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见到霜降的时候，糖糖并没有觉得很开心。
在他的面前，糖糖还是止不住，心底最深处的那一丝恐惧。
直到他冲上前将糖糖不顾一切地抱住，糖糖才迟缓地回过神来，迟缓地眨了眨眼睛，迟缓地落下泪来。
那个熟悉的、安心的、有种让她可以抛弃掉心里所有想法的抚慰魔力的拥抱。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如果是真的，毫无理由，毫无条件的。
就好了！
“发生什么了？我听到你发了短频波段。”霜降松开了她，轻轻捧起了糖糖的脸，擦着她脸上的泪，担忧地道。
糖糖茫然地望着他。
为什么？
好像忘了。
“李应旅，”秋分在远处喊他，“过来！”
“等下。”霜降应了一句，但他没回头，还是望着糖糖。
糖糖轻轻地摇了摇头。
秋分在喊你诶。可能要与你讨论你出差的工作内容相关，又或是关于秋分任务的事情。
虽然我也很想你再抱我久一些，再听你多说一会儿话，这样在一起的时间再多一些……我再多看看你的脸。
但。
你还是会把我搁置到一边吧。
你首先是霜降，然后才是李应旅。
你首先是一个间谍，然后才是一个丈夫。
你以前不也是这样的么。
你以前都是这样的啊！
反正事后你道歉不就好了。
反正你一道歉我就会原谅你！
反正我就是这么好哄，就是这么好骗！
作为一个合格的妻子，我当然要体谅你了。
你一定会很高兴，很爱我吧？
我终于不会再乱发脾气，学会体谅你了！
她沉默着，指了指秋分刚才喊他的那个方向，示意他先去找秋分。
她垂下了眼睛，脸上依然呆滞而面无表情。只是透明的泪痕还留在那张素白的脸颊上，给她一贯呆萌的面容上平添了几分淡淡的忧郁。
霜降愣住了。
他想过很多种糖糖见到他提前回淮州的时候，可能会出现的情况。
可唯独没预料到这一种。
怎么会是这样呢？
这和霜降心里想的不一样啊！
他们已经分别快十天了，糖糖那么依赖他，又那么任性，之前只是离开几个小时她就要闹，哭，砸窗户，赌气，把自己弄伤。
可是这一次……
怎么会是这样呢。
她居然在赶他走？
是因为离开的时间太久了吗？
糖糖居然开始疏远他了！
本来霜降心里就清楚，糖糖根本就没有喜欢上他。
如果连这么一点唯一的、还能算给他安慰的，糖糖对他的依赖或是占有欲，都已经随着长时间的分离而被冲淡了，那他还能有什么办法打动她呢？
永远也没办法了！
糖糖对他也许连最后一点感情也没有了。
“不……”霜降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轻微颤抖，“别。糖糖……你不要这样。”
“李应旅！草！你在干什么？有事情！快点过来！”
听秋分的声音，他距离暴走估计只差最后一点忍耐度了，秋分本来就是个没什么耐心的男人。
“等下！”霜降提高声音应了一声。
他不由分说地抓住了糖糖的手臂，往院子外面走：“我们到外面去。”
糖糖茫然了。她不知道霜降这次怎么不一样了。
难道不应该用温柔的语气对她说：“好，那你先等我，我很快就回来。”然后转身就去找秋分，谈话到深更半夜才姗姗来迟吗。
尤其是那句“我很快就回来”。
霜降不就喜欢用这句话来安抚她吗？她自己都会背了。
为什么，这次不是呢。
这附近就叶上校府邸这唯一一个地方亮着灯，毕竟这里偏得只有这一所建筑，一处人烟。
天色早就黑透了，今夜无风，夜色黑得如同画布上晕开的浓墨。逆着光，糖糖隐约中还能分辨出霜降那张模糊不清的脸。
她的悲伤和难过总是来得迟钝，可每次意识到的时候，泪水却都已经划过了半边脸颊。
“对不起。对不起。”霜降松开了手，再次把糖糖抱住。
他本来是抱得很紧的，可他害怕糖糖会厌恶或者抗拒，于是又松开了一点。
可一松开他又开始恐惧糖糖会不会就这样抽身离去，他无法克制自己的自私，于是又重新将她抱紧了。
“对不起。你不要讨厌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不要这样，我下次一定……我一定带着你。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和我分开这么久……我一定和你一起。”
“你现在已经不喜欢我了吗？不，我的意思是……你现在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我这样抱着你你会讨厌吗？”
“你……你要是生气了，你就对我发脾气，你打我也可以。真的。你对我做什么都行，只要你别这样……冷漠，不要疏远我。我求你了。”
霜降说的话开始乱七八糟了。
霜降疯了！
糖糖心里只剩下这个想法。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已经语无伦次了。
糖糖稍稍地动了动脑袋和身子。霜降误以为她在抗拒，他的身体顿时就僵住了。
片刻后，他才十分僵硬而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了她。
糖糖这才抬起头，怔怔地望着黑暗中霜降那张完全看不清面貌的脸。
她有种霜降可能还想说什么的感觉，但没听到他开口。
她看到霜降的手朝着自己这边抬了抬，但是又收了回去。
他……
好像很可怜。
糖糖莫名觉得，霜降在她的面前……
很卑微。
不。
不会的，怎么会呢。
糖糖忽然扑进了霜降的怀里，把他的腰紧紧抱住，脑袋深深地埋在他的颈肩。
她终于忍不住了。这几天里积攒出来的眼泪全都在这一时刻爆发了出来，她剧烈地颤抖着，无声地，哭得一塌糊涂。
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能随便哭吧！
在这个时候，在这个人的怀里。
她才是最无顾忌的。
霜降足足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把糖糖回抱住。
这是糖糖第一次，主动抱他。
“对不起。对不起。”霜降除了道歉什么也不知道说了。
他感觉到了那些滚烫的、几乎要把他给烫伤的液体。
他就像正在接受刑讯室里的某种酷刑，而这些流入他领口里的眼泪，就是那块划过他胸口的烙红的铁。
“对不起。”
霜降轻轻按住了糖糖那颤抖不停的肩膀，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那句，作为一个直男，完全不知道怎么浪漫地表达，于是只有浓缩成干巴巴的四个字的，爱与思念。
“我……很想你。”
糖糖忽然挣脱了霜降的怀抱，抓住了霜降的左手，掰开了他的掌心。
霜降心里一惊。
糖糖要写字了？！
她这样算是接受自己了吗？她愿意坦白自己识字的真相了！她已经算是相信自己了吗？
霜降简直欣喜若狂了，但他还是忍住没有表现出来。
他是间谍，不论心里情绪波动有多大，脸上都是不能显现出来的。
糖糖在他的手心划了两道横线。
一横，再一横。
是等于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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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想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