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鼓足勇气,缓缓的回过头,往视线来源的方向看去。
空空如也,除了一片冰冷、坚硬,闪着自己苍白倒影的白色瓷砖外,什么都没有。
“爱珐玲同学?”
寂静中,有人出声了,声音疑惑又不解。其他同学也回过头,齐刷刷的看向了她,带着某种好奇和让人不舒服的感觉……但,不是刚刚那种让人恐惧、害怕的感觉。
老师站在讲台上,拧着眉,很不赞同的看着爱珐玲——这也不是那种注视。
没有了那股视线,爱珐玲缓缓回过头,松了一口气,呼吸也逐渐变得平稳。
暂时,她感觉不到那种注视了,不过现在,女孩全身发麻、发软,心脏跳的很费力,脊背后汗淋淋的,粘着衣物很不舒服,白皙的手臂也因刚刚那猛烈的拍打,凌肿了起来。
然后,班长问她:
“爱珐玲同学,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感冒还没好吗?”
还有人说:
“做噩梦了?”
也有人好心道:
“老师,要不要给爱珐玲同学批个假条?让她回家休息?”
——回家?
回那个现在长有触手和彼岸花的家?
不要……
才不要!
爱珐玲终于醒过神,对上了老师还有同学们的视线。
“谢谢……不用……不用……”
女孩摇着头,拒绝道,可她那沙哑、低暗的声音,轻飘、空灵的语调,听起来又像是一个人在恐惧的喃喃自语:“我不请假,不用回家……不用。”
“不用,不用……”爱珐玲呆滞重复道。
白炽灯下的教室内,女孩眼圈泛青,嘴角蹭破了皮、渗了血,衬得脸色苍白如纸;银色的发丝凌乱的披在肩后,随着纤细颤抖的身子不断战栗,葱白一样指却紧紧扣在桌子上,想要抑制自己打颤的身体。
这个样子,任谁都看出女孩的情况不太好。
老师正欲说些什么,“吱”的一声,门外缓缓走进了一个女人。她身材高挑,散着头发,漂亮的脸上带着一种和蔼可亲的温柔。
“主任……”
女人微微颔首,算是对老师的话语做出了一些回应。
“同学,你没事吧?”
她慢步来到爱珐玲身前,微微蹲下身子和女孩平视,目光和善诚恳,“如果身体不舒服不用硬撑的,我们学校不提倡这种学习方式,想要请假的话,随时可以,我亲自批。”
爱珐玲抬起头看向女人,声音虚弱又坚定:
“谢谢主任,我不请假……我不请假……”
“不行。”女人拒绝道:“你脸色这么差,一定生病了,这样学习的话,老师还有其他同学们都会担心你的。”
“我……”
爱珐玲颤抖着嘴唇,还想要说些什么时,女人强硬的将她扶了起来,“既然爱珐玲同学不想请假回家,那么就去医务室吧?”
女孩本来就是个不知道该怎么说“拒绝”这两个字的孩子,更何况,她又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所以在她还未来得及反应,她就已经被女人带到了教室的后门。
离开时,身边的几个同学依旧用奇怪、某种让人不舒服的目光看着她,她们嘴唇动着,似乎在说些什么,但说的是什么话,爱珐玲完全无法听清。
她在女人的怀里,身体打着冷战。
然后,那注视的感觉……又来了,不,它一直都没有消失,没有离开。
鼻尖一酸,女孩想要哭,想要没什么形象、像个疯子一样的放声大哭,但……有人在搀扶她,有人正在帮助她,她现在不应该这样。
——“所以……请消失吧,哪怕只有一秒也好。”
女孩想。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女孩发现自己的手腕里的血肉没有再出现那些奇怪触手。
“呵……”
不知怎么的,女孩咧开嘴唇,从喉咙突兀的发出一声闷笑,又苦又涩。
“爱珐玲同学,怎么了?”她问,声音低沉而又温柔。
“没什么……”
爱珐玲乏力的说,视线僵硬的盯着自己的手腕里的青色血管,值得庆幸、值得庆幸,它……没有再出来。
“真的吗?”女人有些不相信的追问。
“谢谢老师……不过……真的没有什么。”
“好吧。”女人摸了摸爱珐玲的脑袋,道:“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要及时跟老师说。”
“嗯。”爱珐玲点了点头头,“会的。”
接下来,两人都没有在说话。沉默中,爱珐玲不时的抬起头,望着蓝靛色、闪烁着微光的深夏天空,那里幽暗,深邃、无限,惨寂。
“赫灰……”
无意识间,女孩染着血色的双唇微微相碰,轻柔的念出了这样一个名字。
“沙……”
接踵而来的是一阵风声,它吹起女孩的发丝和裙角,飒飒的卷起地面落红的枫叶,带着目的性的落在了女孩头顶。
摘下头顶的燃烧着的枫叶,女孩看着它,愣愣的呆在了原地。爱珐玲明白了一件事——祂在回应,回应自己的呼唤。
为什么?
猛然间,女孩又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刚刚自己嘴里……会念出祂的名字。
……
“赫灰?”爱珐玲的头顶,女人低沉的声音迎着风响了起来:“你说什么?这是祂的名字吗?”
爱珐玲抬起头,脸色苍白、瞳孔暗淡,嘴角却因带着血艳丽的厉害。
“嘘。”
女孩伸出食指,缓缓放在了艳红的唇边,平静而又呆滞的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不要说话。”爱珐玲继续说,声音缠绕着风声,诡谲又空灵。
女人眯起眼眸,道:“为什么?”
“祂会听见的,会听见的。”
女孩喃喃道,目光偏移,紧紧的看着女人身后遥远又神秘的天空。
“谁?”
“所以,不要叫祂名字……呼唤祂。”
女孩继续说,似乎是在说给自己,也或许是说给某种比夜空更遥远、神秘、古老的东西听。
与此同时,朦胧的月色侵袭了女孩的身影,唯留下一抹若隐若现的浮光掠影,远远看着,就像是被黑暗笼罩的剧院里,唯一的光影。
女孩想起来了,在客厅里,在那又悲又美的血河上,她念起了邪神的名字。现在,她又念起了祂的名字,所有有关邪神的记忆也再度出现,她的痛苦和疯狂少女还历历在目——
无尽的腥色会笼罩她的世界,巨大的触手会折断她的四肢,黑色的河流会吞噬她那惨淡、脆弱的灵魂,她……饱受折磨。
所以,不要叫祂的名字,不要呼唤祂。
祂会听到,祂会回应,祂会盯着你,还会……一点、又一点的将你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