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珐怜睁开眼。
这瞬间,雨声的鼓点、吟唱的风声,黑色的液体、红色的眼睛,全都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房间和平时一样刺冷潮湿,女孩用力掐了掐自己的脸,很痛、没用做梦,她还活着。
——“所以……是幻觉吗?”
爱珐怜咬着遍体鳞伤的唇角,呆呆的想。
她还活着……
手脚好像都还在,没有死。
现在在家里,祂、祂没有跟回来。
“爱珐怜,爱珐怜,你给滚我出来!”
未等女孩回过神,门外传来了一阵剧烈的敲门声和阵阵尖细的叫骂。
“扑通”
“扑通”
心脏剧烈跳动,女孩的眼前晕出潮湿的水汽。
“我知道你回来了,快滚出来。”
“我数三声。”
“一……”
爱珐怜长长的睫毛猛烈的扑闪了几下,但却没动。她手脚发软,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可以支配的气力。
“二……”
爱珐怜努力想要从地面爬起来,先前磨破了皮的掌心在灰白地面蹭出清晰的腥。女孩顾不得叫疼,一个劲的想要挣扎着起来。
“哐——”
下一秒,卧室的门被人猛烈踢开。
女孩的心狠狠一跳,又在破门之人的愤怒神情中空茫的下落、沉底。
“怎么就你回来了?利亚她们呢?嗯,你们不是一起去的吗?”
听着她审讯般的问话,女孩迟钝地抬起头。
“我……咳咳……”难受的咳嗽了几声,女孩嗓音沙哑的说道:“我不知道。”
对方并不相信,她走上前戳了戳女孩的脑袋又伸手抓住她的头发,表情厌恶:“骗谁呢?前天你们一起进去的,现在就你出来了。”
似乎是回想起来什么,女孩脸色煞白,紧紧的咬着唇一言不发。
得不到回答,对方右手用力,将爱珐怜头发扯的生疼,“哑巴了?我问你话!”
“不……不知道……”爱珐怜嗫嚅道:“在禁地醒来后,她、她们就不见了,我不知道。”
“你在说什么?”对方提高了音量,一边踢着女孩的小腿,一边骂道,“蚊子呢?哼哼唧唧的……”
爱珐怜抿着唇,淡蓝色的眼眸变得晦暗木然。
所谓欺凌无外乎就是这样,一旦开始选择了顺从和逃避,除非后来有足够翻身的资本能够一劳永逸,否则就只有变本加厉。
爱珐怜自认为没有,她是一只蚂蚁,不被任何人喜爱的蚂蚁,所以……只好听母亲的话,认真又努力的活下去。
“啪!”
突然,爱珐怜挨了一巴掌。
对方揉着扇女孩的那只手,嫌弃道:“又哑巴了?果然和你那个短命放荡的母亲一样……”
女孩白皙的脸蛋出现一个通红的巴掌印,小脸被打得偏向一边,眉头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她讨厌别人这样说母亲。
可突然间,对方忽然不对劲,她的话语仿佛被什么东西拦腰截断,瞳孔猛地收缩,定定的盯着爱珐怜身后,神色和眼神中充满了难以描述的震惊和恐惧,如同看到了她此生最可怕的事物一般。
她的嘴唇忍不住发抖,缠着爱珐怜的手也垂了下去,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声响:
“咯…咯咯……你……”
话音未落,对方眼睛圆瞪,身体僵硬而诡异的回转了过去,一步、一步离开爱珐怜的房间。
.
——“好奇怪……”
爱珐怜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疑惑的想道。
不过,应该是好事吧,虽然不明白西塞她为什么突然离开。
现在,睡、睡一觉吧?
好累。
然后再把禁地的事忘了……
没有关门,女孩就这样把自己卷入被窝,陷入梦境。奇怪的是,才一闭眼,女孩就知道自己在做梦。
黑沉沉的粘腻液体从四面八方不断涌现,仿佛一条永远无法截断的河流,一汪难以描述源头的池水。那些东西不知从那里出现,渗透地板和墙壁,涌入一切能够进入的东西,去往所有不知来处和去处的地方。
粘液中,无数只眼睛缓缓睁开,混乱茫然地四处查看,女孩看着那些眼睛,那些瞳孔里不带任何感情,但却充满神秘和邪性,让人难以忘怀的眼睛。
爱珐怜看了那些眼睛很久,那些眼睛也齐刷刷的看向爱珐怜,眼神是非人的,粘稠的,像是要把女孩抽筋拔骨、敲骨吸髓。
余光中,蜷缩在床上的女孩忽然看见,一些黑色的可疑液体涌到床边,化成一根巨大又粗壮的触手,它表面粗糙不平,带着深浅不一的暗红色吸盘,并且……它还伸展的越来越长。
在爱珐怜极度惶惑的目光下,那触手缓缓地,不容拒绝的,从脚踝开始,将女孩的全身,一圈、一圈,一点一点地,裹缠起来。
从头到脚,爱珐怜被它紧紧裹缠,密不透风如同暗红色木乃伊,女孩的意识也在近乎窒息的痛感中,被冰冷又粘腻的黑色潮水淹没……
“啊!”
女孩大叫了一声,猝然睁开了眼,躺在床上深深的喘息。寒冷潮湿的空气火燎火燎的涌入肺部,带起一阵急促的咳嗽。
生理性的泪水模糊的视线,但爱珐怜发现,屋内干净整洁,一切如常。
真的……就只是梦吗
激烈的咳嗽和猛烈的呼吸撞击在胸腔,带来一阵闷闷的痛,恍惚中,爱珐怜在雨水的清新中闻到了一股腥味,一股潮湿粘腻、令人意乱神迷的腥气。
她下意识的看向那座雕塑,雕塑和第一次在衣柜里看到的一样,光怪、陆离,然而,那不知什么材质做的眼睛,却正正的对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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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夏以来,一直在下雨,细雨覆盖了整座繁华的王宫,也封住了人们的五官,连带着,爱珐怜感觉自己好像更迟钝了。
雨声之下,爱珐怜抬起眼,睫毛微微颤。她鼻尖嗅到了先前那股粘稠、奇特的腥,这不是血液、泥土、海风的腥,就单单是腥。
而此刻,爱珐怜忍不住思考一个问题:
这雕塑,是从哪里来的呢?
她记得很清楚,自己没有这个雕塑。
为什么,她、她从哪里回来后,衣柜里就多了一个这样的东西?
还有真这么巧,这雕塑恰好对上自己的视线?
以及……之前,真的是她的幻觉吗?
女孩想不明白,就像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禁地里单单就她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