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糖没有问霜降为什么会这么快知道自己晕倒在了市政府外的朝新大道上,又为什么会这么快从出差地点赶回来。
霜降也没有问糖糖为什么会去市政府,是要去干什么。虽然确实,霜降如果问了,糖糖是不会回答的。
可霜降连问都没问。
就是因为不问,所以霜降对这件事的态度,就尤为莫测了起来。
不过他大概也知道糖糖不会回答他。
糖糖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
她可以蠢,但她不能蠢而不自知。
一个谎言自诞生起,之后就需要更多的谎言来圆它。
糖糖笨笨的脑袋无法支持她编织出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逻辑闭环,何况她也不可能骗得过身为高级谍报特工的霜降执行官。
糖糖可不会天真地认为,霜降在面对她拙劣的谎言的时候,还会觉得她懵懂可爱。
坐实了“欺瞒”的真相,到那时,在霜降的眼里,站在他面前的,就不是那位他最爱的什么也不懂的笨蛋妻子了,而是一位妄想通过欺骗他感情来换取他信任的愚蠢间谍。
霜降……还没有爱她到那个地步。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她甚至连谎言都不会回答。
毕竟,仅仅只是怀疑,霜降是不会对她动手的。
他终究还是爱她的。
他只会用更多、更深的爱来继续麻痹她,诱哄她,直到成功策反她,让她真正的与他相爱,将身与心都彻底自愿献给他的那一天。到那时,这个女孩在他的面前再没有任何秘密。
他在等着这一天。
她却等着截然相反的另一天。
糖糖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医院给出的诊断是情绪过于激动导致的神经功能紊乱,引发了低血糖……阿巴巴听不懂。
总之当天就出院了,连吸氧都免了。
但不论如何,晕倒在大马路中央,实在是太吓人了。
过了几天,于诗萌才迟迟听说糖糖住院了(糖糖很怀疑当时其实就是她把自己送到医院的),带了大包小包的水果、牛奶、营养品上门拜访。
糖糖本不理解她怎么这么献殷勤,直到她敏锐地察觉到,每次于诗萌来的时候,总会偷偷瞄两眼霜降。
猜对了。
于诗萌的任务,就是在霜降不在的时候,监视和照顾糖糖。也许还有点别的什么内容,但大概是这样。
在霜降眼里,糖糖的安危(?)居然配作为一位副官的任务内容吗?
惊蛰总执行官的副官,光是一个橙,就已经接管陆氏重工和国政局军政一处两条情报线了。蓝甚至是淮州市市委书记。
霜降在国统政府的位置还不得而知,但糖糖真心觉得,他的副官,还真是又多又闲啊,居然还能专门挑出来一个管他的私事。
难道是说,我在他心里居然这么重要?
总之,事情是这样过去了。一切都平静无波。霜降对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与爱护,之前那些不愉快似乎从未存在。
霜降给了她一个手机。装了电话卡,甚至还能上网。
通讯录里只有一个号码,霜降说那是他的号码,可糖糖搜遍了惊蛰的记忆,仍对这个号码没有印象。
不用想。这手机肯定是有问题的。不过糖糖早有预料。
霜降什么时候不这么谨慎了,就说明他被人魂穿了。
以及一张国统银行的储蓄卡。密码是六个无规律数字,想来特务是不可能干得出把密码设置成某人生日这种脑残行为出来的。
反正糖糖记了半天还是没记住。
霜降巴拉巴拉地叮嘱她,取钱只能去特定支行,每次只能取一千以内的现金,不要绑电子支付软件——
听得她觉得烦烦的,把东西往床上一丢,自己把头一扭生闷气。
但霜降还是没松口,最后只说“那以后我都陪你去”,糖糖心里气愤地懊恼自己又搞砸了。
霜降已经在很努力、很努力地在哄她了。
带她去买新衣服,去市区里的各种商贸街上玩耍,甚至又带她去了一次游乐园,因为上次这里出了特务刺杀事件,匆匆地就走了,没怎么玩。
糖糖努力做出感兴趣的样子,可霜降仍然看得出来她眸光恹恹,兴致缺缺。
他们又路过了那个卖三色圣代的店铺,糖糖本还在心不在焉地慢慢跟在霜降后面,霜降突然就拉着她去排队。
“我还欠你一个彩色的圣代。”霜降认真地说。
糖糖一愣。
霜降第一次给她的三色圣代,打圣代的是一个便衣特工,于是最后打了一杯颜色乱七八糟的冰奶油。
第二次给带她的彩色圣代,颜色好像更多了一道,但是圣代因为时间太久而化掉了,满袋子的冰袋也无济于事。
没想到这件事他一直记到现在。
糖糖很想拒绝。
她根本就不喜欢什么彩色圣代,那些乱七八糟的味道混合起来怪的很,各种甜的酸的味道在她的嘴巴里打架。
唉。当时只是随便一个把他支开的理由,没想到居然生了这么多事端。
糖糖觉得如果她拒绝,霜降肯定会误以为她在生他的气,然后他又要道歉什么的……搞得好像她是什么幼稚、娇蛮又任性的小女友一样。
所以她还是点了点头。
这一次那个店员非常熟练地打了一杯红黄蓝三色相间的圣代,色带条条分明。霜降接过道了声谢,牵着糖糖离开队伍,然后递给了身后的糖糖。
糖糖没接。
她先是指了指圣代,又指了指霜降,然后仰起头,睁大眼睛望着他。
霜降也望着糖糖,他看懂了。
“你的意思是,我吃?”
糖糖点了点头。
“我不需要。你吃就好了。”霜降茫然了,他不知道糖糖这是在拒绝他还是在对他示好。
糖糖接过了圣代。
霜降松了口气。原来只是客气一下……
可糖糖挖了一勺圣代奶油之后,并没有放进嘴里,而是凑在了霜降的嘴边。
霜降一愣,怔怔地望着糖糖。
糖糖还是睁着她的玻璃色大眼睛盯着他。
霜降犹豫了一下,低头咬住了圣代的勺子。
他低声说:“谢谢……很甜。”
骗人。糖糖心想。我挖的是带蓝莓果酱的奶油,我记得这个蓝莓果酱可酸了。
你们间谍撒谎真是连眼睛都不眨呢。
糖糖再挖了一勺放入口中。她呆了呆,居然真的是甜的……不是蓝莓味,是葡萄味的。
她又吃了几口。
草莓味和黄桃味……都是甜的。
这个彩色圣代,全是甜的。
她突然不高兴了。她拉过霜降的手,在他手心写字。
【要上次那个】
霜降反应了过来,他疑惑地道:“你想吃上次那个?四个颜色的?”
糖糖点了点头。
虽然那个有点酸吧……不管!就要吃四个颜色的。
霜降忽然欣喜了起来,他把糖糖的手牵得更紧了,他说:“好,我去给你打。”
咦?那个是他打的吗?糖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完全不知道呢。
霜降开心不是因为糖糖喜欢他打的圣代。他只是开心糖糖又对他提要求了。
只要糖糖对他提要求,就代表她还需要他。
糖糖却没想那么多。
霜降说是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可在糖糖看来,他愿意为她做的,也就是打圣代这种小事。
因为糖糖是个“廉价”的物品,所以糖糖所需要的,也都是些“廉价”的东西。
他当然愿意付出这些对他来说根本就无关紧要的东西了!毕竟糖糖也不会向他要更多了。
霜降绝对没有想过,也不可能想得到,糖糖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他无论如何也给不起的。
是即使身居过高位,也从未真正拥有过的,独属于自己的,实打实的权与力。
是即使与好友同甘共苦、同生共死十几年,也从未真正获得过的,赤诚的友谊。
是一个又蠢又笨的哑巴花瓶妻子,永远也不可能真正获得的,真挚、纯净、无私……与平等的爱。
霜降真的能什么都给她吗?
糖糖默默地看了一眼霜降,一勺一勺,吃着这杯明明很甜,她却并不爱吃的三色圣代。
如果这些你都能给我。
我就愿意真正接受你,真正爱上你,真正……
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