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短暂的沉默之后。
面前的谭长老轻轻咳了一声：“清霜，还有霍筠小友……其实情况是这样的。”
萧清霜暂时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转过来静静盯着对方看。
“我们峰今天在盘点人数的时候，意外发现有十余名弟子失踪，”谭长老说，“这个事情之所以引起了我们的注意，就是因为他们彼此之间的失踪，是成批次的。”
“也就是说，这几波下山的弟子，不约而同地失踪了。”
“而失踪的原因与地点，尚且不明。作为最近新下山的弟子，你们的安危情况，眼下正是我们深入了解此事的关键……而尤其你二人身份特殊，就更需要我等亲自确认情况了。”
“谭长老的意思是，担心我和霍筠师弟也会失踪？或者是说，因为师弟出身玉桂，所以担心有陷害我的打算？”
萧清霜黛眉微蹙，语气冷淡。
霍筠闻言惊觉。
她是考虑到了忽然跟着他下山的风险性的。
也就是说，关键时刻的萧清霜，其实都很智商在线，完全没有和他相处时有些呆呆的笨拙模样。
但为何……
霍筠忽然有些看不透现在的她了。
“有些话，大家彼此心知肚明就好，”谭长老轻轻一笑，“我本人自是对各峰弟子交往并无抵触，只是有些长老觉得，观念之别如此惹人注目，很难不让人引起遐思……”
霍筠微眯双眼。
这位谭长老，似乎也并没有早先帮他解围时的那般友善。
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
他想，也许洛荆师兄是某位，与谭长老不对付的长老所带的弟子，不然照眼下的反应来看，这位长老也并没有帮他的理由。
“谭长老，”霍筠再度平静行礼，“在下谨守宗门弟子准则，未曾逾矩，还望长老明察。”
“逾矩与否，非你一人能论，”谭长老轻笑摇头，“我自是相信你的，霍筠小友。”
“但清霜既然选了你，便总有些长老，对你多有疑虑了。”
“什么叫我选了他，长老们就要开始猜疑他了？”萧清霜半步上前，护住身后的霍筠，环视诸位长老冷冷道，“诸位长老可知道霍筠是什么修为？”
“谭长老，霍筠的修为是……”
一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长老皱紧眉头。
“他也是凝丹，而且是以外门弟子身份抵达的凝丹，”萧清霜冷着脸打断道，“诸位长老不会希望我挑一个我们峰的什么筑基初期吧？倘若诸峰之间如此掣肘不堪，我萧清霜宁可就此退出宗门！”
少女的声音罕见地掷地有声起来。
“清霜，休要胡闹，”谭长老面上的笑容也渐渐隐去，“就算你现在在这里把霍筠小友夸得天花乱坠，也没法涂抹歪曲先后几批弟子消失的事实……”
“你敢于打破诸峰之间的隔阂，很好。”
“但你对长老们的劝诫置若旁闻，很不好。”
“谭长老如此发言，似乎有意将我们所有玉桂弟子一棒槌全部敲成坏人。”
萧清霜刚想冷声回击，霍筠平静如初的声音便从身后传了过来。
她微微一愣，刚刚上来的火气一下消了大半。
只见少年不急不缓地再度开口：“虽然在下并非好人，但清霜师姐到底是我尊敬的前辈，眼下您责难清霜师姐，在下自然有开口援护的道理。”
“而就援护而论，我身为玉桂中人，自知名声有亏，且并不喜欢长篇大论的雄辩，不如以事实见真章。”
少年字句斟酌，显然在不断调整自己的措辞。
怕的就是给眼前这几位玉镜的老登留下把柄。
“霍筠小友打算如何以事实见真章？”谭长老微微一怔，再度换上了寻常的笑容。
只是那笑容现在看来，就要多虚伪，便有多虚伪了。
萧清霜不禁动容，轻轻侧眸看他。
“要证明我清白，自然也简单，”霍筠低低笑了一声，“去找到那几波下山未归的弟子，问清楚原因就好了。”
听到霍筠的笑声，萧清霜便意识到他也动火了。
因为她知道霍筠为人平时修养极好，鲜少露出不满。
为数不多的几次发怒，也情有可原。
至于为什么她如此了解。
那还用说，他俩前世相处那么久，同一张床都睡过。
有些大庭广众之下说不出来的事情，她自是比他还要清楚。
“问清楚？霍筠小友倒是想得好计策！”谭长老抚掌冷笑，话语中却不乏质疑之意，“只是你真觉得，你能找到他们？”
“自然，”霍筠点了点头，“不如说找不到才算稀奇。”
“哈！”
谭长老眯起眼笑：“霍筠小友当真是个有胆识的……要我说，不如这样吧。”
“我们三日为期，我不求你找到他们全须全尾的模样，只要你能给我们玉镜一个大致的动向，我就算你清白。”
“不然的话，后果如何……”
萧清霜闻言反应过来，上前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口：“咱们找不到的话……”
“谭长老当真以为我在为我自己讨一个清白？”霍筠微微垂眸，“只不过是还清霜师姐一个引路人的人情罢了。”
“正道魔修，再如何标榜也逃不开倾轧掣肘，因而所谓褒奖也好，诋毁也罢，对我来说半点意义也无。”
“大道之下，浮生之内，自有万千过客为我起注。”
霍筠面色平淡，潇洒再行一礼，便转向萧清霜：“师姐。”
萧清霜微微攥紧拳心，看向他，对上了少年同样镇定的视线。
“宗门弟子下山失踪一事，师姐可愿随我探查清楚？”霍筠的态度不卑不亢。
“自是愿意，只是……”
“我有办法。”
“那我便没意见。”
萧清霜其实心里也没底。
但既然霍筠这么说了。
她自然要无条件支持他。
大不了被赶出宗门，她想着，她也跟着走就是了……
“……”
霍筠再度看回几位面色难看的长老。
细微的风雪里，隐隐能感受到灵气的威压。
想都不用想，这肯定是他们故意的。
“几位长老，”少年轻声道，“既然如此，在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这三日内我自会全力以赴，给几位玉镜峰的长老们一个交代。”
“而眼下天色已晚，若是没什么别的事情，我们这便回了……告辞。”
话音刚落，他便朝萧清霜伸出手去。
没想到几乎同时，她也非常有默契地伸了过来。
于是导致了这么一个结果。
那就是，本来霍筠是要抓她手腕的（萧清霜后来说，她当时也正准备这么做），结果因为两边不约而同地互相朝对方伸出了手。
就导致彼此的手，在昏暗的光线里牵到了一起。
手心对手心的那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