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伊罪行深重。
艾瑞克又一次鲜明的意识到这点。
凯伊曾表明要满足物质欲望，于是顺着对方的意思，艾瑞克兴建空中花园、翻新旧帝国皇宫、大肆发展娱乐业、引入各国艺术名家。
他想着凯伊作为藏在幕后的最大功臣，时刻因为实力不足而担惊受怕，实在是委屈。
但不曾想到凯伊要满足的欲望绝不止于此。
在这个牢房中，她口中道出的，轻飘飘的“作品”，全是别人的苦难——相互扒下皮肤的家庭、人骨做成的乐器、切碎重组的人体……
不过正式灾后救援的第七天，士兵们已经发现了五处存放着“作品”的地下室。
“你取缔治安机构，就是为了隐藏这些东西？”
光是重新读一遍，艾瑞克呼吸就有些粗重，居然在他的眼皮底下，凯伊带给这么多人痛苦。
而且自己不经意中也成了帮凶：曾反对凯伊借着自己所下达的命令的官员，最后总是变为赞同，或从此沉默寡言——皇帝一直以为不过是小打小闹，至少从没有出血事故，而且每次讨论都并非对自己的一边倒支持。
“你猜呀，可能我只是心血来潮罢了~”
凯伊听着艾瑞克一字一字念出报告，遗憾道：“可惜我还没有正式出现在公众视野中，忠诚的士兵们只能通过相同的符号来推测可能是邪教所为——但这些邪教哪有我这么高的品味，他们永远都只顾着把什么东西先献祭给存在或虚构的至高精神符号。”
“什么是‘至高精神符号’？”
“你就当类似教皇国供奉的那个石墩子。”
她不禁比较起自己铲除的几个邪教窝点后又留下的“作品”：将那些加害者缝成人体蜈蚣，再往第一个人嘴里不断塞下受害者的碎头骨，看蜈蚣所有部分的肚子一点点变大，再一点点被划开，大肠小肠流啊流。
果然还是我最棒！
“没发现真相，对于士兵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艾瑞克忍不住反驳，“要是他们知晓下定如此神圣的军纪的背后的人，居然是这样的道德败坏，对他们的精神也是一次沉重打击。”
艾瑞克，你也被打击到了吧？
凯伊高雅的笑着，冷静的笑着：“既然你觉得他们不知道更好，就让他们抱着幻想给我卖命吧，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凯伊安慰般拍了拍艾瑞克的脸，道：“别这么难过，我可是在创造作品的时候考虑到你的心情，优先解决道德败坏的人。”
“正大光明的新帝国法律没法给缺少证据的受害者家属一个公道，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我愤然出手，暗中替你宣扬公平正义的思想。”
艾瑞克居然奇异的感觉到一丝安慰，虽然他明白私刑不过是另一种凶杀，但还是下意识开口问：“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凯伊仿佛能看见他错愕的表情，“灵感很珍贵，肯定是谁顺手就拿谁当作品呀。”
“……你要知道士兵的调查进度干什么？”艾瑞克不想再深入了解关于凯伊的主观动机。
“解决食物问题。”
凯伊说道：“灾难过后，首都粮仓被烧的精光，但现在并非收季，所以肯定产生大量流民和尸体。虽然这也是一番美景，但人吃人的景象对前来救援的各国组织并非都能接受。而且也很容易散失民心，我把你包装成贤明的皇帝可花了不少时间。”
“士兵的调查和食物问题……难道要靠你的那些作品，解决眼下的粮食危机？”
艾瑞克捏着凯伊吃法独特的面包，收入中指上的魔戒。
凯伊的东西在造成恐慌方面确实很有一手。报告中提到：这些“作品”短时间便成了孩子大人皆谈之色变的存在。
但艾瑞克实在想不到这东西在粮食方面可以有什么作用——他下定决心：如果凯伊说煮了熬汤，一定会立刻离开这里。
凯伊笑盈盈：“你一定在想我说煮了熬汤以此拿你取乐，可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很早就开始骗我了。”艾瑞克皱着眉，“从你以前说希望让我帮你建立一个没有痛苦的国家就开始骗我。”
“谁让当时的你被艾莉丝蛊惑的死死的呢？我也只能这么说了，不然你肯定不全力帮我。”
“这不是蛊惑！我已经强调很多遍了！”艾瑞克声音猛地大起来，
她直翻白眼，懒得笑了。
就算自己才是真正操纵国家的人，艾瑞克好歹也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居然还没丢掉最初的那个天真的理想。
“把话题转回救灾上吧。”她不耐烦的打着哈欠——小女孩的身体没精力也没曲线，熬夜的时候连摸摸扣扣都没感觉，根本不能提神。
“士兵们还没有发现，在皇宫废墟中，我的居所地下大约五十米，用附魔道具隐藏了一个关于炼金术的实验室。里面有一本书记载着我对于炼金术的研究，在542页记录着活体炼金法阵的构型……”
“炼金术？”艾瑞克听到了在意的词，“你是指亡灵帝国最出名的技艺？”
“我的研究比这帮骨头深刻的多，别拿二者相提并论，不然现在就滚出去。”
凯伊语气中带着骄傲：“因为乌合之众的愚蠢性，所以它们从一开始就研究错了。我只需要从头开始推演炼金术，加上一点灵感，就可以得出与当今炼金体系完全不同的发展！这其中自然包括骨头们以往和未来都必然无法完成的活体炼金。”
从头开始推演一门被公认成熟的技艺？确实是凯伊能做出来的事——
就像她一点修习魔法的才能都没有，但却能从独特角度解释魔法，最后对于魔法的理解折服无数著名法师，造就起义成功的基石之一。
艾瑞克回忆起曾与亡灵帝国建交的时候，骨头们的使节提起过的炼金术禁忌。
“你要……与所有炼金术师为敌？”他不确定的问着。
“又有什么关系？”凯伊盘着腿，满是无所谓的说道，“反正是一帮把思维局限当作禁忌的废物罢了，现在的重点是活体炼金——将有机物炼制有机物的等式放入药锅中，从而避免饿殍相食现象，减少民心的散失率和病疫的传播。”
“说的具体些？”
“能在废墟上变出满足所有人的米和肉。”
“那我现在就去安排人员！”艾瑞克激动着，起身眼看就要离开。
……真是一身实力在狗身上。
凯伊摇摇头：“等下，还少了一条重要的信息呢。”
叫住艾瑞克，伸出发白的脚踝，“隐藏地下室的附魔道具有我的密语，如果密语错误，整个地下室都会在一瞬间化为灰烬。”
“那密语是什么？”语气明显急躁起来。
“这是另外的价钱。”凯伊指了指脚踝上沉重的部分，“小朋友皇帝喊我爸爸后得到的帮助时间已经用完了。”
“……你要我帮你解开脚踝？”
“第一：把‘帮’改成‘为’、第二：我囚犯的身份该结束了，给我安排几个特点各异的女仆，再准备十万金币和一辆去往精灵帝国的飞龙战车——以及一根形状合适的树枝，我喜欢阿特尔树的质感。”
“想都别想！”艾瑞克立即拒绝，表情变得严肃，“我还没决定对你的判决，但这不代表你能脱离囚犯的身份，你始终都是这场灾难的凶手！”
那你就等着平民们饿死吧。
“女仆我要一个傲娇猫娘、一个三无萝莉，对了，教皇国的人也来了吧？抓个成熟点的修女洗脑……”
“凯伊！”
“嗯？猫娘我可以玩腻了后寄给你。”
“你太自以为是了！真以为我非找你不可吗？！”
见凯伊还在这个问题上讨价还价，艾瑞克眼神变得阴沉，展露分辉级强者的压力。最原始的暴力气息威压，震慑的凯伊脸色一白，小腿不住的抖着。
她在害怕。
艾瑞克想到：回到最本质的特征时，凯伊无论以前还是现在，都是毫无超凡力量的普通人而已。
“告诉我密语。”
“答答答答应我的条条条条条件！”凯伊抖得像个筛子，却固执的不松口。
艾瑞克眉毛扭得像钢筋麻花。
他本该立刻杀了凯伊以免后患，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延，不断找着理由。
或许从关押凯伊还单独设立一间牢房的时候，就该承认完全不愿意杀掉凯伊。
“你说的对，我很愚蠢，蠢到没去怀疑你在我眼皮底下做出的恶行，蠢到不愿主动杀死任何人，更别说这个人曾经救过我和妹妹。”
长出一口气，像是释然了什么。
“我不如你聪明，也不知道你从什么变成这副残忍的模样，我突然觉得你好像没说过几句真话，但这都无所谓了。”
“我答应艾莉丝要尽可能减少他人的痛苦，而在幸存者们等待下一步指示，我也有能力有责任这么做的时候，却在这里和你说着不知所谓的话。”
“我可以不在乎你对我的侮辱，但我在乎和你一样的普通人的生命！给我好好反省吧，我没有放弃关押你直到死去的想法。”
他果断关上门，直接飞回办公的地点，下了两道命令。
看了眼地上还躺着的几个执政官，心想牧师怎么还没来。
……
“好严重的破坏。”
一整列沿着路行驶的马车几乎望不到头，引得周围行人纷纷侧目。
每匹马的身上都有着金色的独特花纹，这正是教会独有的纹路。
而在由两匹纯白的、几乎全身遍布金色花纹的马拉着的车厢中，一位俊美的男性探出头，看向一片废墟的刃城，忧愁之色溢于言表。
“大人，您能闻到燃烧的味道吗？”
车厢的另一个声音询问道。
“我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火药味，还有种种未知气息。”
坐在俊美男性的对面，带着黄金面罩的侍者瓦声瓦气：“据刃城的幸存者和附近的目击者说，这座城市发生了一场巨大的爆炸，经检验后，貌似是由一种前所未有的炸药引起的。”
“炸药？什么炸药能摧毁几乎整座城市！它连破开超凡者的防御都做不到，而刃城这种规模的破坏，连最可怕的禁咒都难以达成。”
俊美男性坐回马车中，低声道：“这太残酷了！曾如此辉煌和伟大的城市，我以前曾来过这，现在只剩下可怜的灾民们。”
“所以我主响应悲惨者的呼喊，带来温饱与治愈。”
黄金面具侍者顿了顿，视线从面具中看向当代圣子，随后压低声音，“大人……这个国家的君主没有信仰我主。”
“西耶拉！”蒙克马上打断他，神情严肃，又有些生气。
“我主仁慈，不求回报而向外施恩，怎能因为此等小事隔岸观火？有能者不救无能者，是为不义。”
“……大人行于主的道路。”西耶拉缓缓低下头，一副受教的模样。
“欸、欸？别这样别这样！”蒙克见状，连忙把双手搭在西耶拉肩上扶起，笑着说道，带着一丝歉意，“我话说重了，你也只是来教会不久，还不太领会我主教义，以后多走走，总能明白的。”
“还有，也别叫我大人了，直接称呼我为蒙克就好。教会里只有职务之差，而无地位之别。扫地者也可以和教皇在休息时同同一个凳子。”
“那……请容我直呼您的名字，蒙克。”
“嗯，这样就好了。”蒙克的笑容温暖，但随后又想到与之前并不相同的忧虑，如丝线般缠绕在心头。
“西耶拉，接下来的问题可能有些不敬，但请对我实话实说。”他收敛笑意，气质变得认真。
“知无不言。”西耶拉挺直腰。
“这次对于人类帝国的帮助……尤其是几乎指名道姓对于皇帝艾瑞克的帮助，是否引起了不满的情绪？”
西耶拉僵住了，他没想到一向内敛的蒙克居然问出这么敏感的问题：对教皇国与附属教会来说，每次明面上的行动都必须以神的名义来行事，万不可将私欲带入行动中。
但对上蒙克认真的眼神，他犹豫着，还是点点头。
果然。
蒙克捏紧教袍，脸色稍有变化，继续问道：“在这次前来的兄弟姐妹中大概占多少？”
西耶拉伸出一根手指。
蒙克顿时松开捏紧教袍的手，心中感谢起深明大义的教皇。
看着放松下来的圣子，西耶拉面具下的嘴角动了动，还是没说出自己无意间探听到的真相——
精灵、翼种、教皇三大势力齐聚受到重创的人类帝国，所求的远可不止人类皇帝的人情。
……
“难道他真觉得你害怕了？”
“别想这么多呀，艾瑞克就是个蠢货。”
“那我呢？”精灵王子微笑着。
差不多。
“当然只比我笨一点点。”凯伊同样微笑着。
“真有你的风格。”精灵王子艾兰善意的提醒道，“这位小小姐，您现在正背对着我。”
“你可以坐到我的前面，而不是欺负一个残疾人类呀。信不信我只要喊一声，艾瑞克就会过来手撕了你。”
“你们感情真好。”艾兰感概道。
“谁家的狗不保护主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