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自然是霍筠与萧清霜砍下了这个镯子。
在起身去拍卖行后台的路上，少年瞥见有几位神色匆匆的工作人员，正低着头，往某个方向赶去。
是27号包厢。
“霍筠？”
少女伸出手，在他面前微微晃了一下。
他回过神，看见萧清霜歪着头，抿起小嘴温和笑起来的模样。
“在看什么？去拿东西啦。”
“师姐似乎比我还开心。”霍筠眨了眨眼。
“嗯？没有呀，我平时私下就是这个样子。”
霍筠心底觉得好笑。
这回倒是把先前教给她的东西，忘了个干净。
他记得，萧清霜最开始不太会和人打交道的时候，就一直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
这样其实是对她有利的。
因为手下人不知道她的为人秉性，见她面上冷厉万分，心中自然会有敬意，许多事情就会好做很多。
但在和他认识之后，她反倒开始不太能维持原先的那副模样了。
看着往前走的萧清霜，他意识到，其实她还是在用重生前的态度对他。
这是不好的。
“师姐，”少年语气正式地轻声道，“我想提醒一下你。”
萧清霜微微愕然，扭过头来看他。
“我二人交浅……师姐却以对待亲近之人的态度对我，”霍筠面上不见表情，“这好比是亲自递给了我一柄能刺伤您的灵剑。”
他微微抬眸，注视着少女缓缓垂下来的手。
却不曾想，神色平静下来的她，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道。”
笼着黑金大氅的少女旋即反应过来。
侧身而立，仪态优雅矜贵。
她自然还记得他曾说过的话。
“师姐，你须知，你是要带人做事的，”她记得，他有回这么告诫过自己，“同我私底下就算了，在和其他峰的弟子相处时，切记要扮相难看一点，不要太好说话。”
“不然我们吃的亏，全靠我一人是找补不回来的。”
“……”
“你同我说过的，”她恢复了原先的清冷模样，自然将垂落的碎落青丝绕回耳后，“御下的时候，要扮相难看一点，不要太好说话。”
“师姐似乎理解这一点。”少年适时地表示了疑问。
“是啊，我理解的，”她走上前，神色里同样闪过一丝疑惑，“可这是你教我的，我为何要提防自己的老师？”
疑惑之余，还不忘露出天真的笑容。
于是，在数秒的沉默里。
一人装傻在沉默，一人扮傻在笑，硬是谁也没让谁。
“……”
霍筠的想法很明确，这个时候装傻就对了，因为他只要装傻，萧清霜就拿他没办法。
而萧清霜的想法也不言而喻。
给他把帽子戴高，让他自己下不了台。
这样，她自然可以把他吃得死死的。
高手之间的对决也不过如此。
“……还是先去同那几位道友拿镯子吧。”
过了几秒，霍筠皱起眉头。
萧清霜忍俊不禁地“噗嗤”了一声。
能让他无奈，就已经算她赢太多了。
“好好，那师弟，我们……”
然而，萧清霜的“走吧”还没说出来。
“轰隆！”
一阵迅疾的罡风，便忽然从观众席上的某个角落爆发开来。
伴随着嘶哑的吼声，与浓度极高的血色灵气。
几乎在下一刻，将他们尽数吞噬。
周围几名还没来得及走的客人神色一变。
霍筠保持着皱眉，扭头略微扫了一眼。
“魔修，”少年轻声说，“27号包厢的。”
“果然是啊，”萧清霜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继而转过头来问他，“师弟有什么想法？”
这便又是在钓鱼了。
霍筠肯定不会主动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有意带着不解反问：“此时不应当是师姐来拿主意的吗？”
霍筠心里清楚，如果他这时候开口了的话。
那她肯定对他的怀疑，又要重一分。
越是这种时候，维持人设就越重要。
“那……”
“师姐作为正经内门弟子是下过山的，”霍筠神色认真，“而我只是个外门弟子，没什么实战经验，所以有赖师姐指点。”
“师弟此言……”
“够了，什么指点不指点的！”
“两个乳臭未干的后辈，今天我就要代你们宗门的长老……好好管教一下你们！”
血色的雾气里，破碎的嘶吼声传来。
“两位道友，且后退些！那是魔修！”
身后同时传来了几位云水宗弟子的好心劝告。
萧清霜本想把话说完，但见到身后几位云水的弟子想要靠近。
忽然像是切换了人格似的，轻轻笑了一下。
“既然师弟都这么说，那我便随意与他过几招好了。”
“那，有劳师姐……”
“慢着，还没完。”
“回到宗门以后，你的任务……就是从我这里学会这几招。”
“然后用这几招打赢我。”
霍筠微微一愣。
“引路人的第一课，”萧清霜手中凝出灵剑，侧眸睥睨道，“当然，也有可能是唯一一课。”
“好好看好好学。”
话音刚落，青衣少女的身影便化为残影，消失在原地。
下一瞬，不远处便亮起了苍白色的光芒。
那是衍月剑法灵气外溢的表现。
霍筠知道，她人如其名，是用剑的好手。
修炼一道，他已算得上走在前面，但仍然不敌她天赋异禀。
重生前直到最后，也勉强只能和她打成平手。
眼下，他虽然境界与她相差不多，但论战斗经验与灵气的运用。
她到底还是比他熟练不少的。
早先霍筠在和刀削师兄切磋的时候，之所以没有用过多的进攻招式。
其实就是因为，他的修为变化一时过于明显，很多以前用惯了手的招式现在用不出来，如果冒失使用，很有可能会引起她的怀疑……
不，不如说，可能已经引起萧清霜的怀疑了。
因为霍筠分明看得出来。
少女所使用的衍月剑法，都是相对进阶的几招。
刚好是前世他到后来才掌握的招式。
“呃啊啊啊啊啊啊——！”
该说不说，这进阶招式的威力果然不小。
再加上萧清霜身为剑修的天赋，极为夸张。
以至于眼前这位黑袍魔修，虽然看起来似乎是极为棘手的血源之体。
但在萧清霜这远高于寻常凝丹大圆满，直逼一般元婴的灵气储备面前。
这位魔修所依凭的血源之体，终究显得有些单薄了。
说的不好听一点，萧清霜光是刮都能钝刀刮死他。
霍筠甚至都在怀疑，她是为了刻意在他面前炫耀。
才没有使出全部实力。
因而，在一番狠厉无比的招式喂过去之后。
血色的雾气，在众人的震惊中，渐渐散去。
只剩下场地中央，面颊白皙，脸上沾着一抹鲜血的黑氅少女，单手持剑，微微侧身，朝他所在的方向轻笑。
那笑容与她此先温和而轻柔的笑容不同，充满了凌厉而张扬的偏执意味。
以至于让霍筠有那么一瞬间以为，她已然看穿了他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