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
遇刺了?
这怎么可能呢。
一位作为总执行官的高级谍报特工遇刺,这听上去未免也太可笑了。
这叫什么?
善泳者死于溺水,纵火者死于火灾,刽子手死于极刑吗。
糖糖可不觉得一位执行官的警惕性会那么差。
你是否相信,此时此刻,就连霜降都是对她有警惕心的。
只要糖糖此时出现任何异样,霜降的疑心就会如同雨后春笋,从心土中慢慢钻出。
像这样的间谍,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放下所有的警惕呢。
糖糖想起了昨晚那恍如梦境的幸福体验。
他在用那双湿润的、宁静的眼睛凝视着她时,会有任何一点警惕吗?
在这一刻她的心如坠冰窟。
她知道刺客是谁了!
她骇得浑身发抖,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她根本就无法控制!
她好冷,她从来都没这么冷过。这个世界原来是这么冷的。
她闻到了空气中根本就不存在的血腥味与硝烟味,那是生命与战争的味道,她头晕目眩,眼前发黑,死亡的恐惧再度笼罩在了她的心头。
“别怕,别怕。”霜降连忙把她抱住,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抚着怀中女孩剧烈颤抖着的娇弱身躯。
“叶上校还活着。刺客……已经死了。”他安慰道。
糖糖浑身一颤。她狠狠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叶夫人死了!
糖糖确实曾在她眼里看到过不应该出现在这样的女人眼里的滔天恨意。
她只是没想到,叶夫人温吞柔软的外表下,骨子里的的性子居然这样烈!
她此刻无比庆幸自己是个哑巴。
她根本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如果不是因为她是哑巴,她现在已经哭出声了。
她知道了。
叶夫人把这个秘密泄露给她之后,她就再没有执念了,于是决定去寻死,并在死之前决定带着那个辜负她、利用她、害得她永远也不能成为一个母亲的间谍一起下地狱。
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个只在她家住过仅仅几天的陌生哑巴女孩身上。
可是她终究没有受过任何特务训练!
她还是太天真了。
一个从来逆来顺受,多少苦楚都独自吞进肚的病弱女人,在一个女孩短暂借住几天离开后,突然就对丈夫行刺。
这里面的端倪想瞒过两个高级谍报特工?!
太天真了。
秋分和霜降百分百已经对她起疑。
白淑禾把那些信息泄露给了糖糖,在他们看来,已经是不需要任何证据,就已经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以这件事的保密程度,就算仅仅只是起疑,糖糖就已经该死了。
但她还活着,多半是因为霜降对她还有恻隐与侥幸之心。
毕竟他那么爱她!
只要糖糖咬死不承认,死死抓住霜降对她的爱,她还有活路!
糖糖心里突然庆幸了起来。
幸好昨天她点头了!
她已经把自己的身体献给了霜降,霜降只会比之前更爱她。
而糖糖自己还没有真正爱上他!
一旦糖糖因为真正爱上他而对他信任满满,承认一切,全盘托出……
这位间谍的爱就会像阳光下的泡沫一样,瞬间融化掉。
等待她的将是一颗贯穿她心脏的子弹,一把斩断她颈动脉的刀刃,一克能让她毫无痛苦死去的剧毒。
爱,只会让霜降给她留全尸。
“叶夫人和你说什么了,你等下写给我好不好?”霜降轻声道,“不要害怕了。没事的。我会保护你。”
还在问!还在问!
糖糖忍不住咬紧了牙关。
她此刻无比想挣脱这个间谍虚伪的怀抱。
她还不了解他么!
只要她敢点头,她的结局与前一世相较不会有任何改变!
是的,叶夫人确实告诉我了。
告诉了我天大的秘密,甚至包括一位国统上将的住址。
只要我把这些信息告诉那位陆军上将,纯白理想这位秋分总执行官五年里的所有布置就会全部毁在我的手里,功亏一篑。
那位陆军上校到底牵扯了多少人,那是连国统政府的决策层都不敢去想象的,到那时不论是国统政府还是纯白理想的内部,都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将会被清算的人员不计其数。
是啊。
糖糖在此刻突然想通了。
想通的一瞬间,那种毛骨悚然的惊悸感像一根坚硬细长的钢针,从下至上直接贯穿了她的全身,冻得让她连动都无法再动分毫。
如果她真的将这些信息告诉了白正源。
白正源也会杀了她!
一位陆军上将花了五年时间把一位恐怖组织的间谍送进作战厅。
这种惊天动地的事情如果暴露出去了,等待着白正源将军的将会是怎样的处境?等待着程厌山次级执政官的,又是怎样的处境?
最为严重的情况,可能会造成一条次级执政官派系的倒台。
而对于这种情况,那些利益至上的大人物,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呢。
答案显而易见了。
压!
还是压。
这件事必须烂掉。
那么,这么一个没背景,没心机,只是因为怜悯和同情,或者是出于浅薄的友谊,带着那位上将女儿最后的希冀,把这件事告诉她视为救命稻草的父亲,企图还她一个公道的,天真的糖糖。
最后也只会被灭口掉!
虽然这样,叶轩吾确实难逃一死。
而白正源和程厌山为了维护声誉,这位间谍最后当然只会稀里糊涂地被暗杀掉,他在死后仍然是一位英年早逝的青年军官,而不会身败名裂,他是间谍这一事只会被压得死死的。
糖糖作为知情人,绝对活不下去。
仅仅只是为了给叶夫人报仇,值得糖糖付出自己的生命吗?
对不起。
她做不到!
糖糖突然落下泪来。
好难过!
怎么会这么难过!
对不起……对不起。
我还想活着。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就当我是个自私的人吧……
我已经和你一样,不幸地卷入这个谍报战争的漩涡了!
但不一样的是,我曾是惊蛰执行官。
虽然我笨,我傻,我脑袋不好使。
可毕竟我曾是执行官,我曾是一位高级谍报特工,现在更是一位间谍。
最重要的是,我还有霜降。
霜降!
忍。还是要忍。
虽然我现在已经感到了恶心。
特工、间谍,这些见不得光的,肮脏的东西。在柔情蜜意下暗潮涌动的罪恶。我也是。在这一刻,在很多的时刻,我自己也是我讨厌的那个模样……
霜降疼惜地擦着糖糖脸上那些泪,他也觉得心里不好受。糖糖这个样子……好奇怪。
秋分遇刺,她为什么这么难过?她喜欢上秋分了?毕竟秋分的外貌确实出色。可他们甚至没见过几次面。
不,不像。
难道是为了那个刺客?可是,她为什么会知道刺客是谁?
他明明没说。
他的一颗心沉了下去。
糖糖……可能真的知道。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糖糖突然抓住了他的手,颤抖着在他的手心,艰难地写着字。
霜降却忽然把手抽走了。
“写在纸上。”他的语气平静而冷漠。
糖糖呆了呆。
霜降起身离开,搬起已经被推倒的写字台扶正,从抽屉里拿出了纸笔,回到了糖糖的面前。
“写吧。她怎么说的你就怎么写。”霜降又摸了摸她的脸颊,低声道,“放心吧。有我在……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