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身体上的异样带起了她昨天晚上与霜降翻云覆雨的那些幸福回忆,仅仅只是回想着,她几乎都已经要再次迷失在那片温柔乡中了。
那些爱与痛,已经深深镌刻在了她的骨子里。
她的身体动了动,转过头,下意识地想看看霜降是否还在她的身边。
不在。
恐惧、慌乱与茫然,这些情绪在同一时刻都浮现在了她的心中。
只要霜降不在,她就会害怕。
她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身,手忙脚乱地套上睡裙,下床时却发觉腿软得几乎站不稳,于是十分笨拙地摔在了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膝盖磕在地面上,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响。
好痛。
糖糖咬住了嘴唇,泪水从眼角溢出,疼痛让她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啊。
连走路都摔跤。
我还是这么蠢!我还是这么蠢。
只是从蠢女孩变成了蠢女人而已。
幸好我还这么蠢,毕竟霜降爱的就是这样的我。
糖糖的心暂且冷静了一瞬。
是的。
他爱的终究是那个虚假的糖糖。
而不是真实的惊蛰!
可在想清楚这件事之后,糖糖还是觉得心脏一阵钝痛,连呼吸都忍不住凝滞了几秒,身体无法克制地颤抖着。
她还是无法抛弃自己的过去。
不论她在霜降身下承受着多么汹涌的爱意,在情迷之中可以短暂忘却多少痛苦,可当潮水退却,烟消雾散之后,那些冰冷的、刺骨的东西,就会从水下破冰而出,毫不留情地贯穿她的意志。
我是惊蛰。我是惊蛰。不要忘。
即使我现在是女人,我也是惊蛰。
是那个要向霜降复仇的惊蛰。
毕竟我死于这位间谍的背叛!
可是如果我没有死,我就不会被霜降这样爱上……糖糖心里忽然克制不住这样的想法。如果我没有死。如果我没有变成糖糖,我就享受不到霜降这样的爱了!
可是。可是。难道就这样原谅他吗?
我不知道。
好痛。
不知道哪里在痛。但就是好痛。好难过。糖糖的双臂撑着冰冷的地面,肩膀无助地耸动着,一滴一滴的泪珠掉落在光滑的大理石地砖上,溅得四分五裂。
沉溺于虚假的幸福,最后醒来时却如此悲凉。
她已经失去了最后的筹码!
糖糖曾死死守住的,那一点唯一可以把霜降留住的东西,已经不复存在了。
而霜降玩腻她的那一刻。
就是她的死期!
明明昨晚还那样温存,可第二日就弃她而去了!
她在地上坐了很久很久,也哭了很久很久。
她好不容易站了起来,把椅子砸得哐哐响。她又离开卧室,把家里所有房间门都打开,确认了这偌大的家中只有她一个人。
她浑身剧烈地发着抖。
霜降!
她死咬着嘴唇,恨得几乎要咬出血来。
他又走了。
这次他连一句话也没留下。
只是她这次冷静得比她预想中要快得多。糖糖慢慢地挪着步子,重新回到了卧室。
床头柜上放着一个保温杯,一个透明塑料封袋,里面是一粒白色药粒。
保温杯下压着一张纸。
糖糖的脑袋顿时一片轰鸣。她惊呆了。未知来源的冷意让她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了,她手脚发僵,感觉几乎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虽然她早知道会有这一幕。
霜降是间谍。他不可能有孩子的。
她不怀孕,现在还能活着。
她怀孕了,她和她怀里的孩子都要死。
因为霜降的组织不会让他留下这样一个随时可以把他策反的定时炸弹。
他都是间谍了。
糖糖知道这件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而且霜降这样是在保护她,他也是迫不得已。
但是她难道就错了吗?!
错的是霜降。
他昨晚就不应该……
糖糖死死地盯着那粒药粒,强忍着着难以忍受的痛苦和难过。
她终于可以理解叶夫人了,而叶夫人比她更甚,叶夫人是得而又失。她甚至以后永远也不可能再有孩子了,她的那位间谍丈夫永久剥夺了她做母亲的权利。
现在轮到我了。现在轮到我了。
好。好。
这就是间谍。这就是间谍!
糖糖默默地伸出手,抽出了压在保温杯下的那张纸片。
她漠然地看了一眼,将其折起,握在手中。
是霜降的手写信。
一位纯白理想执行官的亲笔字迹,价值不菲。
不论是国统政府还是宪党,应该都会很乐意要吧?
虽然霜降这个级别的间谍,平时肯定会对字迹做反侦查措施,比如刻意更改写字习惯,甚至直接左手写字等。
可只是写一张给妻子随手留下的小纸条。
他也会这样谨慎吗?
糖糖忍不住握紧了手里的纸团。
如今大部分谍报机构仍然是使用较为传统的通讯和接头方式,因为互联网太过发达,在大数据下,你几十年前发送的一条无心言论,就可能会成为你暴露的证据。
也正因为大数据下没有秘密,所以全部都是灯下黑。
我就在你监控画面里接头,只是你不知道我在接头而已。
什么偷偷摸摸在黑暗小巷子里接头,无人机又不是瞎,这种菜鸟特工差不多已经死绝了。
而且现在大部分谍报机构的通讯仍然是用无线电。
波段和频率只会在特定频道和特定时间段发那么一次,其余时间全是静默状态,只需要在短短几分钟里,发送,收到,然后就没了。
正因为太过原始,这些通讯反而留不下记录。
除非当场截获,否则无从找起。
而你在网上随便发一串无意义的数字,都有可能被某些政党的傻帽识别系统判定为特务密信,十几分钟后国安局的特警就会来敲门。
真正的特务密信,还是手写的,或使用不联网的打印机。而且,需要密码本。
但单纯的字迹的话,若只是用来挑间谍,也够用了。
糖糖拆开塑封袋,倒出药粒,放进嘴里,干吞下去。
她打开保温杯,倒了一点点,喝了一小口。
吃个药这么艰难!因为糖糖的手在抖。
她要恨死霜降了!
她转过头,环顾着卧室的布局。
和平时一样。和昨晚不一样。
现在,这里还处于监控之中。
糖糖只觉得胸中一股难忍的怒火,她气!她生气!她气得把手里的保温杯狠狠摔在地上。
不够解气,她又把床头柜推翻了。
被子、枕头、全部拖在地上。
把写字台推倒,把霜降的笔记本电脑——糖糖的动作迟滞了一秒,把它丢在了床上。
因为电脑里可能有比较重要的东西。
她没有想把霜降的东西都破坏掉,她只是很难过很难过。
她呆站了几秒,慢慢地倒了下去,躺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翻了个身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