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美子做了一个梦,梦里她一如既往地被姑姑赶出家门,不知不觉间又走到了那处桥洞下。
这是她偶然间找到的一处可以遮风挡雨的角落,比起姑姑家里的储物间,这里更像是她的家。
因为在这里她什么也不用考虑,只是在烈日炎炎时躲在里面看着烫得发软的油柏,或在下雨时蜷缩在石头砌成的墙壁旁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滴。
雨滴从高空落下,义无反顾地扎入泥土或油柏路上,溅开,最后在太阳的映射下消失不见。
她喜欢这种感觉,有时她会觉得,石桥更像她的亲人,毕竟课本里说亲人是会给孩子遮风挡雨的存在。
要是躲在桥洞下还能看到忘记带伞的路人,她会更开心。
看着他们被雨滴浇成落汤鸡的样子,听着头顶雨滴打在石桥上的滴答声,只有这个时候她的心底才升起一丝雀跃。
一种只有她自己被庇护的快乐。
梦里她又在一个倾盆大雨的下午躲在桥洞中,可这次的雨太大了,还伴着狂风,就连头上的石桥也挡不住。
冰冷的雨滴打在她迷茫的脸上,她突然有些愤怒,可怒火很快被双肩传来的寒意扑灭。
桥洞终究只是她幻想的乌托邦,在旁人眼中,只有可怜的流浪汉才会躲在这里瑟瑟发抖,这场暴雨无情地浇灭了她的幻想。
算了,江美子又开始羡慕那些雨滴。
在高空中翱翔,笔直地落入大地,虽然转瞬即逝,却没有任何烦恼与忧愁。
听大人说人死之后也是要埋进土里的,可明明人和雨滴最终都是一样的结局,为什么人走的这一趟路,要如此艰难呢?
江美子有些困了,她靠在早已被打湿的石壁上眯起眼,暴雨中哪怕是打了伞的行人也无法避免被浇湿的命运。
她却没了往日那一丝庆幸的雀跃。
如果自己像雨滴一样躺在地上,明天会不会也被太阳收走,消失得无影无踪呢?
如果是这样也挺好的,可惜每次她晕倒后,醒来看到的都是姑姑嫌弃的目光。
为什么人不能像雨滴一样随风飘散呢?
难道是上辈子做了十恶不赦的坏事,这辈子才会变成人吗?
江美子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飘散,浑身都变得滚烫,她并不抗拒这种感觉,她躺在地上祈祷着自己会像雨滴那样,在第二天的太阳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又在某一刻被再次凝结,义无反顾地落下,周而复始。
慢慢的,雨滴打在身上的感觉消失不见,她嘴角上扬肆意的笑着,却发现自己的意识并没有消散。
睁开眼,一把伞顶在她的头上,顺着伞柄看去,是一只棱角分明的手。
“江美子,我可算找到你了,快把伞拿上,雨太大了,咱们赶紧回家。”
替她挡住暴雨的不光是头顶的那把伞,还有一道身影。
江美子疑惑的抬头,“陈……陈安同学?”
这个新来的转校生,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还要带自己回家?可哪里是家呢?
“江美子你不是冻傻了吧,愣在那干什么呢,这雨太大了在外面待久了容易发烧的。”
陈安冲她伸出手,江美子下意识地抓过去,然后就被陈安拉起来。
她迷茫地跟在陈安身后,突然想哭。
诶,自己为什么要哭?
再回过神时,眼泪好像变成了冰凉的雨水,眼前的身影消失不见了。
陈安呢?
陈安同学!
“砰——!”
医院里,江美子的一声呼喊将身旁的陈安从椅子上惊醒。
“怎么了?”
迷茫地扭头,陈安发现自己在医院里,不对,我不是在出租屋里熬夜码字呢吗?
突然感觉肩膀沉沉的,扭头发现一道娇小的身子正靠在他身旁,脑袋正好搭在他的肩头,还能感受到她温热的吐息。
对了,自己好像莫名其妙进入了笔下的世界,刚刚还把江美子救了。
在等江美子点滴时自己也睡着了,赶忙抬头扫了眼头顶的吊针架子,上面空无一物,看来是护士姐姐在他睡着时给江美子拔了针。
肩膀上的重量突然消失,陈安晃了晃胳膊,看到江美子坐直身子。
“怎么样,还发烧吗?”
“不……不热了。”
江美子发誓自己这辈子也没像现在这样尴尬,自己竟然靠在陈安同学身旁睡着了。而且竟然梦到了陈安同学。
明明和陈安同学只有两段交集,前一段还不太愉快,怎么就开始幻想陈安同学给自己打伞呢?
而且自己已经七天没洗头了,要是把陈安同学的校服蹭脏了该怎么办?
最让她无地自容的是,在梦中,自己竟然开始渴望陈安温暖的臂膀。
为什么不把她叫醒啊,真羞耻。
心底一顿胡思乱想,江美子才注意到自己好像在医院。
医院!
她瞬间哆嗦起来。
悄悄抬眼望了望四周,发现并没有姑姑的身影,瞬间松了一口气。
“陈安同……同学,为什么我在这里……”
“我买完药就发现你晕倒了,只能背你到医院打针喽,不过你放心针已经在你昏迷的时候打完了,以后有病一定记得吃药啊,不是哪次都能硬挺过去的。”
“嗯……”
江美子看着陈安脏兮兮的校服,手指上还贴满了创可贴,额头还被纱布缠起来,就知道事情没陈安说得那么简单。
其实昏迷前她还是有一点意识的,记得自己好像被几个男人抱走了,她下意识的想要喊出声,却害怕给陈安添麻烦又犹豫了一下,这一犹豫意识就彻底消失了。
如今江美子已经不再怀疑陈安还要欺负她了,应该说就算要欺负她,她也死而无憾了。
还从来没有人如此关心过她。
他……他怎么对自己这么好啊。
江美子好想问陈安这个问题,又害怕得到问题的答案,只好憋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过自己好像没那么害怕打针了……
“怎么样,能不能走,能走就回家吧,医院里这股消毒水味让人心慌。”
闻到消毒水的味道,陈安恍惚间好像想起什么,却抓不住那一缕思绪,只好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冲江美子问道。
回家?
如果让江美子选的话,她宁愿在医院里坐着也不愿回到姑姑家。
陈安见江美子低头也不吭声,稍一思考就知道这丫头脑子里在想什么。
“你要是家里没人,就去我屋里坐会儿吧,正好我把房租钱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