢了。”
“其实。”秋分突然正直了身体，认真地看着他，“你杀了她更好。”
“樱死了之后，接替她位置的仍然是何耽的人。何耽已经确定要插手淮州国安局的权利了，接任樱的，只会是跟她同一批的校官。”
霜降没说话。
“新泽那边的工作，芒种已经做好了。”秋分说，“樱一死，接任她位置的就是桔梗。”
“桔梗是我们的人？”霜降问。
“不。”秋分伸出一根指头摇了摇，“是我们的。”
霜降的脊背也忍不住挺了起来。
他直直地盯着秋分的眼睛，想要确认这句话的可信度。
而秋分的脸上依然是有点玩世不恭的漫不经心，但确实是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秋分笑了笑。
霜降垂下眼睛道：“我会考虑。”
他没有想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拿起桌子上那张任命书看了起来。
秋分则把桌子上所有的文件都囫囵扫在一起，随手推到一边。他本来就不是那种会细心给资料分类的类型。
霜降把最后一页看完，放回了桌子上，轻轻叹了口气。
秋分打了个哈欠。
“看完了？着手准备去吧，顺便把你桌子上的这些东西全带走。”
“我拒绝。”霜降低声道。
秋分的哈欠打到一半停住了。
他看了看霜降，问：“你说什么？”
“任命书。”霜降重复。“我拒绝。”
“拜托，我只是个传话的，我又不是你上线，你跟我说有啥用啊。”秋分摇了摇头。
“不过我想你可能拒绝不了，立秋指名道姓要你霜降去的，就算有人想主动替你去都不行。”
霜降只是沉默。
秋分也不催他。他把霜降面前那份任命书拿过来，随便翻了翻，浏览了几眼，又索然无味地放了回去。
“能问问为何么。”
霜降看了眼秋分。不知为何秋分觉得霜降的眼神有点奇怪。
“我不能离开淮州。”霜降的眼神有点犹豫，“除非我这次去宁远能带一个人。”
“这种蠢话怎么会从你嘴里说出来。”秋分皱了皱眉，“你以为你是去旅游吗？还带人？你疯了！”
“我知道你要带惊蛰，我告诉你不可能。”秋分一个劲儿地摇头，“而且你自己也说了，惊蛰在执行更重要的任务。”
“你去宁远的事情，除了你的上线，就只有我知道。没有，也不允许有第三个人知道。”
“好歹你也是这个级别的特工了，这种事情不需要我来提醒你。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霜降还是不回话。
“可是有点久啊。”他低低地说。
“什么？”秋分没听清。
“好吧。我去。”霜降抬起头，看着秋分，“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你自己去找立秋。”
秋分拒绝得很干脆。
他们这些执行官对权利的所属非常敏感。自己不会轻易插手其他人的权利与事务，也对来自于其他执行官的越界行为十分警惕。
他确实跟霜降的关系很好，但亲兄弟还明算账呢，这种事情是必须要有红线的。
“任务以外的要求。”霜降说。
秋分迟疑了几秒。
“别太过分。说。”
“你还记得主题游乐园里，我带着的那个女孩么？”
秋分想了想：“那个长得有点像惊蛰的？”
秋分终于意识到了一些问题，他用疑惑不解的目光看向霜降。
霜降脸色有些尴尬，语气生硬地道：“巧合而已。惊蛰没有那么矮。”
“确实。”秋分点了点头，可是他看向霜降的眼神还是很奇怪。
这家伙不会暗恋惊蛰，结果因为惊蛰是男人而痛苦不堪，然后找了个跟惊蛰长相相似的女孩当替身吧……
什么狗血桥段……
主要是，放在霜降身上，实在是太违和了。何况以霜降的模样，他来当男主角就更违和了。
“她怎么了？不是说任务需要么？”秋分打量了霜降两眼，“哦，你骗我。那其实是你女人。”
霜降“嗯”了一声。
“立秋知道吗？”
霜降摇了摇头。
“还说人家疯了呢。我看你才是真疯了。”秋分冷笑着道，“你自己去跟立秋说，和立秋自己查出来，这可是两回事。”
“我会跟他说的。”霜降没有理会秋分话语里的暗讽，“我去宁远要一段时间，她没人照顾。所以……”
秋分当即拒绝道：“风险太大了！这不可能！”
“都是成年人了，不需要照顾，而且你又不是不回来了。”
“她不一样。”霜降反驳道。
“每个男人都会有这样的想法，我一点也不奇怪。”秋分还是摇头，“不可能。我的掩饰身份很特殊，我如果明面上跟你牵扯太多，我的计划就彻底完了。”
“你的计划不是已经完了吗？”霜降凝视着秋分的眼睛。
秋分忽然安静下来了。
他沉默地看着霜降，一时间竟然觉得霜降陌生了起来。
“你威胁我？”秋分问。
“你误会了。”霜降低声说，“只是……你明明能理解我。我保证，把她送到你那里住一段时间，不会对你造成威胁……我保证。”
“她是个哑巴，而且不识字。”
秋分一愣。
“你确定她不会说话，也不识字？”秋分问。
霜降知道秋分这样基本上已经算松口了，所以他点了点头。
一位国统上校的府邸，应该是绝对安全的。
霜降犹豫了很久，还是把那句话说了出来。
“你就当找个人陪白淑禾好了。反正……也就一段时间。”
“你不用拿这个理由来打动我。”秋分冷冷地说，“我已经答应你了。”
霜降缓缓地松出一口气。
“谢谢你。”他认真地、郑重地道谢。
秋分指了指桌子上那堆乱七八糟的文件，面无表情道：“你可以滚了。”
霜降还是重复：“谢谢。”
秋分转身就走。
霜降望着秋分的背影，心里也有点不安了起来。
他确实威胁了秋分。
或者说，相互威胁。
但只有这种相互威胁的关系才能让他安心……
作为间谍，他果然还是不可能，有一个真正的知心朋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