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卑与劣根性的缘由，因为江茶没有父母。
在外打工不容易---这只是好听的说法，也只是爷爷挂在嘴边的坚持。
从嗷嗷待哺的小婴儿开始，江茶就被交付给了年近七旬的老人，年轻的父母一去不回。
江茶不记得父母的模样，也无法想象自己在襁褓之中被爷爷抱起来的时候，彼此之间是何等表情。
他只知道，七岁那年，忽然造访的警察，带着爷爷暂时离开了家。
他记得，爷爷在离开之前，拉着他在房间里叮嘱了一个小时，脸上有些悲伤。
他记不清爷爷说过什么，只知道一个星期以后，爷爷失魂落魄的从出租车上下来，塞给自己一张银行卡。
塞的很用力，很用力。
不要乱花啊，孩子。
这是你应得的。
他记得。
这是爷爷哭着说出来的。
这是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流着眼泪，说出来的。
…………
被爷爷养大的他，在14岁那年失去了自己最后的亲人。
他拒绝了其他亲戚的帮助和收留，用爷爷留下来的存款支付了简单的丧葬仪式，在火化之后抱着骨灰盒不知所措。
剩下来的钱，坚持了一年，完成了初中的学业。
在这一年里的每个夜晚，他都会忍不住哭出来。
明明葬礼上是那么冷静。
年满15岁的深秋，毕业典礼结束后，江茶穿着校服，孤独的捧着骨灰盒徘徊在枫叶萧瑟的旷野，徒步走到城市边缘的海滩，在人烟寂寥的傍晚把这份寄托投入大海。
那是爷爷生前的愿望。
爷爷没读过书，认为考上高中是值得夸赞的事情。
约定好，要在初中最后的假期，去海边捡贝壳。
爷爷说……喜欢自由。
如果哪天离开了，就让他随风去吧。
海面倒映着夕阳，海风徐徐，吹的他鼻子发酸。
也就是那一天，遇见了同样在海边散步的楚寻江。
16岁的楚寻江。
无忧无虑，光鲜亮丽的楚寻江。
一眼看去，就让江茶自卑到呼吸困难的楚寻江。
她像是那些小说里走出来的女主角，漂亮温婉的不像样，张开双臂拥抱海风，夕阳西下金发飘扬的画面，让江茶终生难忘。
还记得那天的细节。
想跑……却被她拦下好几次。
她的声音如同摇晃着的风铃，让江茶忍不住孤寂的心，第一次和同龄人敞开心扉交流，第一次认识混血儿，至少她是这样自述的。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也许。
那份亲切和熟悉夹杂着初见的陌生感，让他吐露了自己背负的一切烦恼。
再然后…
“茶茶。”
“我会帮你完成学业直到你能独立，但是你要和我约定。”
“就是……我希望以后，你能陪我完成我想做的事情，你能陪着我，到我全部的梦想逐一实现。”
“不是现在，而是将来。”
“好吗？”
那时，她的笑容如同都市传说里的魔女。
据说魔女发自内心的微笑，会让人无法拒绝。
“嗯……好。”
他记得自己，支支吾吾的这样回答着。
从那时开始……
“茶茶”就成了楚寻江专用的昵称。
其他人如果无意间这样称呼，会被楚寻江严厉训斥。
………………
“茶茶，我们在一起吧。”
忽如其来的告白，拉回江茶的思绪。
“啊？我？”
他深刻的明白自己这身衣服也是楚寻江买的，好不容易忘掉的自卑，因为这句话重新浮现开来。
“不愿意？”
“不是不愿意……我……但是？”
“那就是愿意？”
“我……”
江茶沉默了。
气氛有些尴尬的时候，不合时宜的电话打来。
楚寻江看着来电人的名字，一脸嫌恶的按下接通，一览无余的展现着脸上的恶意。
“哎哟，吃个饭而已，难道你真有女朋友啦？”
“反正我是不信，你那么闷骚，肯定是被动型的，还是说有其他人也在追求你？”
“上次我给你点的小蛋糕，你喜欢吗？”
…………
“怎么不说话……”
…………
“这个电话以后不要再打。”
…………
“诶……诶？！为什么……诶？真有女朋友？那个，不好意思……？”
…………
“滚远点吧……”
楚寻江倒吸一口气，压制着愤怒。
“你太低级了，配不上他。”
话音刚落，楚寻江忽然把手机摔在地上，一脚踩碎，不留情面。
“茶茶，即使你要背叛我，也要找到比我更优秀的女人。”
楚寻江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毋庸置疑的威慑力。
话音刚落，修长的手指扫过桌上的咖啡杯。
破碎的的陶瓷碎片在木质地板上散开，清脆的敲响了江茶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
“她说要和我聊聊升学的事……我也没说多余的话，我也不想说。”
“阿寻……”
江茶的眼神变得炽热起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总会有女生接近自己……明明有楚寻江一个人……也就够了。
随波逐流，依存于她，服从，顺从……习惯了，也挺轻松。
深情注目，在以往都是立竿见影的镇静剂。
今天有些异常……
换不来楚寻江的理解。
告白不了了之了吗？
“……呵呵。”
“我这个人……很讨厌……别人……偷偷摸摸的……碰我的……我的东西，你明白吗？我的东西……我的人……全部……即使不是你的本意…”
楚寻江一字一句的说着。
漂亮的混血脸蛋浮现出不该出现的扭曲和冷冽。
一抹上扬的笑容咧开了纯白的牙齿，修长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开始绕着江茶的脖子抚摸……
或者说是纯粹的把玩。
眼中的侵略欲望宣告着二人的关系似乎不只是随便说清楚的链接。
下一刻，楚寻江的额角凸显出细细的青筋，手指逐渐嵌入了江茶白皙的脖颈。
…………
“我说过的吧！江茶！除了我以外，不要和任何女人扯上关系！”
“你为什么就是听不懂呢！”
“为什么为什么……不听话……不听话……”
“不是早就决定好要和我上一所大学了吗？你可以拒绝的啊，啊啊啊为什么！你不会拒绝吗你不懂拒绝吗你为什么总是喜欢被动接受！！！”
江茶没有机会坦白。
他担心自己……考不上。
他不敢和楚寻江交流，疏于联系之后，觉得愈发遥远。
名为林雯的班长，其实早在高三就对他展露出倾慕。
所谓联系方式，也只是同一个班级群里被死缠烂打之后加上的。
但是魔女小姐不顾及这些。
暴怒。
愤恨。
吼叫。
狰狞不堪。
直到江茶的脸逐渐因为缺氧而泛红，楚寻江这才松开了手指，不过她并没有理会江茶的喘息声，只是自顾自的把他按在沙发上……
“茶茶，我想了想……”
“也许对你我来说……恋人并不是最优解。”
…………
灿金色的发丝，夺目耀眼。
湛蓝色的瞳孔，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咖啡厅的角落的书柜的底部，压着几本籍籍无名，被羊皮卷包裹着的，颇有年代感的书籍。
里面的内容大概也没什么好看的。
类似古希腊文，对于现代人来说难以理解的笔画。
他们在书架的底部闪烁着与楚寻江都瞳孔相同的颜色，像是扩散光晕的氛围灯，让江茶倍感疲倦。
“……嗯。”
“茶茶。”
湛蓝色的瞳孔同样扩散出诡谲的光晕。
厚重的写满了古文字的书本不知何时已经被楚寻江单手托在掌心。
四散纷飞的纸页，在空中泼洒着具象化出来的，不属于常态的书中文字。
楚寻江的前后反差之大近似两个人格。
昏倒在沙发上的江茶，身体逐渐的开始由内而外的发生着超乎常理的巨大变化。
“江茶……就该是江茶。”
“江茶是什么样的……我都……爱呀……很爱很爱的。”
“爱你……”
“江茶”的脸上留下了淡淡的唇印。
标准的樱桃小嘴，唇形上宽下窄何其完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