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把糖糖送到相山路路口就停下了。
霜降从车后备箱里把糖糖的行李箱拿了出来,放在她的手边。
“我就送你到这里了。等下叶上校会来接你。”他说。
糖糖接过行李箱的拖杆,她抬起头望着霜降,突然意识到,她可能真的,有一段时间都无法再见到霜降了。
明明之前……
霜降才离开她超过几个小时,她就开始闹了。
不过本来也不是没考虑到过这种情况,糖糖当然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毕竟是特务嘛,几个城市来回跑不是很正常吗?
大多数特工,一潜伏就是几年起步呢。
霜降作为那么多个武装机构的间谍,掩饰身份大概也都应该是士官及以上。
但即使是作为权利层,能空闲下来陪她的时间,通常也是少数。
霜降愿意陪她那么久……对他而言,其实已经算是极限了吧。
可是一想到足足半个月,身边都不会再有霜降了,糖糖还是陷入了一种奇怪的茫然无措之中。
毕竟她太笨了。
他还是惊蛰的时候就和霜降形影不离,没有霜降他就会搞砸一切,接了什么任务都会告诉霜降,哪怕这在组织根本不被允许,而事情一直没暴露的原因竟然是霜降的嘴比他还要更严。
而最原先……霜降一直是作为他的副官的。
所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也许,是从他被任命执行官,当上“霜降”的那一刻起吧。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忽然就……
变成这个样子。
没有了霜降,她根本不知道要怎么生活下去。
她还没有爱上霜降,但她的生命中不能没有霜降。
这是两回事,而且并不冲突。
惊蛰如此,糖糖也是如此。
糖糖其实自己心里也知道,霜降对惊蛰,对糖糖,付出的那些精力和心血,都是无法磨灭、无可比拟的。
霜降对她真的太好了。
所以他杀死她的那一刻,她才会那样难以置信,那样恨。
如果你早觉得这么蠢的我不该活着,那你之前又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呢?
我宁可你与我的感情从来都没有那样深厚过。
我就算是被一个陌生的、从未谋面的执行官同事背刺,我都只会觉得是自己愚蠢、无能与技不如人。
而不会这样恨。
可……这就是间谍啊。
间谍就是这样令人生恨。
糖糖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情,只觉得自己心里闷得难受。
对霜降没有感情那肯定是假的。
可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呢?糖糖自己也不清楚。
茫然。
就像她一贯的处事态度,一贯的神色和表情。
其实她本质上真就呆呆傻傻的,半点心机也没有,也从不奢求什么。
只是霜降太绝情。
糖糖没有明确的表示,所以霜降再怎么不舍,也只能紧紧地抱了她一下,然后松开。
他很想吻糖糖,哪怕只是吻脸颊和眼睛。但他不敢。
他的爱带着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自卑感。
“那。我走了。”霜降轻声道。
糖糖点了点头。
她忽然觉得心酸,于是低下了头。
直到霜降的车离开后,她的眼泪才蓦地掉下来。
她不想在霜降面前哭,不想让霜降知道她其实舍不得他。
虽然她知道这样做也许霜降会更爱她,但她过不去心里那个坎。
因为她觉得自己还是惊蛰,因仇人的离开而落泪这件事情让她觉得自己下贱和耻辱。
她无法轻易原谅霜降对自己的背叛,一如她无法轻易承认自己对霜降的情感。
为什么……
要这样呢。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问谁。是在问绝不可能听到她心声的霜降,还是问这个矛盾、纠结又痛苦的自己。
秋分的车没过多久就到了。
秋分摇下车窗,先是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遍,随后才下车,帮她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
“你叫什么来着?哦,糖糖。”秋分对她说道,“我得先跟你说好,我家不在管制区,深山老林的,信号很不好。最好别玩手机。”
糖糖没理他。
“哦,忘了你不识字,肯定不可能有手机的。”秋分帮她打开后座的车门,这点礼貌他还是有的,“进去。”
没有了霜降,糖糖自己也没有什么主见,只能别人说什么她做什么。
没人命令她,她就只会原地发呆了。
秋分说的深山老林确实夸张了,但这位国统上校的府邸确实很偏。
“我姓叶。”秋分说,“我确实受李应旅的嘱托照顾你。但是第一,我很忙,你有什么问题直接找管家和阿姨。或者……找女主人。”
糖糖抬了抬眸。
秋分称呼他妻子的方式也太奇怪了。
“第二,你只是来暂住的,李应旅一回来你就走,并且你以后大概率不会再来这里第二次。所以。”
秋分停顿了一下,然后加重了语气。
“不要插手我的家事。你只是客人。别人跟你说什么话你都不要理。那不关你的事。”
“就这样。”
反正糖糖是哑巴,也不可能回应他,所以她干脆当没听见。
秋分说话就是这个样子的,跟他打过交道的执行官都知道。
他甚至跟上线也是这么说话。习惯就好。
“到了。下车!”
凶死了!
糖糖心里狠狠地抱怨了一句。
虽然她是惊蛰的时候也没少被秋分骂……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霜降一样那样完全包容他的蠢。
糖糖下了车,秋分帮她把行李箱搬了下来,然后就让她自己拖着走了。
糖糖心里悄悄给他比了个中指。
好歹我是你好友的老婆,连帮忙拖个行李箱都不愿意。真没风度。
算了。秋分确实没风度。
秋分给她指了指她住的地方大概在哪个方向,又介绍了一会儿院子和房屋的布局。
但是没交代几句他就没耐心了,喊了个阿姨过来,把糖糖丢了过去,然后自己走了。
留下糖糖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阿姨姓唐,不知是不是对方的姓氏和自己的名字同音,糖糖对这个阿姨的初始好感还挺高的。
阿姨性格还挺外向,面相也很和蔼,帮她把行李搬了过去,又给她重新收拾了一下房间。
唐阿姨大概是知道了糖糖是哑巴,觉得她可怜,便有点话多了起来。
当然,也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八卦而已。
“说是深山别墅,其实买下来也要这个数。”唐阿姨伸出五个指头,“不过叶先生毕竟是高级军官,这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这房子是他专门给他夫人买的。啧啧啧。”
糖糖看似好奇地在房间里东望望西望望,左摸摸右摸摸。
其实是她职业病发作了,在检查房间里的摄像头和窃听装置。
在家里的时候她不敢检查,主要是没必要。反正有是肯定有的,而且就算检查出来了又怎样呢,总不能拆了吧。
“这么大的房子就住夫人一个人,夫人性子安静,在这里工作轻松,工资也高,唯一的缺点就是这里信号太差了,手机也用不了,我儿子总说我上班的时候打不通我电话。”
唐阿姨还在滔滔不绝,可糖糖已经大致猜出来了这个地方到底有哪里不太一样。
整个府邸,包括周围一大片区域,应该全部都处于无线电屏蔽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