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再来一打啤酒！”
“老板，我的羊肉串没上啊？还要多久啊！”
“结账了老板！”
“来了来了！”
樱才刚走进遮棚底下，就被烧烤摊那里飘过来的混着孜然胡椒辣椒粉的烟给呛得连打了三个喷嚏。
这种路边大排档，与樱这种穿着吊带鱼尾长裙和毛线开衫的女人，实在是格格不入。
她找到了角落里那个正在慢吞吞啃着羊肉串的年轻人。
他看起来比樱要融入这里许多，白色t恤卫衣外套阔腿牛仔裤，脖子上套着头戴式耳机。樱觉得，他浑身上下的行当价值加起来乘以二，可能都没这个耳机贵。
他身侧的椅子上还搁着米白色的双肩包，像是刚从学校里溜出来，偷偷吃顿烧烤的男大学生。
樱拉开他对面的椅子，二郎腿一翘，毫不客气地一仰头，斜着眼睛看着他。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还有工作没做完。我警告你，这次会面，我可是汇报给了我上线的——”
年轻人笑了一声。他看起来根本没把樱的警告放心上。
“何上校的案子？我劝你别费心思了，丢你副官吧。”他放下烧烤签子，从座子上扯了两张纸巾擦了擦嘴。
樱恼了：“我已经有头绪了！你不知道，我现在有更大的进展——”
“停！”年轻人不耐烦地挥挥手，“我真的很不想跟你打交道，跟你说话我感觉我的智商会被拉低到和你一样的水平。听好了，我是来救你的。”
樱一愣，随后是冷笑：“你救我？你怕是巴不得我去死呢！毕竟我死了之后，这个位置——”
“停停停！”年轻人再次摆手，“你不要说话！你很烦。你再说一个字我就要强制让你闭嘴了。”
樱只能压抑住心里那股不满。
不管怎样，桔梗突然用紧急联络频道向她呼叫，总不可能是拿她来寻开心吧？她也不觉得桔梗会这么闲。
“如果你上线或者其他什么人问起，你拜访叶夫人跟她说了什么，你只能回答普通聊天。问你为什么去拜访叶夫人，你只能回答你跟她是故交。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樱脸色一变。
“你怎么知道……”她猛地站了起来，忽然又死死盯着桔梗，“你！你居然在国政局里有下线！”
桔梗十分傲慢地瞥了她一眼，看上去一点也不在乎樱的反应，只是拿起了第二根羊肉串咬了一口。
樱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她知道叶轩吾有问题，白淑禾的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她没能撬开白淑禾的嘴，但她已经有了头绪。她只要继续调查下去，绝对会牵扯出一宗惊天间谍大案！
桔梗对着她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奇怪表情。
片刻后，他慢悠悠地开口道：“樱女士，你居然敢策反叶夫人刺杀叶上校，你好大的胆子啊！”
樱听得当场惊呆了。
白淑禾刺杀叶轩吾？！
白淑禾是特工？！
樱想起了她之前摸白淑禾的手的时候，摸到的那些薄薄的茧子。
“叶轩吾死了？那白淑禾呢？”樱急忙问。
“怎么，你很希望叶上校死吗？”桔梗的目光突然冰冷了起来，“樱女士！我警告你一次，现在是公共场合，按照军规，你是不能说出任何一个军官的全名的！”
樱一愣，急忙辩解道：“不……我，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如果你是我的人，你根本不可能活过今晚。”桔梗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口无遮拦，目无军纪，私自调查上级，设计迫害同僚，以下犯上……”
桔梗咬了第二口羊肉串，模糊不清地道，“这些罪名，已经够你死四次了。”
“胡说！污蔑！你……你……”
樱气得浑身发冷，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看起来气得似乎下一秒就要把桌子上这盘羊肉串全掀了。
“是啊。你也知道这是污蔑。”桔梗还是慢悠悠地说着，“但现在情况对你很不利。何耽还是想保住你的，虽然你蠢得让他也有点不满了，但你在淮州市毕竟是他的门面。”
“他想保你不是因为你值得他这么做，而是因为他不想在左知理的地盘丢脸。”
桔梗用羊肉串的签子敲了敲桌面。
“他花了那么大心思把手伸进淮州国安分局，就是为了夺权。你呢？你知道你已经得罪了多少人、什么人吗？你非要去死磕何上校的案子吗？踢皮球都不会？”
樱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觉得脸热。
是啊，这个案子是她跟李应旅负责，如果她直接丢给李应旅，就不会有那么多事了！
但她已经放出了狠话，出尔反尔的话，她自己也觉得自己丢脸。
“我不知道你查出了什么，但如果你把实话说出来，就坐实了你对叶上校的怀疑，你有动机，懂吗？这个时候你再敢头铁，何耽也保不住你。你死定了。”
“我就提醒你到这里了。”桔梗转动着手里的竹签，半是感慨地道，“有时候我觉得你的头铁还是挺可爱的。”
“但是呢，混政治的，终归要向强权低头。”
他不再多说，继续吃他的羊肉串。
樱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她的心情从来都没这么糟糕过，她此刻终于意识到了真实的谍报战场是多么可怕，平静的水面下如此暗潮涌动，布满急湍的漩涡。
她根本就没有想过叶轩吾会遇刺！
如果徐呈突然问起她的调查结果，徐呈对樱调查叶轩吾的事情是知晓的，那她自然也没防备，她自然就会把她对叶轩吾的猜疑全盘拖出，并信誓旦旦。
到那时，她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只能说……
她什么东西也没查到。
她明明知道，知道得一清二楚，叶轩吾有九成可能性是间谍！
可是没有证据，她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说不了！这个人她根本就动不得！
她如果把那些怀疑说出来，一来牵扯太大，二来无人给她作证，三来叶轩吾遇刺的这个时间点太敏感。
纵使她有天大的怀疑，没人没证，也只能烂在肚子里。
她终于感到害怕了。
她嚣张跋扈了这么久，终于在此刻，在死亡的威胁面前，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收起了她的锋芒。
“老板，来两罐啤酒。冰镇的！”桔梗大喊了一句。
“好嘞！”
桔梗回过头，对樱毫不在意地笑笑，“别露出那副表情嘛。请你喝酒。”
樱沉默着不说话。
“不过呢。”
樱心头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这个位置你确实要让出来了。”
果然！
她就知道，这才是他这次来找她的根本目的！
樱此刻看到他那张带笑的脸就实在忍不住想要一拳揍上去，但她还是忍住了。她大概率是打不过桔梗的。
“你自己主动让贤，还是何耽把你降职，你应该会选择吧？”
樱的嘴唇下意识动了两下，然而下一刻，她忽然就恢复了自己一贯的傲慢神色，蓦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还在啃羊肉串的桔梗。
“哼，给你也罢！淮州难不成是什么好地方吗？既然你这么想要这个位置，那就给你好了！我倒要看看你能在淮州分局干到什么地步！”
桔梗说：“这羊肉串还挺好吃的。你不尝尝？”
樱冷冷地说：“调任之前，把枫也还给我！她好歹已经当了我三年的副官！你把她要走只是为了打压我而已吧！你根本就用不到她！”
“跟了你三年，就这个位置？这么没前途，她还愿意跟着你？”桔梗耸了耸肩，“女人的友情还真是奇怪。”
“还有芍药，我也会还给你。”
“你误会了……哦，我的吗？谢谢。”桔梗接过服务员送来的冰镇啤酒，把其中一罐放在樱的面前。
他无辜地看着樱。
“芍药……他不是我的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