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阿米兹，怎么没看到那位小睡美人？”
当阿米兹提着花篮，从马车上走下时，恰好看见正在打水的士兵。
他仅剩一只手臂，身上微微出汗，脸上皱纹宛如树皮，有着别样生机。
小麦城作为不入流城池，城主府的一般护卫，只需几名士兵和看门人。
而不止士兵里有残疾人，城主府工作人员里也有残疾人。
起义战争、进攻顽固城池、对内清扫行动、对教皇国开战……
太多斗争了。
荣耀与权力加于艾瑞克，自由之风在血与死中吹向奴隶们——但伤痕始终留存。
乔尼知道，就算强如老大，身上也有密集的伤痕和奴隶烙印。
那更弱小的人呢？
奴隶中的参战者，起义成功后，大多继续选择待在军队。
因为一旦离开军队，剥离“战士”的身份，就会无可避免意识到：自己和完好的人不一样。
除开用于满足买主性.欲望的奴隶外，所有奴隶身上，或多或少有着缺陷。
这些缺陷，时时刻刻告诉包括自己在内所有人，告诉所有人悲惨的过去。
它是勋章，也同时让人害怕、恐惧。
凯伊不太在乎这方面的事——准确来说，是优先度不够。
安插暗子、筹备掌控刃城政坛、清扫各种各样余孽、学习炼金术、设计刃城翻新、把控空中花园的建造，精进人体艺术……要做的事情太多。
至于残级退役士兵的心理问题？
比起将来局势走向和当下享乐，实在难以被重视。
第一：在未来推演中，起义成功所得到的巨大民心，足够让整个国家在不遭受灾难级打击时，牢牢稳固二十年左右。
等到夺舍艾瑞克，彻底开始推进计划、把控舆论后，渲染的集体狂热将会迅速掩盖心理疾病，也就没了这个问题。
第二：谁不清楚皇帝之前是角斗奴隶？谁敢在这方面做文章？
大家都知道皇帝对子民仁慈，可要是主动犯贱……
当喝完酒迷迷糊糊，想嘲笑一个被毁容的前奴隶时，最好想想尊敬伟岸强大无比的艾瑞克皇帝，过去究竟是做什么的。
最好想想起义军中占比最多的人，过去究竟是做什么的！
可就算这样，当不得不主动、或是被动离开战斗，时常瞥见身上难看丑陋的疤痕烙印时，前奴隶们总会感到一股莫名的情绪。
真的没事吗？
当想要伸手拿东西，却发现惯用手，乃至双手全都消失的时候；
当想给迷路的孩子先带回家坐坐，却因为一只空洞的眼眶而直接吓哭孩子；
当在节日中本想放声歌唱，嗓音却因为声带被破坏而沙哑。
当借着酒精麻痹自己，吹嘘经历战斗时，却发现喜欢的姑娘因为害怕覆盖半个头的伤痕，早上才拒绝求爱，晚上就扑在别的男人怀中……
还有家人早已尽数死去，只空留一座木屋的拄拐士兵。
他坐在门口，看着跟随领袖出战，从而彻底颠覆的天空与大地时，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凯伊才不在乎。
大不了让这帮想东想西的贱民，优先当炮灰消耗有生力量。
魔导信号塔和魔导通讯设备的设计已经完成，搭配自己设下的靶子，民粹主义思潮很快就会扩散。
等到彻底处理完北方边境，就会借势让军队先接受新事物，没有问题之后，再传播到全国。
民意将掌握手中，而不是依靠平民们不稳定的口口相传，与吟游诗人添油加醋的形容——举个例子：就连部分艾瑞克亲征的城池，他的战绩都能在半真半假中，翻十倍往上。
当舆论感染每个人，前奴隶的自卑与不满，将被狂热取代。
当然最大可能是来不及想回顾悲惨过去，便被推上战场，充当凯伊满足欲望的薪柴……
但维姬不知道这些。
她有的只是一颗善良的心：
并非奴隶，却逆行当时社会风气，与这些朝不保夕的可怜人感同身受。
早在旧帝国时期，便试着给偶然逃出来的奴隶一顿饭吃，短暂收留一夜。
后来起义成功，维姬也为奴隶制被彻底推翻而欢欣雀跃——
直到那天惊恐跪在地上！拼命捂着嘴，泪流满面。
阴暗房间中，是失去双腿的尸体。
尸体随风摇摇晃晃。
士兵遗书字迹工整。
在庆祝起义成功的节日，整个小麦城欢声笑语。
乔尼脸色凝重，让其它人退下，将发抖哭泣的妻子搂在怀中……
……
“睡美人？”
阿米兹笑着问向士兵，“莫瑞尔先生，我猜这是给小凯伊的称呼？”
“谁能比她更符合呢？”
莫瑞尔爽朗笑着，将水桶拉出来后，单手擦了擦汗，“也是有孩子的茱帕记账才能想到这称呼，不然我们几个老爷们唠嗑，恐怕永远想不出合适的形容。”
随后他顿了顿，神色认真起来：“当然，阿米兹你同样很可爱，并不逊色小凯伊。”
“谢谢您。”
阿米兹的微笑可爱而彬彬有礼，小花篮在手上摇啊摇，花朵俏皮探出可爱脑袋，生机娇柔无限，露珠尚未完全蒸发。
花店店主一定才采下没多久。
啪嗒啪嗒～～
小皮鞋踩上带水石砖，女孩一步步踏入清晨的城主府，马车停在门口，车夫吸着铜烟枪，盘腿坐在远处，避免让烟草味染上马车——夫人不喜欢这种味道。
“哦，阿米兹，早上好？”
看门人将木门推开，目光自然被花篮吸引，“是夫人想要的吗？她的确喜欢花草。”
“唔……其实是‘小睡美人’的要求。对啦！还有这个——”
阿米兹挑出一束蓝花，轻轻交给看门人手中，“布莱特先生，蔚蓝风铃花的花语是陪伴，希望它能牵连起您和您儿子的思念。”
看门人喜上眉梢，失去小指的手抚上阿米兹，“我之后一定好好教训那臭小子，让他向阿米兹学学！”
女孩烧痕触目惊心，但饶是如此，也藏不下神采：“祝您今天愉快~~”
马尾欢快跳跃着，小兔子般蹦进城主府。
府内并不算大，堪堪四楼而已。
乔尼、维姬、以及阿米兹，就一直住在四楼——现在又多了个凯伊。
清晨，府内还很冷清。
至少一楼很冷清。
因为刚到二楼，调皮香气就在撩拨味蕾，捉摸不透。
……
“咕噜咕噜……”
维姬头发扎成一束躺在肩前，踩着凳子，系着小小围裙，木勺慢慢在锅中搅拌。
清晨阳光带着崭新的意味，争先恐后扑到这位母亲的胸口，和蜂蜜一起混入甜甜浓汤中。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窗边花朵随歌声绽放，更加衬托此刻维姬赏心悦目。
轻唱熟烂于心的短笛曲调，浓汤吐出一个一个小小气泡，冒着热气，溜到窗外。
甜蜜与温暖呼之欲出。
光是站在这里，温婉气质就足以融化寂寞冰冷。
用小碟子稍微尝了口浓汤，开心捂上脸——糖分催生多巴胺，谁能不快乐呀？
她期待乔尼和阿米兹喝完后，脸上满足的表情。
“……要是小凯伊能及时尝到就好了。”
自然而然，想起总是睡到中午的凯伊。
维姬难免有些失落，放下小碟子，揉捏着发丝。
这孩子明明不熬夜，睡眠时间却总是很长，占据一天半数时间。
所幸没出什么事，每次睡醒后，剩下的时间也挺有精神、不显疲惫。
要不然维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话说起来，刃城不是驻扎着教皇国的支援队伍吗？
小凯伊在皇帝身边时，没顺带兼顾这方面的问题吗？
想到教皇国的那些成员，就算温柔善良如维姬，也不由得皱起眉头，显然回忆起很糟糕的东西。
“呼——”
长出一口气，拍了拍脸，散开负面情绪。
脸颊软软的，就像棉花一样，让人忍不住揉捏把玩。
“夫人？”
细细品尝时，身后突然传出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维姬转过头来，发觉厨房门被打开几公分，探入一个拘谨的小脑袋。
“呀！哪家的孩子这么可爱？”
对渴望爱、自卑与过去的阿米兹，维姬从不吝啬爱意与夸奖。
将勺子挂在桶壁，“嘿咻”一声，从凳子走下，解开围裙的同时，笑着张开手。
意味再明显不过。
快让我摸摸~~
阿米兹脸色微红，但身体很是诚实。就这样乖乖走向夫人旁边，弯下身子，接受摸头杀。
——所以说，性格软乎又可爱，真像小动物一样。
丝毫看不出刚到小麦城时，那副戒备而害怕的样子。
“好孩子、好孩子。”
维姬轻轻揉着脸蛋，眼神注意到花篮，“阿米兹，这是……？”
阿米兹软软糯糯，“呜……是小凯伊昨晚睡前拜托我，今天去《蕾托花店》取花。”
昨晚？
维姬有些困惑。
她记得那天带凯伊去花店时，因为没有得到想要的花，所以重新预订了时间，希望先让这孩子足够满意，再送给城主府的各位——尤其为了送给阿米兹。
可直接拜托阿米兹，不就失去了惊喜感吗？
……算了，可能只是藏不住心事。
全当小女孩心思变得飞快，维姬笑着说道：“既然如此，小凯伊一定很相信阿米兹。这些花儿多香呀，如果不是信任的人，又怎么舍得拜托取花呢？”
藏起本来打算自己去取的想法，以免给阿米兹负担。
“对了。”
她想到什么，将打开的门重新关上，“阿米兹今天起这么早，原来是因为这份委托？”
阿米兹悄悄移开眼神：“毕，毕竟我是……姐姐，夫人也希望，我和凯伊好好相处。”
“困吗？”
维姬突然靠近，显得格外认真，“阿米兹，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欸？！夫人，不用……”
女孩虽然这样说，但动了动，便任命般尽数交给夫人。
蓝色眼瞳外，藏着少量血丝。
“……夫人？”
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什么都来不及出口，就被踮起脚的维姬抱在怀中。
热乎乎。
浓汤的甜香、夫人的体香、阳光的暖意混合在一起。
“阿米兹，如果忘了的话，我和乔尼说多少遍都没问题。”
维姬很是心疼，轻轻揉着女孩的太阳穴。
“无论什么时候，你自己的感受永远是第一位，如果某件事让你感到疲倦，就可以不做。当不得不面对某事时，就来找我和乔尼。”
“就像你想和我们保持这样的关系，暂时不更进一步，也会尊重你的想法。当然，无论什么时候，你随时可以成为我们的女儿。”
“旧帝国已经被皇帝摧毁了。你是有独立思想的个体，不应该为别人而活。”
“如果小凯伊知道你为了她而受累，一定会因此自责，你们都是善良的好孩子。”
“所以……”
她松开怀抱，眉眼无比温柔，“这次我有些生气了，要惩罚你。”
“惩罚的内容是：现在就去房间睡觉。花我先替你保存，之后你再亲手交给小凯伊。”
真是满怀关心的惩罚。
“……嗯呐。”
阿米兹怎么会拒绝夫人呢？
暖意从皮肤流入心间，她虽然恋恋不舍，还是乖乖将花篮放到桌子上。
“好了，快去睡吧~”
维姬温柔亲吻脸颊，又补上一句，“乔尼今天会晚些起床，之后一起吃早饭，我煮了玉米浓汤。”
眨了眨眼睛，气质之中，藏着娇艳的味道。
仿佛鲜花低落露水、短笛悠扬情歌。
目送阿米兹上楼后，才微红着脸，下意识抚摸肚子……
“有点害羞呀。”
不知道为什么，昨晚特别有兴致。
都榨到肚皮鼓起来惹。
起床之后，花了好久才全部挤出来。
……
“安瓦尔.穆伦加，使刀纵火的超凡者。实力还行，可年纪太大，过了塑造期，上限不高。”
艾瑞克才二十一岁。
“贾达.施罗德，专注强化身体的分辉境……能抗龙息和岩浆吗？别只打得过艾兰。”
自己之前提了一句想要龙皮作防具，艾瑞克就去龙的栖息地，孤身杀掉岁月悠久的古龙。
“达莫.金姆，这家伙其它地方都还不错，只是性格太自主傲慢。”
上个傲慢的强者，被凯伊看不顺眼，设计灭杀后，全家都被制成鱼饲料，以彻底的方式进入生物圈循环。
“巴哈杜尔，擅长使用雷系魔法，性格木讷忠诚，三十一岁的分辉境。”
强大、忠诚、年轻。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这是适合玩坏艾瑞克后的接替者——不说最佳，但能算上等。
但女孩还是摇晃着腿，手中的相片升起无根火，连带掌心烧的焦黑。
好痛、好烫。
“嘭！！”
从高高书架跃下，砸向地面，砸成血肉模糊的一团，骨骼从四处暴出断裂。
仿佛染红的白刺猬。
几秒后，血肉团块又聚合成灰发女孩。
她开怀大笑：“好痛呀，好痛呀！好高兴，好高兴！”
又转瞬间哭了起来：“为什么找不到满意选择呢？”
另一个灰发女孩从书架后侧出来，眼中疑惑再明显不过。
——但就连这份疑惑，都是凯伊刻意弄出的节目效果。
“为什么不用巴哈杜尔？”
听到K1这个问题，凯伊故作姿态，眼泪变成强酸，带着剧烈的痛苦腐蚀皮肤，“因为他长的太丑了，光是想起他就玷污我的回忆。”
K1看着不断冒血的脸：“意外，确又不是很意外的理由。”
“当然！毕竟我连现在的身体都愿意打扮，同为‘工具’，丑陋的家伙凭什么被我使用？”
凯伊笑着凑近K1——在仔细确认身体后，在脑海内的身体建模，进一步向外界靠近。
K1穿着黑白相间、模仿女仆装设计的衣裙，脖子上打着领带，带有“低人一等”的意味。
“……弱智。”
K1皱起眉头。
但还有一句话没问出来：艾瑞克算“工具”吗？
可它做不到——毕竟作为思考模式具象化，“K1”本就不存在。
或许本有机会真正成为意识个体，但凯伊敏锐察觉自己患上轻度精神分裂症时，就将苗头扼杀在摇篮中。
不要试图在精神强度上比过凯伊。
除非同样被虐杀到失去时间概念，永远活在痛苦中，最后还愿意从痛苦中回到现实。
——只是凯伊回到现实后，将带给更多生命死亡。
“自问自答，果然还是少了些乐趣。”
左看看右看看，一人饰两角的她，终究叹了口气。
以前这种时候，都是困惑的艾瑞克来发问，自己一边嘲笑、一边给出解答。
“……什么审美啊、实力啊，都是用来逃避的借口。”
干脆拆穿谎言，言语中满是无所谓，“我只是习惯了艾瑞克而已。”
习惯主义害死人。
她皱着眉，终于不快乐了！
“嘻嘻嘻嘻嘻……”
反而是K1笑了起来，撩着裙子转圈，灰发飘扬如丝绸。
“好看吗？”
“怎么会不好看？以服装设计师克里斯汀注重突出女性体态的风格，结合极简主义与服从暗示，算是让我满意的作品……至少能从设计这件服装的过程中，得到‘艺术审美’的快乐。”
“的确，多好的作品！你又一次为这个世界的土著带来地球艺术侵略。”
K1也称赞道，然后看着裙摆，“但为什么设计的服装如此女性化？而不是选择男性或是中性化？这里是记忆宫殿，你掌控的地方。要是因为各种物理问题，只要你一个念头就能修改。”
凯伊耸了耸肩：“因为逃避现实没有意义。”
正如K1所说，她可以任意修改记忆宫殿内的一切。
比如现在，凭空出现镜子，将两个一模一样的灰发女孩，尽数倒映镜面中。
“逃避我变成这副恶心样子的结果，终究没有意义。还不如就此接受事实，还能更开心些。”
“你现在看起来，可不像是开心的样子？”
“嗯……谁让刚刚才明白自己又被习惯主义坑了一把。既发现谁都比不上艾瑞克，又发现自己早就习惯这个白痴了。”
“担心自己培养不出下一个艾瑞克？还是单纯不想放弃艾瑞克？”
“所以说，你可以去死呀！”凯伊的表情开始扭曲。
“别烦恼，我来帮帮你笑一笑~~”
K1走到凯伊旁边，手中多出一把锋利的小刀。
它将刀插到凯伊脸颊上，然后硬生生向后划去，划出鲜血淋漓的伤口，露出颞肌——配合被酸性液体腐蚀出的泪道，就像劣质的小丑面具。
小丑。
K1笑容灿烂，“需要我提醒你，在选择‘极简主义’作为这套服装设计风格时，受到了谁的影响？你以前的常服，可从来没选择过这种低调淡雅的风格。”
“完全不需要！”
凯伊看着镜面中鲜血淋漓的脸，眼神越来越疯狂。
她双手贴着镜子，哈出血腥味浓郁气息，身体高兴到颤抖：“你看着！你看着吧！我绝对快她一步！”
“连艾瑞克都不想丢掉，还想继续进一步行动？”
K1同样在自己脸上开了两道口子，镜子中的女孩都带上鲜血假面。
“恐怕没过多久，你的脑子里就全是那个弱智，而你甚至不能完全信任他，却因为虚假的情感而即将爱上他。”
“短视、软弱、一触即溃，这些过去评价艾瑞克的词，现在用在你身上毫无违和感。”
是啊，毫无违和感。
凯伊又哭了出来，却同时笑着，比翼种还狰狞的嘴角，翘起骇人弧度。
“没关系！没关系！”
她高声歌颂，“K1，你觉得我会为爱着的人付出一切？！这太可笑了！”
“就算我会爱上艾瑞克，也一定更爱他奔溃绝望的表情！我要让他看见我染红这个世界，看见我把屠刀挥向每个人，却难以阻止我！”
“因为这个国家，早就被雕刻成只有我才能启动的样子！除非艾瑞克愿意再花几十年乃至更长的时间，才能拔出我所有的暗子和定时炸弹！但他这样做，我就会毫不犹豫和他同归于尽！”
“我爱自己胜过爱任何人！我的自私没有逃走，因为那个贱人同样自私！”
“因手上沾染生命而痛苦，却能得到比没有道德底线时更多的快乐！还有比这更美好的结果吗！”
凯伊从没逃避过。
她带着笑脸，怀着恶心、恐惧，和喜悦，面对一切可能的结局！
包括在艾莉丝情感影响下，无可自拔的爱上艾瑞克——
逃不了了！逃不了了！
就像过去自己逃不了永远轮回的酷刑，现在自己逃不了这种结局！
看看记忆宫殿的书架吧！木材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张艾莉丝的脸！
脸靠脸、脸贴脸、脸挤脸、脸压脸！
这些脸没有眼睛、这些脸留着血泪！张开嘴，长在书架上，纷纷看向天空，发出单一声调。
“杀杀杀杀杀杀……”
甚至此时此刻，还在不断扩大影响！
就连凯伊刚刚生成的镜子，此刻都浮现出张张挤在一起的脸。
眼眶空洞，留着血泪，嘴极限张开又闭合，牙齿撞击，发出无数咯咯清脆响声。
艾莉丝的“个体”，已经不出现了。
“杀杀杀杀杀……”
“啦啦啦啦啦”
凯伊快乐唱跳着，音调起伏，一路欢歌带舞，奔向记忆宫殿艺术馆。
路过无数张艾莉丝的脸，细长舌头从嘴中伸出，舔舐脸上和地上的血。
艺术馆中，那些描绘自己每种死法的绘画，超过其中一半的主角，都已经变成金发女孩。
无法阻止记忆宫殿被侵蚀。
虽然能暂时压制住，但下次还会反弹更快、反弹时间更短！
所以，凯伊不给自己留后路。
准确来说，是断了“艾莉丝”的前路——让未来变得恶心的自己，必须沿着现在准备的轨道行走。
一想到能给别人带来巨大痛苦……
甚至是将来的自己，凯伊都高兴到想跳进绞肉机里被搅成肉泥！！
好快乐好快乐好快乐好快乐好快乐！
将来自己很可能后悔此刻的决定，却哀嚎着无能为力！
手中出现一本《对超凡者毒理学研究》，轻车熟路翻到笔记：
“……我依靠单人物理攻击手段，可以杀掉微光境超凡者；依靠常规致死毒性，可以杀掉穿云境超凡者。但更往上呢？”
“依靠大量‘魔力中和炸药’，我可以杀掉圣人境、乃至分辉境超凡者。但只能杀掉，而不能威胁。”
“更多时候，威胁比直接杀掉更有用。无论是看见那些自以为是的强者，遇到死境时，脸上露出绝望的表情，还是为了推进目的。”
“于是，在经历无数试验后，我从毒理学中得到了答案——成瘾性。”
“比起直接毒杀来说，成瘾显得更加温和，也更加有用。只要躲在足够强的人身后，就是完美控制方式……这个世界，还没有类似功能的魔法。”
目光扫过几百次实验结果和理论计算后，凯伊翻到贴有插图的一页。
上面插图，赫然是妖娆绮丽的红花！
“‘快乐之手’，已经被我育种第七代的成瘾性作物原料。”
“发挥作用需要配合特定植物器官加工……可以放大感官知觉，让生物精神阈值变得更低……明面上作为观赏性花卉，生长于南方地区。”
“产地：摩洛哥城、狂风城、红松城……小麦城。”
于是，阴谋就此展开一角！
……如果艾瑞克不把凯伊送往小麦城，结果会不一样吗？
为什么会认为，凯伊的暗子，只在小麦城呢？
穿越、起义、建国。
凯伊经历半个人类帝国。
凯伊埋下的暗子无穷无尽。
吃下的面包，可能就是用来引发过敏反应的原料之一。
开采的矿产，可能与某种液体接触，就会发生连锁爆炸，送葬几座城池的生命。
交易的珠宝，可能是洗钱的结果、隐藏一切正义与邪恶的伪装。
这个国家已经被凯伊烙上痕迹，再也不可能逃开了。
从掀起起义、开发魔导机械、建立执政官体系、与周边国家外交政策、推进科技发展……
再到随处可被凯伊使用的工具、用来欺诈艾瑞克的政坛一言堂、当作薪柴的贱民、对重要人物的了如指掌……
以及，被凯伊救了两次、
依靠凯伊走出失去妹妹的阴影、
依靠凯伊变得强大、
依靠凯伊累计民望、
依靠凯伊成为皇帝、
依靠凯伊，拥有如今一切的艾瑞克。
只要艾瑞克还在，凯伊就永远可以把人类帝国握在手中。
但人类现存最强者要是离开，这个国家绝无未来。
……
当沃德和亚历克斯，站上人类帝国西南地区时，灰发少年显得格外兴奋。
“好耶！好耶！亚历克斯！有出过远门吗？！看这人、看这云、看这狗屎！多新鲜！”
“别……别碰我……”
亚历克斯脸色发青，瘫软在地面，状态很是不好。
“给我开心点！”
沃德丝毫不在乎金发少年气色，环视四周，将大地、城池、与天空尽收眼底。
连吱呀吱呀廉价马车声，到耳中都变成无比美妙的音乐！
啊，活着真好！活着真好！
能鲜活的呼吸，真是美好极了！
“做好准备，亲爱的亚历克斯！”
他舒爽到快失去意识，笑容狰狞至极，“我们去杀老鼠！”
去杀引发疫病的老鼠。
去杀躲在暗处的老鼠。
去杀让人恐惧的老鼠！
看见同伴的表情，亚历克斯吓得脸又白了几分，眼看就要昏过去……
他不明白，仅仅大三岁，就能毫不违和出演恐怖片演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