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伊快死了。
买回还是奴隶的艾瑞克，并亲手帮助对方成为皇帝的凯伊，马上就快死了。
这个世界的意识在诅咒他。
所以他要用艾瑞克的死，来换取自己的生。
……
在巨量人力物力打造的空中花园里，凯伊轻哼着原本世界的圣诞歌，摇晃红酒杯，一饮而尽，随手向后丢向空中。
对面的艾瑞克叹息一声，及时变化出分身，将下落的杯子滴酒不漏的捞回，无奈道：“新年了，地面人群密度很高，还有各国的外交人员。”
“我故意的。”
凯伊笑嘻嘻靠在椅背上，脚翘上桌子，“被我丢下的东西砸中，是人类帝国居民的荣幸，他们本该连接触到我的机会都没有。”
艾瑞克早已习惯对方说话的腔调，只得把酒杯放下，皱眉道：“凯伊，我不得不提醒，你已经是第三次把我突破中打断了。”
“用最高级别的通讯向我求助，难道只是为了让我陪你在空中花园中享用晚餐吗？”
当然不是。
“艾瑞克，难道你这就生气了？你似乎有了历代暴君共同的特点——专横。”
凯伊翘在桌上的鞋尖晃晃，稀世的龙皮面料反射着柔和魔法灯光。
若是居民看到凯伊现在的样子，绝对要被吓得寒毛倒竖：
皇帝艾瑞克虽然大部分时候很仁慈，但从角斗奴隶出身的他，在起义的过程中依旧延续着角斗奴隶该有的习惯——把每个必要的敌人砍死在眼前。
可皇帝面前的这个人、这个毫无魔力波动的、扔在人群中甚至不能在第二眼被认出的人，就这样保持着近似侮辱性的动作，脸上更无半分惧色。
而下一刻，他更是得寸进尺的勾了勾是指，嘴角嚣张的扬起：“艾瑞克，给我按按肩，最近有点累呀。”
“好。”
艾瑞克没有半分愠怒。
他起身走到凯伊的背后，明明两人年龄相仿，却小心翼翼的、就像对待敬重的长辈一般，按着凯伊有些僵硬的肩膀。
妹妹死后，艾瑞克就接替起侍奉凯伊的工作，六年过去，他已经很熟练了。
“凯伊，我没有生气。”皇帝语气诚恳，像一条忠诚的猎犬。
“是是是——”凯伊慵懒的应了声，心中盘算着杀掉艾瑞克的时间。
凯伊到底在想什么？
艾瑞克捉摸不透，“就算你是觉得艺术馆里的藏品不够也好、别国送来的礼物不够新奇也好、还是一时兴起想叫我找找乐子，我都会尽快赶到。
只是这段时间可以等等吗？我最近突破圣人境界被频繁打断，你说过人类帝国至少需要两个圣人战力才能保持真正的独立，我不能再让守关将军独自抗压太久，我要对子民们负责。”
“真自信。”凯伊笑了声，眯着双眼，“艾瑞克，按你的意思来讲，再次突破圣人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差不多。”艾瑞克点点头，他按摩的手换了个方向。
你是什么天才呀，绝大多数人只要突破圣人失败一次就终身止步，但你却把重新突破说的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凯伊不禁有些嫉妒，但脸色上的不快转瞬即逝，满意感油然而生。
“好吧好吧，我之后会考虑的。”凯伊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大度些，他挥了挥手，“反正都建国有一段时间了，我也没必要继续藏着掖着，是时候出现在大众视野里，你呢，就回去安心修炼。”
“真的吗？”艾瑞克脸上露出喜色，“我很高兴你愿意这么想，之前你坚持藏在幕后，一想到接过了本该属于你的荣誉，我就非常愧疚，所以一直想把荣耀归还给你。”
“荣耀呀，那还真是个了不得的东西呢。虽然这东西给死人要比给活人的多，但我还是决定听听你打算还给我什么。”
少的可怜的大度连几秒钟都撑不过去，凯伊转眼间就变得阴阳怪气起来。他从椅子边的支架上再掏出一个酒杯，在艾瑞克眼前晃了晃。
“别喝太多。”艾瑞克劝道，明白凯伊身为普通人无法用魔力排出酒精，也不是什么酒品好的类型。
事实上，凯伊发酒疯也不是一两次。
“你什么时候有可以指责我的立场？”凯伊的语气不爽起来，“是不是闭关太久，把脑子忘在房间里了？”
“……抱歉。”艾瑞克低下头，分出一只手拿出旁边支架中的酒瓶，大拇指直接如刀般削开瓶盖，将少量的葡萄酒倒入酒杯中。
空中花园在首都上方按着既定路线缓缓飞行，带下一片阴影。
新年的首都中人来人往，不少眼睛仰视着这个著名的建筑，据说皇帝艾瑞克下令打造空中花园后，从没有人能有幸进入那片奢华的乐园——就过年前连来加深交际的精灵王子，都没有可以登上空中花园的资格。
地面建筑上装点的大量的魔力灯盏和炉石在毫不留情的挥霍能源，看的艾瑞克有些心疼。
在冬天，国家的高纬地区依旧有人饱受苦寒，如果各国之间能好好相处，这笔“展示国家力量的必要开支”就可以帮助更多人活下来。
“太阳帝国宪法的制定者、奴隶制的废除者、魔导机械发展的推动者、基本国策的设定者……”
艾瑞克张口就来，记得比凯伊更加清楚，“这些都该是你的荣誉，现在世人反而把这些归功于我。”
“你大可以接受。”
凯伊收回脚起身，慢慢走向空中花园的中心，艾瑞克着保持后几步的距离，谦逊道：“我的才能远逊于你。”
凯伊不屑的捡起一枚随处可见的金币，向后丢向艾瑞克：“看样子你是因为我的才能胜过你，所以才听我的话？”
“你知道我不可能这么想。”
艾瑞克苦笑，看向一个喷泉后：昂贵的高魔水晶墙上，挂着一副由龙鸟羽毛装饰边框的油画像。
画像上的他身着简单的布衣，神色淡然而温暖，不像一个皇帝。说画像上的人是一位虔诚的神父也挺合大众心意。
“艾瑞克。”凯伊突然说道，情绪又抬升起来，“如果我回到大众视野中，那你的皇位给我坐坐如何？”
“好。”艾瑞克点点头，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就像决定明天的早餐。
凯伊连着几步踩上更高级的台阶，背手转身，弯下腰，像是挑选着合眼的猎犬一般审视身后的男人。
但对上艾瑞克毫无杂质的目光后，不过几秒便失了兴致。
亲爱的艾瑞克，有没有谁说过你很可怜呢？
“……罢了，反正当皇帝也没什么乐趣。远不如让当今的皇帝自降身份来当我这个普通人的护卫。”
他摊了摊手，继续向上走，绕过了几堆成山的金币，来到空中花园的核心区域、也是最为自豪的战利品存放处——一个漆黑的，微弱搏动的巨大心脏被锁在半空中。
但与其说是锁，跟不如说是被无形的力量钉死在原地。透过血肉的洞，还能从一端看向另一端。
看到这个心脏的瞬间，艾瑞克的表情有些紧张，显然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
“别摆出一副警戒的样子，没屁用。”凯伊吃力的从地上拔出一把十字剑，脚步有些虚浮，尽力不让身体的重心被带偏。
他装作从容的把剑丢给艾瑞克，免得摔倒出丑：“从心脏上切点块下来，在新的一年即将到来之际，我允许你和我一同享用邪神的心脏庆祝，这是我早就想好的庆祝方式——和你讲过带调料过来，忘了的话就从空中花园跳下去。”
“……凯伊，你是认真的？”
“不愿意的话，你可以现在就滚。”
虽然习惯了，但还是希望你的语气能别这么尖锐。
艾瑞克叹息一声，轻松接下剑，有些担心的看向喘着气的凯伊，劝说道：“虽然这个心脏现在看上去无害，但毕竟是邪神身体的一部分，可能有着巨大的危险。”
“如果你想要庆祝新年的话，我们可以去地面上找矮人们的剧团，他们最善逗人发笑。”
逗人发笑？得了吧，这个世界土著的本地娱乐业简直就像发酵三天的粪桶：浸泡着屎黄色的宗教色彩和无趣的冷笑话。
最后还要来个笑点解析。
凯伊撇嘴，无视艾瑞克的眼神，抬了抬下巴：“别讲这么多，难道还会有事不成？还是说——你不相信我，觉得我在骗你？我要是真的有胆冒险，就不会藏在暗处好几年。”
“……但至少站我后面。”
“现在可没有在战斗中。”凯伊吹了个口哨，“赶紧的。”
艾瑞克深吸一口气，有些忧郁的想着：为什么凯伊突然想对邪神的心脏来上一口——但既然凯伊都这么说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毕竟他比自己聪明的多。
而且，凯伊干过的难以理解的事情还少吗？他本就喜爱一切超乎常人的体验。
上走几步，艾瑞克坚持着往凯伊身侧偏了偏，单手举起十字剑，气质在一瞬间带上了锐利的锋芒，蓄势待发。
“——斩！”
深吸一口气，剑“锐利”的特质被尽数激发，回忆起杀死邪神的最后一剑，下一刻，剑尖划过银亮的弯月，重新被插回地板中。
巨大心脏停跳了一瞬，没有爆血，心尖处就像被压缩的弹簧般飞出几块肉，随后又在一秒不到的时间中长了回来。
艾瑞克接住飞出来的肉，瞟向心脏已经恢复完全的伤口。
“等我到圣人境界，就可以彻底杀死邪神剩下的部分。”他这样说着，也确信自己能做到。
凯伊懒得听这些，只是把手伸到艾瑞克的口袋中，拿出了一个小罐子，随后扭开瓶口嗅了嗅，一股辛辣刺鼻的味道呛得凯伊痛并快乐着。
家乡的味道！
“你闻过吗？没尝试过这款调料的人生是很失败的，就像没尝过妈妈的味道。”凯伊把罐子的瓶口放在艾瑞克鼻子前，对方皱起了眉头。
“凯伊，如果你想推广出去的话——”
艾瑞克比较着凯伊过去研制的调料，犹豫着，还是评价道，“这个味道就像有人凌辱了我的鼻子三天三夜。如果我还有机会吃到母亲做的饭，恐怕会在第一时间把这东西藏起来，而不是联想‘妈妈的味道’。”
“看来十几年的时间里你是一点都没学到我的高贵品味。”
也活该没有妈。
凯伊一边鄙视着艾瑞克，一边戴好教会附魔过的手套，把所有心脏肉块拎入罐子中摇了几遍。
艾瑞克看着凯伊摇晃的动作，突然对上一丝意味深长的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我可以不吃吗？”
“我就知道你还是有一点点格调的，快尝尝呀！”凯伊的语气又热情起来，活像个推销员。
“我是说……”
“别客气！不够就再切点！”凯伊的脸色热情涨红，也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一定是喝了酒，艾瑞克后悔能没早点给凯伊戒掉。
还在蠕动的肉块黏上了墨绿色的东西，加之罐内的黑色打光，辛辣刺鼻又恶心的味道一阵一阵，总觉得马上会有蛆虫不断爬出来。
光是看着，就在挑战艾瑞克的精神底线。
“……好吧好吧，那你现在就走吧，从空中花园跳下去，按你的风格找到帝国司法部，把我以强迫皇帝这种搞笑的罪名关到牢房里！”
凯伊的举动一贯如夏云般变得飞快，见艾瑞克还在和自己对峙，直接板着脸转身向台下走去。
1……
2……
“等等！”
真没劲。
凯伊相当遗憾——大概有一粒耳屎那么大。
他可给过艾瑞克机会了，可艾瑞克甚至没等到他下第二个台阶便投降，这能怪谁呢？
下个眨眼，凯伊除了红着的脸外，就像根本没醉一样，稳当当的提着罐子站会艾瑞克身前。
“看你的样子就和赴死一样呢，猜个小惊喜~说不定吃了的话，首都刃城就会立刻爆炸呢！”
“别生气了。”艾瑞克叹息一声，总觉得从某个时刻开始，凯伊就不像以前那样成熟——但也可能是压力变小，显露出原本的性格。
“不怕？”
凯伊比了个“BONG”的手型，笑容灿烂，“买一送一，守关将军也危在旦夕！”
“你被酒精冲昏头脑了……至少别在将军本人面前说这种话，他是个很好的人。”艾瑞克摇摇头，随后硬着头皮吃下一块。
凉凉的、滑滑的、会动的、辣辣的。
艾瑞克总觉得在生吃一大团鼻涕虫。
强忍住胃里仿佛翻江倒海一般的恶心感，他半蹲着，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脸色有些苍白的看向凯伊。
“你看我干嘛？”
“欸？不是……难道你不吃吗？”艾瑞克有些混乱和虚弱。
“弱智才吃呀！谁会闲着没事乱啃邪神，是嫌自己活太久了吗？”
凯伊脸上的酒色依旧，眼神中带着三分薄凉、三分嘲笑、三分怜悯、和一分你个白痴的想法。
艾瑞克的脑袋断了篇，可随后一切发生的太快，甚至来不及问出下一句，地面就传来剧烈的爆炸声！
连整个空中花园都为止一颤，随处可见的金币四散哗啦作响，昂贵的藏品四处摔得粉碎。
还有满地美酒，飘香四溢。
人群尖叫哭号的声音、建筑倒塌燃烧的声音、各种超凡者施展力量的骂声，即使是在远离地面的空中花园，这些不幸的声音依旧传达到艾瑞克耳中！
“不……不！凯伊你做了什么！！”
艾瑞克被无数尖叫声惊的瞳孔猛缩，他瞬间清醒，但全身突然脱力跪在地上！同时伴随着仿佛骨骼寸断的剧烈痛苦，他哀嚎着，冷汗如雨般坠下。
“我做了什么？你居然问我！”凯伊靠在墙壁上，免得身为普通人的自己被冲击震得趴在地上。
他看着痛苦到话都说不出的艾瑞克，发着酒疯，满心欢喜的踹了皇帝一脚：“新年快乐！亲爱的艾瑞克，你去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