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几天的相处,在叶夫人的教导下,糖糖学会了自己用簪子挽头发。
本来叶夫人也觉得她原先的头发太长了,挽起来就会很重,于是给她剪短了一部分。
叶夫人送给了她一个精致的首饰盒子,里面有几支木簪子,不算很精致,像是手工锉出来的,但样式很特别。
叶夫人的木簪都是有弯折的,或者有弧度,总之都不是笔直的。
应该是叶夫人自己做的……叶夫人的爱好还真是特别。如果她真的爱好做这些木工手工的话,手上有茧子就是很正常的了。
糖糖眨了眨眼睛。
难道我猜错了?
“以前喜欢用腊梅枝,但是太粗糙了,而且质感太脆。”叶夫人道,“尽管很喜欢腊梅,但就是不适合做簪子。”
叶夫人说完,不知道又因这句话想到了什么,发了一会儿呆,又陷入了沉默。
叶夫人太敏感了,也太忧郁了。
有时候一句很普通的话就能把她给触动到,然后她就开始兀自伤心。
有时候弄的糖糖都茫然无措。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好在叶夫人的自我恢复能力也很强,即使总是触物伤情,但不需要多久她就会重新回过神。
“可惜现在还没到时候。不然,我带你去看后院的腊梅花。”叶夫人说。
但最终还是去看了看。虽然枝杈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叶夫人挽着糖糖,在后院里慢慢地散着步。糖糖总是想要好奇地左顾右盼,而叶夫人只是淡淡地笑着,等她静下来才说她还是个小女孩。
“我记得你应该是结婚了吧?”叶夫人问。
糖糖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和霜降真的是夫妻吗?明明连婚礼都没有。
领证上户口什么的自然是不指望了。霜降估计只会哗啦啦倒出一堆身份证来问她想跟哪个领证。
虽然本来她也不在乎这些虚名。
霜降既然承认了糖糖是他的妻子,那她就是。
无需用别的任何东西来证明,谁也无法夺走她的身份,谁也无法替代她。
“那你丈夫一定很爱你。”叶夫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轻声叹息,“真好啊。”
糖糖小心翼翼瞄着她。
不是吧?难道秋分对她不好?
她记得唐阿姨说这整个别墅都是秋分买给她的诶!还有腊梅花……淮州的土地质地偏盐碱,养腊梅可不容易,很容易推理出是秋分特意连花带土移植过来的,就因为叶夫人喜欢。
糖糖觉得,就算秋分真的不爱叶夫人,那也肯定是对叶夫人很好很好的。
不然也没法应付叶夫人的家人。他又不是活腻了,会虐待自己的妻子。
可是……
这无线电屏蔽,叶夫人的病,又是怎么一回事呢?还有他们之间那奇怪的相处。
叶夫人在一株腊梅树前站定,怔怔地望着那弯弯折折的腊梅枝出神。
不像糖糖发呆的时候看起来还是蠢蠢的。叶夫人即使发呆也很美。
她身上的哀伤简直要实质化了,像一堵扑面倒下的墙一样,压抑得连糖糖都有点喘不过气来。
“五年了。真是难为他了……”
她喃喃道。
糖糖心脏忽然停了一瞬。
那么早?
五年之前,连惊蛰和霜降都没当上执行官呢。
别说霜降给他当副官了,当时连惊蛰都在给别人当副官。
当然,霜降为了让他上位,帮他把前一任惊蛰给刀掉了。
还是说秋分就是因为这个任务才升的执行官?
可他才只是一个上校啊……
五年前,他怕连军官都没当上吧。
而且他这个年纪,上校军衔就已经到头了。
二十几岁的将官也不是没有,可那至少也得是天大的军功,如果说淮州是他打下来的那倒是有可能晋升少将。
但没猜错的话,糖糖觉得他应该是特务。
二十几岁晋升少将,还是特务,除非他能直接揪出来一个司令员级别的间谍,而且证据确凿到让执政官都点头——
不然就别想了。洗洗睡得了。
校官又不是什么稀奇东西!
只能说优秀的青年上校确实难得,但跟老东西还是没法比。老东西以前未必就不是优秀的青年校官了,还多了几十年的阅历。
秋分的任务到底多大价值?糖糖是指……
叶夫人,和她的家世,到底有多大价值。
不知道叶夫人是在感慨什么。
难为秋分怎么了?
不爱她还跟她当了五年夫妻?
通过几天的相处,糖糖觉得叶夫人非常明显是一名为情所困的女子。她的忧郁与哀愁应该都建立在她那位薄情的丈夫身上吧。
虽然秋分真的对她挺好了,但秋分不爱她。
糖糖不是很懂。
首先她当女人还不到一个月,其次她没有经历过任何不被爱,又或是爱而不得。
霜降从一开始就喜欢她,从她成为女孩的那一天开始一直到现在,她什么也不用做就能承受着霜降无私的爱。
可那又如何呢。
别人杀了你,你好不容易重生一次,变成了一个无关的人,而他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爱上你对你好,你就能原谅他么。
等他知道你是他的枪下亡魂之一,尤其还跟他是同性,他大概只会再次送你上路,然后被恶心得连吐三天三夜,一想起这件事都觉得百般耻辱吧。
是啊。
霜降对她的爱太天真了!
是的。
就是天真。
因为他根本就不了解糖糖,他根本就不知道糖糖到底是谁,是什么人。
等他知道了。
就不是这样了!
他的爱太自我感动了,甚至都差一点把糖糖给感动到了。
糖糖会接受他,哪怕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霜降对她而言是很重要的人,重要到直接贯穿了自己的整个人生,不论对惊蛰还是糖糖都是如此。
她也确实,有一点,喜欢他。
霜降每次拥抱她的时候,她都不觉得厌恶。
她还一清二楚地记得霜降对她说出的那番敞开心扉的话。
尤其是那个落在她左眼上的吻。
在那一刻,她居然感到了一种幸福和安逸,甚至生出了“就这样被爱下去也不错”的堕落想法!
但终究还是没能说服自己。
她不会原谅他。
爱与恨是可以同时存在的。
这是两回事,且并不冲突。
这样想着,糖糖突然很想安慰叶夫人,她看着叶夫人的侧脸,想要触碰她,然而在她望向叶夫人的眼睛时,忽然又停住了动作。
她……
她居然在叶夫人的眼里看到了恨意!
糖糖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她还想再确认一遍,叶夫人在这时却又抽离了发呆的状态。她别过头咳嗽了几声,再回过头时,又是一贯的恬静与温柔。
“外面有些凉了。我们还是回去吧。”叶夫人温声道。
糖糖的目光有些复杂。所谓的安慰自然也就收回了。
而回去的路上,叶夫人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