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小心地绕过满地杂乱无章的电线，侧过身体不去碰到这个小小监控室里堆满的液晶监控显示屏。
这地方也太小了。
秋分指了指一个插满cpu的机柜，示意他可以坐那里。
“你在你家装的全是有线监控监听？”霜降问。
“显而易见。”秋分瞥了他一眼，“这种蠢问题怎么会被你问出来。”
霜降略一点头，不再说话。
这些东西都是国统区的管制品，通常都被限制生产和运输。
但纯白理想向来不屑于干走私这种高风险低回报的事情，他们多半会直接在国统区或宪统区的管制区内，在当地执政党派的眼皮子底下，自产自销。
毕竟纯白理想作为一个纯谍报机构，别的没有，就特工和间谍多。
就比如淮州市的陆氏重工。
它除了暗地生产军火以外，也生产光纤电缆，各种军事无线电设备，甚至包括无人机，是保密级别极高的纯白理想情报兼军事枢纽。
由纯白理想最高级别执行官之一的，代号“惊蛰”的谍报特工，作为总执行官。
它明面上，是淮州国政分局军政一处正处长陆长信的私人企业，对外生产民用钢材与高精度合金。
除非是执行局的特工拿着国统司令部下放的军令来查，否则一般是免查的。
至于国统政府的自己人，谁闲的没事会去查一个国政局正处长。
国政局跟军方的牵扯一点也不比国安局少，一扯就能连根带起盘根错节的一大片。
同样是动了小的来大的，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动的人上面还有谁，会不会莫名其妙就牵扯出一个上将甚至一位执政官出来。
而这位陆长信先生，毫无疑问就是一位间谍了，而且是惊蛰的副官之一，代号是“橙”。
按理来说这种级别的间谍，他的代号只有他的直系上线惊蛰才知晓。
但实际上，惊蛰的实权是在霜降手里的。所以霜降自然也是知道的。
陆氏重工被端了，橙自然也暴露了。
但他没死。
没人知道他的下落。
霜降不知道秋分喊他半天，然后把他带到这里来，到底有什么事。于是只能等。
几分钟后，秋分调试好监控画面，让开身体，指了指液晶显示屏。
“你自己看，然后给我个解释。”
霜降看了秋分一眼，什么也没问，视线转移到屏幕上。
当看到屏幕里那个女人之时，霜降的脸色没什么明显变化，眼角却下意识地一跳。
他按下快进，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女人，一直到对方离开府邸的大门。
他心里忽地松了口气。
柳浙潼应该没有看到糖糖！
如果霜降发现柳浙潼看到了糖糖在这里……
霜降就不会再顾忌她身后的何耽执政官，连徐呈的面子也不会再给。他下一秒就会联系潜伏在淮州国安分局情报二处的下线，对柳浙潼进行暗杀或刺杀了。
只是那样的话，他和秋分难免就会被怀疑。可偏偏他们又是经不起怀疑的。
他上面的人会帮他压下来，但这样最多只能让国安局不再继续调查下去。
没有证据，他的结局多半也就是被调任出淮州，以及降职并剥夺一点实权罢了。
但怀疑的种子已经结下，他将会很难再接触更高层面的权利层。他在国统内部的间谍身份做到这里也就已经到头了。
风险与损失都十分巨大。
如果不是非常必要，霜降都不会动那些背景棘手的人物。没办法，樱再怎么蹦跶，霜降也只能忍。
政治战争就是这样。杀人是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
随意踩死一只蟑螂，只会爆出一地狼藉的卵。
还好……没看到。
“想好怎么解释了吗？”秋分冷冷地说，“我早说了你不要跟我牵扯！那女人真是疯了，查了你没进展，又查到我头上来了！”
秋分盯了一会儿霜降。
“你。”他的语气恢复了正常，只是语速变慢了一些，“想想怎么应对你上面的人吧。”
霜降一惊。
秋分的意思他当然听出来了。
“你不能杀她！”霜降斩钉截铁道。
“不能你妈！她都已经开始怀疑我是间谍了！”秋分突然暴躁了起来，“我可能有暴露的风险，懂吗？你自己管不好你自己的下线！放任她上蹿下跳！”
“她刚调查完我和你就遇刺，这不明摆着是我们干的么？怎么可能压得住。”
霜降停顿了一会儿。
“你应该怪你三年前没有把白淑禾灭口。”他说。
霜降说的是实话。
白淑禾早死了就没这么多事了，是秋分自己舍不得。
如果白淑禾死了，柳浙潼是绝对查不到任何东西的。三年前那件事的知情人就只剩秋分与霜降，他们连立秋都给瞒住了。
秋分的表情僵了僵。他没有接霜降的话。
“现在我的处境很敏感，白正源下个月准备送我进第二军区的作战厅。立秋已经下了死命令，我必须要打入作战厅。这次任务完成之后我会调任纯白理想在第二军区的总执行官。”
秋分只能把原因解释出来。
他的状态看上去很差。
监控显示屏灰白色的光把他那张还算俊朗却没什么血色的脸，照得像是死了三天的尸体一样。
“如果樱把对我是间谍的怀疑捅出来，即使没证据，何耽那边也肯定要拿来做文章！你知道何耽跟程厌山是政敌。而作战厅那种地方，但凡有一点怀疑，白无注都不会点头！”
霜降没回话。
秋分说的没错。
作战厅那种军事机要，但凡混入一个间谍，那个作战厅所在的军区，至少就要完蛋一半。
上午刚讨论完作战部署，下午我党作战部署就出现在敌党的会议桌上这种事情，任何一个政党都不会想它出现在自己身上的。
再优秀、再卓越、再千年难遇的人才，只要有任何一点被怀疑是间谍，都是不可能调任作战厅的。
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而是真的不能出差错。
“这个时间点太敏感了。她遇刺，我们都会很危险。”霜降说。
“她得罪的人多了去了。”秋分冷冷地说，“让红柚去背锅也可以。我会给她安排假死。只是一个副科长副官而已，这种不高的身份放弃也罢。”
霜降打量了一会儿秋分。
果然是跟他同级的执行官，考虑的确实很周到。
只是……
“徐呈很不好糊弄。”霜降委婉地拒绝道。
秋分不说话了。他就那样看着霜降。
“她不会捅出去的。”霜降一字一顿地道，“她暂时还不能死。但是我向你保证，我不会让她把这件事说出去。”
秋分凝视了他一会儿。
看样子，霜降准备给樱施压了。
“你最好能做到。”秋分的话停了一瞬，“你……其实还是有身份的吧？”
“我的意思是……纯白理想不知道的身份。”
“你越界了。”霜降冷漠地略过了这个话题。他从机柜上站了起来，转了个身，“樱的事情我会处理。至于你这边。”
他侧过头，平静而深刻地看了秋分一眼，低声道。
“白淑禾不能再留了。”
秋分的额角顿时爆出青筋。
“不需要你废话。滚！”
霜降知趣地不再刺激他，打开监控室那扇有些粗制滥造的木门，无声地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