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飘摇之间，遥遥能看见山路上的冷然烛光。
苍白的灵气火苗微微燃烧，光线映出两旁的积雪，还映出小院门前挂着的名牌。
上面写着主人的名字。
“……”
霍筠自是认得萧清霜住处的。
他从前在与玉桂峰分道扬镳之后，便与玉镜的长老们接洽，以蛮横的实力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因而一番口舌之后，终于得以转到玉镜峰下。
自那时起，他就常常以助手，或者说魁首幕僚的身份，拜访萧清霜的住处。
拜访的目的也很简单：宗门上下大大小小涉及弟子的事务，都需要萧清霜这个魁首去处理，而当时身为冰山的师姐，并没有处理复杂事务的能力。
也正因如此，他才在玉镜峰长老们的默许下，开始帮助她整理这些事情，期间留宿自是常有之事。
到了后来，他甚至在萧清霜的住处这里，置备了一套完整的起居用品。
基本上算是在和她同居了。
同居的那段时间里，霍筠记得很清楚，萧清霜一开始是真的什么都不太会。
尽管大多数时候他都能教她，但碰到教不了的时候，都是他先去厚着脸皮请教长老或者前代魁首，好说歹说搞清楚做这件事的门道。
然后才回来耐心和她说清楚其中的道理，她这才能比较妥当地把事情办下来。
那会的他，已经被旁人打上了标签，站队萧清霜乃是应有之义。
所幸萧清霜虽然有时候笨笨的，但学东西还算快；在他这个小老师的帮助下，她渐渐从一个只会用剑的武痴，变成了公众场合上能把控局势的关键人物。
这都是他当时计划的一部分：想要击败那些祸乱宗门的叛徒虫豸，就必须要培养一个多边形战士。
为此，他当时下了苦功夫，可惜最后还是棋差一着，被老登偷袭了一手。
“可以把东西卸下来了。”
他听见萧清霜转过头对两名杂役弟子淡淡道：“把东西带进去吧，有劳。”
“是，师姐。”
两名杂役弟子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此刻还穿着外门弟子白衣的霍筠，不敢多言，赶紧抱起此先帮少年捡好的行李，动作麻利地往里头搬去。
目送他们进去，萧清霜冷着脸转回。
在对上霍筠视线的瞬间，温和的笑意重新浮现。
霍筠的沉默无法叠加。
少女踏着洁白的雪，动作轻缓地来到他的面前，弯了弯唇角道：“我这个院子太大啦，一直没有人陪我一起住……思来想去，让你搬过来还是比较合适些。”
“正好你们峰的长老也乐意让我过来……嘿嘿，”萧清霜狡黠地笑了笑，“让我猜猜，他们不会要让你来策反我吧？”
“长老们的考量，我不得而知，”霍筠只能平静对答，“师姐能不拘于门派成见，收在下为培养对象，已经是分外荣幸。”
“现在还要冒昧拜访，虽然是长老们的意思，但在下心里还是多有疑虑……”
“给你安排的是偏房哦？”萧清霜轻轻一笑，“早猜到你会这么反应了，师弟。”
霍筠微微一愣。
他想着，既然来到萧清霜住处是无可避免的事情，那至少要避免和她同床共枕。
没想到她居然提前预判了他的预判。
“对其他人也许我不熟悉，但对你，我自然再熟悉不过了。”
她敛起笑意，歪了歪头。
不知是错觉抑或如何。
某一瞬间，霍筠忽然从萧清霜的神情里，察觉出了一丝病态的偏执意味。
与今日下午，她对那名黑袍魔修出手时一般。
“……”
但这感觉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
萧清霜旋即拉起了他的手腕，轻轻努了努嘴：“我们进去吧。你不是还要告诉我他们那些失踪弟子怎么查吗？”
“若你醒目的话，也应该知道你们峰长老是什么意思的。”
少女的神色渐渐严肃起来。
霍筠沉默了片刻：“我知道。他们几个知道也许会有人偷听我们之间的对话，所以让我借宿师姐住处，因而我并未执意拒绝。”
“不错，”萧清霜微微颔首，“不愧是我挑中的人。”
于是霍筠跟着她进了屋子。
在料理完住处之后，他谢过两位大晚上被喊起来干苦力的杂役弟子，额外多塞给了他们一点散碎的灵石，便转身关门，踏着雪走进了萧清霜所在的主屋。
进门抖去雪花，回身便看到少女正踮着脚在贴符。
霍筠瞟了一眼，见是隔音用的符箓，便缓步走过去轻声道：“师姐，这个我来就行。”
“咳……你来吗……”
萧清霜咳嗽了几声，刚回过头，忽然晃了一下。
反应不及，整个人竟是直接靠在了他怀里。
少年身上衣裳的香囊气味窜入鼻息，让她一时有些发怔。
“……”
萧清霜分明记得清楚，刚当上魁首的那阵子，每次大晚上的跟着他处理事务，久了总会犯困。
犯困之后多半会睡着，靠在他的身上。
那时候他的衣服上，也有类似的好闻香味。
只是醒来的时候，不时会发现有口水印在上面。
而那时的他也全然不恼，只是耐心地为她将此先的事情讲解清楚。
恍惚之间，霍筠挑了挑眉：“师姐可有事？”
萧清霜回过神，抬起手背，连忙后退一步站直，尴尬地拍了拍自己的衣服：
“无事的……那个，我去给你沏茶。”
霍筠点点头：“小事一桩，有劳师姐。”
萧清霜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下来。
但心里始终有些扑通乱跳。
少女乱糟糟地走出几步，见霍筠已经开始忙活，这才想起来迟疑，于是最终又补上一句：
“也……辛苦你了。”
说完，便低着头，攥着拳心快步跑开了。
真是的真是的，又怕他不来，又怕他乱来……
萧清霜难为情地拿过扇子，轻轻捻起壶盖瞟了一眼，面上的红晕不知是烤了火还是心底害羞。
前世和他同居了那么久，怎么到头来还像当初一样笨笨的……
少女拿起水壶，低着头，轻轻咬着嘴唇内侧，眸子眨得飞快。
她本来以为在那之后，自己就能对自己的情绪收放自如了。
但刚刚一个没留神，发现自己还是紧张得不行。
是想起了最初与他认识的那段时间吧？
“师弟记得晚上过一遍经脉，”萧清霜故意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对他平静道，“喝了茶直接睡是睡不着的。”
“应该的，”霍筠接过茶杯，“师姐有心了。”
“没事没事，”萧清霜轻轻摇头，终于努力恢复了当初的笑意，“你坐就是了。”
两人最终坐定。
霍筠心知避无可避，只好轻轻抿了一口茶，便缓缓开口道：“是这样……既然峰里长老有心让我借住，我就直接说一下我的想法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