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您不烙印我吗？”
艾瑞克只感觉走路要飞起来！身体好轻好轻！
脚铐！脚铐居然被拆下来了！
他多久没正常走过路？
就算是角斗比赛，艾瑞克也总是在杀死对手后，第一时间被按倒在地，重新戴上脚铐。
破烂翻盖的指甲、鲜血淋漓的后背、青紫肿痛的伤痕……刚受不久的伤，都已经被黑市牧师治好。
至于身上的其它伤痕和烙痕，因为形成太久，实在是无能为力。
他看见凯伊支付了三枚金币！
用整整三枚金币！
那个城主的侄子，花费了三枚金币治疗自己！
就算还不是奴隶的时候，艾瑞克也从没见过如此巨款——
一枚金币，就可以供拮据的四口之家生活两个月。
居然就这样为自己花掉？居然就这样治疗一个随处可见的奴隶？
这个城主的侄子，恐怕刀叉都要镶金……
艾瑞克很是不安，踩着柔软的地毯，脚趾张开再合拢，抓上细密的绒毛。
当了太久奴隶，精神几乎被改造。
只要不涉及艾莉丝，面对“主人”时：俯首、顺从、往坏处想……成了第一选择。
要跪下吗？要接受鞭打吗？还是说不断被冷水冲刷，然后被丢到庄园外冻死？
凯伊会怎么对我？就像之前一样，用脚踩上我脸吗？他并不壮，可能使用工具？
我可能会被锯掉大腿？还是被挖出眼睛和肠子，挂在树上？
听别的奴隶讲过：从奴隶主手中买下角斗奴隶的人，大部分原因，是因为这种角斗奴隶耐受度更高，可以受更多折磨后死去。
如果按照这个逻辑，凯伊花钱治好自己的伤，也是理所应当。
只有完整的玩具，才能玩的更加尽兴。
把艾莉丝也弄到手，恐怕也是为了先给自己希望，再让自己绝望。
艾瑞克觉得终究难逃一死。
可为什么要弄断脚铐？
可为什么还不给自己烙印？
可为什么允许自己站在如此干净的、价格不菲的地毯上？
即使凯伊有暗中护卫，这些东西也完全是多此一举。
他到底想做什么……
“别喊主人，叫我凯伊。”
凯伊不看他，语出惊人。
火炉燃烧木炭，热辐射通过空气介质被凯伊接收。
坐在艾瑞克从未见过的椅子上，手里拿着本子，羽毛笔和墨罐放在一边，写写画画着什么。
“这……这怎么行？我是奴隶，您是……”
“你不是奴隶了。”
凯伊直接打断他，头都没抬，“右前方拐角的地下走廊，尽头有水池。”
“两人都给我洗干净，周围的衣服随便穿一件，重新来找我。现在身上穿的衣服，丢进写着‘垃圾’的桶中。”
他像一个安排好一切的大人。
手中本子轻轻合拢，将外穿的华贵服饰丢入火焰。
无数金币就此化为灰烬——但这衣服并不是凯伊“赚的”，也就不心疼。
这件衣服和它的原主人，都被凯伊送入火焰中处死。
这种仪式感，是调剂生活的情调。
“……”
“怎么，还要重复一遍？”
他抬头冷笑，“我讨厌听不懂话的蠢货。”
“不是的！我，我知道了！谨遵您的命令！”
艾瑞克一个激灵，立刻拉着迷茫不安的艾莉丝，尽可能的避开地毯，但却弄脏了石地板——狼狈的、滑稽的，跑向地下走廊。
虽然都是地下走廊，可相比角斗场关押奴隶的地方，好了不知多少倍。
没有污血、没有老鼠、没有粪臭……
注重干净的凯伊，他的好习惯值得大家学习——比如只享用最新鲜的人体，最好是活着切下；比如每次杀人后，都会重新打扫地下室。
走廊明亮澄澈，让艾瑞克不自觉对比肮脏的身体，羞愧恐惧之心越发高涨。
他总是觉得，有个奴隶商人正抽着鞭子。
“哥哥……”
艾莉丝怯生生抓住他的手，视线看向地下室两侧——玻璃隔开一个个小房间，每个房间里都放着奇形怪状的支架，和一个巨大的箱子。
看着那些支架，艾莉丝莫名感到害怕，就像……就像有什么冤魂盘旋而上。
虽然干净整洁，但这个走廊给艾莉丝的感觉，和角斗场一模一样。
不……比角斗场恐怖的多。
“别怕。”
艾瑞克以为艾莉丝害怕陌生的环境——事实上，他的双腿同样打颤。
但现在，还得按照凯伊说的做。
没有看见任何仆人。
两人走向直线尽头，再过拐角，底下铺着热源的水池被两人看见，侧方是半开的衣柜——可以发现里面放着衣服。
艾瑞克本想触碰衣柜，但看到自己肮脏的手，还是后退几步。
不少奴隶因为弄脏干净的东西，而被砍掉手脚。
“艾莉丝，你能开吗？”
“我……我试试……”
用没被牵着的手、那只干净的手，艾莉丝打开衣柜：整整齐齐堆大量衣服——男女、大小、风格，全都不同。
但无一例外，皆是崭新。
就是这些衣服，凯伊让他们洗完后，随便找件穿上。
“真的能穿吗？”
艾瑞克下意识低头，看向身上肮脏布衣：破烂、发臭、向所有人诉说卑微……
我配吗？
“……哥哥，洗……”
艾莉丝摇摇头，脱下穿的一切东西，赤.裸着，按照凯伊的要求，丢进写着“垃圾”的桶中。
一阶阶进入水池，温暖很快包裹住女孩，金色头发荡漾开。
脏污消散，温水如慈母怀抱，抚慰孩子的伤。
她突然想哭。
艾瑞克见状，犹豫后，长叹一口气，像是不顾一切的丢掉旧衣服，同样进入水池中。
墨水滴入山泉，艾瑞克身上大量的脏痕，都自动剥落，染黄了纯净的水池。
下一刻，污秽立刻消失不见。
“艾莉丝。”
他抱住妹妹，安静站着。
害怕的孩子们彼此寻求安慰。
简直都快忘了，世界上除了血和唾液，居然还有温暖的液体。
好想睡……
疲惫的艾瑞克，眼皮愈发沉重——
“哥哥！”
艾莉丝突然担心说道，双手捧住艾瑞克的脸。
妹妹的声音像是警钟，立刻敲醒意识的防线。
“哥哥，你太累了？”
“抱歉……热水太舒服，我还以为这辈子，都只能拿冷水浇头。”
艾瑞克苦笑着。
他抱着的女孩愁容满面：“哥哥，你需要休息，但听我说——这个庄园不对劲。”
“……那个叫‘凯伊’的人，好像在骗你。”
“他是别的城主的侄子？为什么他对这里的地形和黑市这么了解？都到了庄园，他的仆人呢？他的护卫呢？而且他说你不是奴隶？是想要干什么？一个大人物，会帮助非亲非故的小人物？就算是想要得到你的落差感，那他之后怎么折磨你？让两个燃海境的护卫出来吗？为什么还不出来震慑我们？就不怕我们近距离直接反抗吗？你没从凯伊的身上感觉到魔力波动吧？一个高位者怎么会不惜命？”
顷刻间，所有疑惑尽数道出。
艾莉丝湿漉漉的眼睛，对上艾瑞克一言不发的沉默。
……
“嗯，我不是什么城主侄子。这个身份远远配不上真实的我。”
凯伊享受火炉的温暖，懒洋洋回答道，“城主金币则是以前偷来的。我连阿塞拜城的城主有没有侄子都不知道——啊，倒是见过他的几个男宠，知道吗？那个城主特别喜欢小男娘，差不多就是你的年龄……”
“不！……那个，请听我说！”
就算有心理预期，艾瑞克也震惊到无以复加！
连踩上华贵地毯、穿着干净衣服的别扭，此刻都忘的一干二净，“您口中的燃海境护卫？”
“这是真的。”
凯伊大方承认：“金盏花包间里，确有两个燃海境护卫，但和阿塞拜城没什么关系。”
“包间里面，是伊尔温书记官的亲信，等到肥猪找到包间，肯定会被直接按住。
“因为亲信被我毒杀了。”
装作轻描淡写，嘴角却不自觉勾起。
“毒杀？！”
兄妹的声音立刻变大，尤其是艾莉丝，脸色霎时一白。
凯伊很喜欢他们此刻的反应。
他喜欢被人仰望、希望被人崇拜敬畏。
从椅子边拿了袋酒，在撒点辣椒籽进去，只喝一口……
味道依旧不满意，葡萄性状还需改良。
皱眉，将酒袋丢入火炉，火势猛的高涨，吓得兄妹俩连连后退几步。
“哦，不必担心……火炉很安全。”
他咧嘴一笑：“我们离开后不久，就是金盏花包厢的送酒时间。”
“在此之前，我往亲信的食物中混入了头孢类似物，让这家伙好好见识下双硫仑反应的力量。”
“倒时候书记官的亲信死了没多久，一个肮脏的肥猪就带着城主金币闯进来，肯定也得死。”
城主和书记官之间，本来就不对付，凯伊正好添一把火，激化二人之间的矛盾。
头孢配酒，天长地久。
没到燃海境的人，挡不住这种化学毒杀——为此，凯伊重现了相当多的化学和生物学，设备分散在各地，知识则用地球的语言记录，随身携带。
千年的知识积累，弱者凭什么挡得住？
既然迟早要干掉书记官，早点引爆火药也没什么。
倒不如说，趁书记官还没站稳脚跟，正是弄死他的好时机。
要是这位书记官看开了、或是城主想进步了、两位不搞对立了，到时候再杀，一定很麻烦。
凯伊热衷弄死高位者。
虽然这个道德低下的城池他也很是喜欢，还想迟点掀起混乱。
——可谁让伊尔温书记官一来，就把城内最好的蔬果店的东西全订走了？
凯伊私下培育的蔬果储量还不够多，难道要让他和别人一样，去吃次等的食物？
做梦去吧！要是老子屈服高位者，还不如去死！
于是提前计划。
书记官，下辈子不要贪吃呀。
……
头孢类似物？双硫仑反应？
兄妹俩面面相觑，听的费解，但看着骄傲的凯伊，大体上能明白：凯伊杀了一个高位者、还顺带杀了科伦。
快乐——杀掉高位者的快乐、被人崇拜的快乐。
“大人。”
艾莉丝的手轻微发抖，“请问……”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陷入极大的恐惧中——
“闭嘴，你不过是我买下艾瑞克后，送给他的见面礼罢了。”
凯伊看着换上麻布衣物的艾莉丝，说道，“一定是你，一定是你把脑子中的疑惑告诉艾瑞克，他才会问我的身份。”
“我的身份就是凯伊，一个商人，一个流连于各个城池的商人……现在满意吗？”
说话多多、凯伊又不喜欢的人，最后的结局总是很悲惨。
就像艾莉丝现在穿的、这身麻布衣物的原主人。
因为嘴碎过凯伊的性格，皮就被割下制成风筝——
哦，凯伊还用这个风筝得到了比赛的第一名，写满祝福话语，送给女孩的父亲，以此安慰他失去爱女的心。
“先生，我衷心希望，你能早日找到您的女儿。”
“孩子……谢谢你，善良的孩子……”
没错，我就是如此善良。
最后他们全家的皮，都被凯伊放了风筝。
艾莉丝会是下一个吗？
光是凯伊注视，就像面对洪水猛兽、就像脖子被套上绞索……
恐惧如影随形，艾莉丝冷汗渗出。
她的脚下意识挪动——要逃，要逃！
这个叫凯伊的人，说不定比科伦更可怕！
火炉边的恐惧笑了。
笑声阳光又灿烂。
突然拿出一把轻刀！瞬息间，刀身飞过，刺入墙体——艾莉丝的一缕金发，缓缓飘落。
“小姑娘，不要多嘴——我的意思时，别让我觉得厌烦。”
“艾瑞克，既然这么爱护你的妹妹，猜猜她想问什么？”
当时艾瑞克不可能猜到，以后凯伊将会教他这招，并运用到剑术上。
他将会以百倍速度，斩下圣子一缕白发。
但这都是很久以后的事。
“艾莉丝！”
艾瑞克立刻压下妹妹的身体，下意识逃跑……
“站起来！”
手中又出现一把刀。
凯伊高傲的笑着、凯伊的笑着，明明火炉烧的旺盛，却让兄妹遍体发寒。
他暂时不介意艾瑞克的冒犯举动——这有助于恢复本性、剥离剥离过多的奴性。
艾瑞克必须对“凯伊”臣服、而不是对“主人”臣服。
“主人”有很多，但“凯伊”只有自己一个。
要是艾瑞克以奴隶的心态向凯伊下跪，不久代表凯伊和别的奴隶主一样？这还怎么彰显他高贵的身份。
“猜你妹妹想说什么……嘻嘻，快点呀！”
凯伊笑眯眯，期待艾瑞克的动作。
来吧，艾瑞克，向我反抗！我只是个普通人！没有什么护卫，你是一个被治疗过的超凡者角斗士，想想看，杀掉我易如反掌！
别逃走！别跪下！用拳头打过来、用手掌掐死我！
他期待剥离奴性的艾瑞克——只有这样，杀掉艾莉丝时，才能见到“同类”最深的绝望。
艾瑞克握紧拳头，低着头，双腿弯曲，脑子眼看要一片空白。
杀人时，总会放空大脑，免得自己思考。
像一触即发的火药桶，想要不顾一切，炸死嬉笑的敌人。
火炉噼噼啪啪。
“……艾莉丝想问，你为什么要杀人？”
深吸一口气，浮现的青筋隐没——艾莉丝就在旁边，很可能会重伤她。
不能战斗，要逃走。
“……因为书记官抢走了我想吃的，因为肥猪脏了我的眼睛。”
凯伊无趣丢掉刀，安静烤火。
喜悦收放自如。
火苗跳跃，像是能看见另一个世界。
好随意的杀人理由！
兄妹俩同时咽了口唾液，眼看就要逃……
“嘻嘻~~逗你玩的~~别害怕呀……我都善良到救了你，像是会随意杀人的样子吗？”
凯伊回头了。
无趣消失，快乐又跳出来主导！
他脸上带笑、他手中转刀。
灰色瞳孔，映入兄妹强装镇定的模样。
“我呀，只杀坏人——”
火苗跳跃，像是能看见另一张面孔。
“轰！”
突然就打雷了！
不讲道理、不讲气氛。
低纬地区的夏天，如同闹脾气的女友：多变、傲娇、无可猜测。
于是就这样打雷了。
雷光从夜幕中夺袭，和火光抢占凯伊的脸。
一分为二，明亮却恐怖。
艾瑞克没看见凯伊的另一张面孔。
可艾莉丝看见了。
她看到冷漠、看到癫狂、看到蔑视一切、看到最深的绝望和无能为力……
她害怕的即将尖叫！另一张脸却和雷光同时消散。
“来吧，艾瑞克，第二个问题！”
又是一把轻刀。
两把刀舞动在凯伊指间，折转而灵活，如月亮般绮丽。
下雨了。
雷声和雨点，就是缠绵床伴。
大动静后，总是水花。
下雨，代表天空喷水。
水珠打在草地，水珠打在窗户，湿润美好。
啪沓啪沓~~啪沓啪沓~~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你……你不怕？……不怕他们的报复吗？”
艾瑞克鼓起勇气。
“哎呀……我为什么要害怕呢？”
凯伊轻笑，“难道在回来的路上，我们被士兵发现了？”
路线堪称完美。
艾瑞克真的开始回忆了，他思索后摇头：“没士兵发现我们。”
“难道有谁知道，是我杀的人吗？”
怎么会没人知道？！
艾瑞克下意识反驳，随后极为震惊！
他发现一个事实：从头到尾，凯伊只低声告诉自己一个人，他叫“凯伊”。
科伦都当狗了，甚至不知道凯伊的真名。
“那他们可以通过指认的方式……”
“不可能呀，城主不会允许的。”
凯伊摇摇头，“你不了解城池内的权力斗争……要是这个可疑的肥猪、或是围观群众继续指任，城主可要到大霉了。”
肥猪手里拿着城主金币，还在临近书记官亲信死亡的时间闯入，已经百口莫辩。
这件事就算疑点重重、就算肥猪肮脏的像是疯了一样——
也足够书记官捅城主一刀子。
到时候，要是肥猪再指认谁，不管指任谁，书记官都会千方百计的，将被指任者和城主联系上。
所以城主一定会弄死肥猪。
就算弄不死，也要威胁他自杀，或者搞成智障。
打人就打伤，是高位者必学的连击之一。
不想被一套连招干掉，就赶紧对伤口消毒。
这个道理，也会在未来某天，被凯伊教给艾瑞克。
此刻，凯伊是如此自信，自信至极——仿佛世界都不敢反抗他的意识。
艾瑞克下意识相信了。
“可惜呀……可惜这些问题，都不是你妹妹想问的。”
话锋一转，凯伊故作遗憾。
刀舞的飞快，如蝶如月、玉盘皎皎。
看的艾瑞克心惊肉跳——他实在看不懂凯伊。
凯伊轻哼着，轻哼一首风雨欲来的音乐：“来吧，亲爱的艾瑞克，我最后回答你一个问题，要是……”
要是什么？
凯伊没说。
隐秘才恐怖。
艾瑞克也没问。
或许忘了、或许不敢问。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把妹妹往身后藏，一点点向门口移动。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和艾莉丝？”
艾莉丝？原来他的妹妹、丝绸一样的女孩，叫艾莉丝啊。
艾莉丝的名字，直到现在才被凯伊知晓。
“我救的只有你。”
凯伊纠正道，“刚刚才说过，艾莉丝是我给你的礼物。”
艾瑞克不喜欢“礼物”这个称呼，但现在不想讨论这个。
“那你……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哦，一个好问题！……或许也没那么好？嘻嘻，谁知道呢？”
“可是——可是可是可是！我知道答案吗？！我不知道答案吗？！”
凯伊突然从椅子上起来，扭转着脖子。
他像个疯子，和空气一起跳舞！
哦——“月亮”啊，我与你共舞！我找到了朋友，找到了同类！！
然后两把飞刀如电。
刀身晃了晃，先是密集的震动，发出嗡鸣，最后成了一动不动的隔绝带——切断艾瑞克想要带着妹妹逃走的想法。
因为这次，刀差点划破艾瑞克的脖子！
他冷汗直冒。
“艾瑞克——我好悲伤！我以前没有同伴……”
凯伊突然把椅子一脚踢入火炉，星火飞泻！
低着头，落寞凄凉孤独难受、虚伪狡猾真真假假。
“每次居住的地方，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每次用餐，都不能分享‘做菜’的快乐。”
“我还是个孩子，却要独自感受世界的悲苦。”
“我好悲伤，我好难受！艾瑞克，做我的朋友吧！你一定可以当我的好朋友！”
“艾瑞克，做我的朋友，你一定要做我的朋友！因为你和我是一样的！”
都是一样的，为别人而活！
差点划破脖子，此刻却伸出手，说想要交朋友？
这人实在太奇怪！
他的性格是什么？就像调色盘被打翻……
他的目的是什么？杀坏人……不像不像！
但不能拒绝！要是拒绝，谁知道会不会有飞刀插过来？
而且，凯伊虽然……虽然有些病态。可从事实来说，又的确救下了自己和妹妹。
最重要的是，艾瑞克没自信能逃了。
于是面对着凯伊伸出来的手，他护住妹妹、战战兢兢的，也伸出手……
艾莉丝呼吸急促，被雨声掩盖。
她的眼睛，看到凯伊直视的脸——虽然就在哥哥身后，但艾莉丝确定，凯伊一点都没看自己。
不不不不！！他看自己了！！
“哦！还有小艾莉丝！”
艾瑞克的保护这么无用。
凯伊猛然凑近脸，微笑着，狰狞一闪而过。
这个距离安全又危险——
“我们知道，艾瑞克一次都没猜中！”
“现在说出来吧！说出来吧！我会回答你的问题！让艾瑞克知道你想问什么！”
凯伊又一下跳走了，他自顾自尖笑着，笑得捧腹笑得疯狂，以雨击打大地的声音伴奏。
“嘻嘻嘻嘻嘻——说出来吧、说出来吧！小艾莉丝！我只回答你一个问题！”
“凯伊……”
艾瑞克还没说完，一柄飞刀切断头发。
这就是凯伊——对待朋友的方式？
“艾瑞克，现在是我和艾莉丝的时间~~”
微笑着，将白亮飞刀抵在胸前，艾莉丝看到了自己的脸……
窄窄的、小小的、白白的。
哥哥没有逃开。
“……我要说的……都，都已经被哥哥问完了。”
艾莉丝深吸一口气。
她有种预感——问题一旦说出来，兄妹将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于是撒谎。
苍白手指，紧紧攥住哥哥的衣角——但视线没有逃避。
艾莉丝害怕、艾莉丝担忧、艾莉丝对上挑战！
她为哥哥挑战凯伊。
凯伊微笑、凯伊嫉妒、凯伊丢下飞刀。
这场挑战无疾而终。
“叮——”
飞刀落地，断成几块。
清澈动听，宛如翠鸟歌唱。
用低强度和使用难度，换伤害能力的武器，是凯伊的最爱。
“今天到此为止。”
凯伊转身，走上楼梯，“你们睡在地毯上，要是饿了，厨房里还有干粮。”
是干粮，而不是“剩菜”。
啊——或许不该提醒兄妹注意饥饿度。
因为当艾瑞克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饿时……
直接倒地。
饥饿和疲惫终于打倒他。
啊——是故意的。
“哥哥！”
艾莉丝着急蹲下身子……
雨停了，仿佛豆大般的水珠不过一场梦。
外面的夜，宁静又和谐。
夏天，就和凯伊一样多变。
炉火不再猛烈了，融融暖暖，时不时噼噼啪啪。
艾莉丝立刻放弃逃走的选择，转而艰难拖着艾瑞克去厨房。
经过楼梯时，她顿了顿，没有往上看。
这个决定保住了她的命。
凯伊微笑收起刀。
……
三天后，三个“气球”飘在城池上空。
凯伊笑着指向气球：“看，肥猪一家！”
三周后，无数“气球”飘在城池上空。
凯伊笑着指向气球：“看，执政官厄索、士兵队长山姆、运粮官托米……”
三个月后，一个“气球”飘在城池上空。
凯伊笑着指向气球：“看，书记官伊尔温。”
于是强者只剩城主一人。
……
从科伦死后，城主势力和书记官势力——
明面斗争71次，凯伊推动64次；
暗地斗争209次，凯伊推动209次。
主要目的全部被凯伊引导。
人事更换全都受到凯伊影响。
高级官员全部死亡。
这就是凯伊的网。
……
“周围城池已经出动，准备杀死这个城主。当然，他们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分的这座城池的利益……”
马车上，凯伊一口又一口的喝着酒，脸色微红。
“艾瑞克。”
看向已经说不出话的男孩，“我告诉了你所有的行动，怎么样？是不是如我所说，我的网会绞死所有高位者。”
凯伊又给艾瑞克一份礼物：把原先就有的计划，当作“摧毁艾瑞克的噩梦”。
“……嗯。”
艾瑞克敬佩又敬畏，他发现，过去遥不可及的高位者，几乎都被凯伊玩弄于股掌之间。
第一个月刚结束，城主和书记官的情报网络和亲信，全都被凯伊渗成筛子了。
像是预言一样，凯伊说过的话都将实现、凯伊要杀的人无处可逃，
就是这样的凯伊，只比艾瑞克大三岁。
艾瑞克已经相信天才的存在。
“小艾莉丝，你呢？”
“……您非常的厉害。”艾莉丝尊敬的答道。
“多厉害？”
“一万个我都比不上。”
“艾莉丝你也太自大了，好歹往百万上靠啊哈哈哈哈……”
凯伊笑盈盈的，红着脸靠在窗边，景物飞快向后划过，只留一道念想的残色。
除了血流成河的快乐，凯伊什么都没带走，整个庄园付之一炬。
艾莉丝看着哥哥和凯伊。
发觉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已经变得这么要好。
真像一对无话不谈的挚友——而且凯伊对艾瑞克的关照肉眼可见。
于是她悄悄叹息一声，把第一次遇到凯伊的夜晚、自己真正想问的问题，彻底遗忘。
或许凯伊只是有些精神病态，心地还是好的。
做人，不能一味相信直觉。
……
“请问，您有没有毒死过——‘黎明’家系的人？”
艾瑞克.黎明。
艾莉丝.黎明。
父母被毒杀的那天，没有任何征兆。
干脆、利落、神色痛苦。
凯伊如此擅长毒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