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瑞克从没想到，按照流言的方式靠近卡里莫剑冢后，居然会进入领域中：
无尽长剑插入连绵荒山，天空从中间分明撕开白天黑夜，光是看着，就让人以为自己没睡醒。
停顿几秒后，他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走去。
于是，一柄黑剑抵上脖子——
“好差的天赋？”
散发澎湃魔力波动的男人背对他，将酒倒在坟前，自言自语，“不应该呀，怎么连这种弱者都拦不住，难道领域出了问题……”
“……你是谁？”
艾瑞克看了眼脖子上的黑剑。
“领域的主人。”
男人言语漫不经心，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眼前的坟，“你又是谁？”
圣人！
艾瑞克手指微微卷曲，随时准备出剑。
他大声质问这个男人：“我是艾瑞克.黎明！我从不知道人类帝国有萨瓦之外的圣人！”
男人收起酒杯，转过头，蔑视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小子，在你足够强前，世上谜题如海岸金沙，永不可穷尽。”
“就像你我间的差距，也如大海般不见尽……头。”
咔！
随着脆响，黑剑被折断了。
被脖子折断了。
艾瑞克大步向前走，不再收敛气息。
独一无二的强悍魔力波动，兵戈剑阵般刺向周围。
“看来你作为圣人，并不远强于我——而且我并不知道，你为什么持有敌意！”
这段时间的经历，让艾瑞克变得更加焦躁不安，一切都往坏处想。
银光闪动，手中出现长剑；肌肉紧绷，随时准备战斗！
“……我可是圣人，刚刚不过微不足道的小玩意。”
男人摊手，言外之意显而易见——艾瑞克为什么有勇气对峙自己？
为什么这个金发男人，有勇气对峙领域中的圣人？
艾瑞克毫无惧色：“我曾与萨瓦战斗过，知晓真正的强大！”
这么自信，不像是说谎。
听到这话，男人若有所思，紧接着问道：“萨瓦考验过你？你坚持了几分钟？”
在印象中，萨瓦虽然看上去冷冰冰，但也会做出培养后辈的举动。
只是最近十几次进入剑冢的人，向他们问起萨瓦情况时，永远都是千篇一律“镇守北方边境”。
直到现在，难得发生变数。
“几年前，我和萨瓦交战一天一夜后战败，现在我不会弱于他！”
艾瑞克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烦躁已经快溢出：“陌生圣人，告诉我你的身份、以及出现在这里的目的！”
“理由呢？”
“因为我作为皇帝，有义务了解各种强者。其次……”
附魔长剑紧握手中，剑尖直指男人，“这个距离，我能必中你！”
皇帝？
必中？
一个分辉境巅峰的家伙，倒是挺有趣。
男人嘴角扬起，反撑手指，骨节噼噼叭叭：“来做个交易吧？我回答你一个问题，你也回答我一个问题。要不然把事情闹僵也不太好。”
“……”
“就算我对你有敌意又怎么样？面对圣人，至少得显露出尊重。”
“……”
艾瑞克彻底摆好格挡反击架势，一言不发。
“当真没得谈了？”
男人故作遗憾，耸耸肩，随意抖出身份：“我是卡里莫.埃拉斯蒂，也就是所谓的‘卡里莫剑圣’。”
就像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稀松平常。
卡里莫剑圣？！
艾瑞克瞳孔猛地收缩——下一瞬间，眼前只剩残影！
“能反应吗？金发小鬼！”
卡里莫大笑着瞬移到身后，身形如电，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记得尊重强者~”
凌厉高踢甩脚，流星般刺向艾瑞克头部！
“嘶——！咚！”
狂风呼啸卷飞泥土，声音比木桩撞击巨钟响数百倍！艾瑞克脚硬生生在地面划出痕迹……但饶是如此，除开些许头晕外，没有任何受伤。
两人身形皆是停滞瞬间。
卡里莫眼皮跳动，下意识抽开脚——却已被一只左手以更快速度抓住！
艾瑞克用出格斗术反制，直接一记背摔，将他深深砸入地面！
“轰！！”
大地就像被火系禁咒轰炸，无数泥土连带更深地块爆裂飞碎，以至整座荒山都摇动几分！
卡里莫晕晕乎乎。
这场极速交锋，毫无疑问是艾瑞克的胜利。
好强大的身体素质！
艾瑞克终于确信这人就是卡里莫。
虽然实力远不如传说中这么强，但刚刚这记背摔，当时连萨瓦都被摔吐血，而这人只是眩晕。
再结合速度与力量表现——只有践行“剑之领袖”的圣人，才能在这招下毫发无伤。
虽然疑惑这位强者为什么会死而复生，但如果能遇到本人，说不定能节省出更多时间。
毕竟传言的程度，只到“卡里莫剑冢存在反面”。
所以……
“卡里莫.埃拉斯蒂，我能无视全种类防御，正好克制剑之领袖带来的全属性强化。”
艾瑞克一手按着卡里莫脖子、一手握长剑，威胁与请求同时出现在脸上，“我无意冒犯，但有一事相求。”
“咳……咳咳！……什么事？”
卡里莫显然不太好受。
“我想按照传言，从分辉境踏入圣人。”
就算是分辉境、就算自己只是主体死前留下的残识，连招架都做不到吗？
卡里莫以为时间流逝，自己的追随者终于见底，导致实力极速下滑。
看来之后没法欺负小朋友了。
他叹息一声，藏起困惑和感慨，挥手示意艾瑞克起开。
“这么多剑。”
两人跳出坑洞，卡里莫指着满山遍野的剑，仿佛丝毫不在乎刚被艾瑞克砸进地里。
“我的领域中，每把剑都代表一个走投无路的剑士。”
“他们各个天资禀赋，却都倒在成圣的门槛，穷尽办法都难以突破，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找到剑冢，最后无法完成试炼，永远离不开这里，直到死亡。”
永远离不开这里？
艾瑞克脸色凝重——无论能不能突破圣人，他之后都必须去北方边境战斗。
……不知道漆黑虚空之剑，能不能破开卡里莫的领域。
凯伊花极长时间教自己空间掌握、又花极长时间教自己变种魔法，为的就是让自己面对领域，依旧不落下风。
在凯伊的魔法理论中，领域是特殊的空间系魔法，想要破开，最好同样用空间魔法。
当时对战萨瓦，被带入领域中后，所有有效输出都是虚空之剑和物理攻击打出的。
他顿了顿：“传言可没有后半段。”
“因为从没人成功过，带不出去后半句不也正常吗？”
卡里莫打了个响指，天空随着他的意志，从半黑半白尽数化成墨夜。
无数插在荒山上的剑，此刻满溢红光。
就像血河。
“上次看这把剑还没生锈。但无论怎样的好剑，主人逝去后，没了超凡力量养护，迟早步上后尘。”
他从地上拔出一把锈迹斑斑的剑，左右看了看，最后又插回去。
“所以，世人是否还知晓我的剑在哪里？”
“卡里莫之剑？”艾瑞克问道。
“对。”
卡里莫看上去有些难受，“好歹陪我战斗百年，这次醒来后，却感觉不到它了。”
艾瑞克看向满山长剑，选择实话实说：“剑断了，当场化为飞灰。”
“……怎么断的？”
“我和萨瓦战斗时，他几拳把剑打成碎片。”
“你可以使用我的剑？”卡里莫首先注意到这点。
“嗯。”
“也就是说，你成功后天觉醒‘剑之领袖’？”
这次不等艾瑞克回答，连发三问的卡里莫，又自顾自解释起来：“也对，毕竟没觉醒剑之领袖，肯定会被我之前一脚踢出去，但……算了。”
他坐上坟碑，翘着腿，问向艾瑞克：“小子，你说你是皇帝，那干嘛来这地方？守墓人的流言，可是‘为突破圣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剑士强者，才能来到剑冢反面’。”
正因如此，卡里莫看见的，往往都是那些走投无路的家伙。
要么即将老死、要么重病缠身、要么不突破圣人，一出领域就会被打死的混蛋。
艾瑞克道：“因为我必须成圣。”
卡里莫疑惑：“有什么必要吗？你虽然挺强的，但作为皇帝，打打杀杀交给其它人就好。”
“萨瓦死了，我是这个国家明面上的最高战力。”
语出惊人。
……萨瓦死了？
……萨瓦死了！
就像说出身份时带给艾瑞克的震撼，现在轮到卡里莫自己合不拢嘴。
“萨萨萨萨瓦死死死死了？！！”
他猛地抓住艾瑞克肩膀，“你说的，是那个圣人萨瓦！那个强的离谱的萨瓦！”
“嗯。”
“他被谁杀的！告诉我！快点！”
歇斯底里嘶吼，连领域的天空都开始闪烁。
艾瑞克不是能随口编造完美谎言的人。
但关于这件事，他能将所有东西揽在自己头上。
——因为凯伊的命令，以“艾瑞克”的名义来完成。
无论命令究竟导向何种结局。
“我杀的。”
听到这个答案，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卡里莫，瞬间抽剑砍向艾瑞克！
他动了杀心。
……
卡里莫战败。
他躺在地上，眼神空洞。
就像被浇入冷水的火炉，只剩湿漉漉的木炭在死气沉沉中入眠。
几分钟后，闭眼低声道：“艾瑞克.黎明，艾瑞克.黎明……小子，你不是文森特家系的皇族？”
“我还以为你早就注意到。”
艾瑞克全身衣服破破烂烂，露出大片伤痕，“我曾经是奴隶，后来发动起义，连带整个奴隶制一起推翻旧帝国。”
卡里莫冷笑：“虽然我依旧难以接受萨瓦被不到圣人的家伙杀掉，但姑且问下——萨瓦死亡的原因，是因为你起义过程与他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
“卡里莫剑圣，这与你无关。”
被各种话题弄得焦躁，艾瑞克不想继续浪费时间。
直接戳穿卡里莫伪装：“剑圣，你根本没有死而复生。就像剑冢记载的生平一样，真正的你，早就死在不断变强的过程中。”
“现在的‘卡里莫’，可能是什么魔法产物、也可能是别的可能，但本人的可能微乎其微。”
从躺地上时，卡里莫就料到这个结果：“所以，是什么时候真正确定的？”
“从你说要交易的时，我就在怀疑了。”
艾瑞克摇摇头，“交易需要平等。对一个圣人来说，我还没到那个资格。”
“而你身为‘剑之领袖’的践行者，又身处增强规则能力的领域中，居然在肉体强度上输给我，这更加让我确信判断。”
“所以，无论是不是真的卡里莫剑圣，但至少此刻，你没有圣人相匹配的力量。”
没有圣人相匹配的力量？
卡里莫手中又出现一个杯子，无尽美酒从中淳淳倒出，灌入嘴中。
恍惚间，仿佛做白日梦一样自在——虽然领域一片黑夜，唯有血红之光照耀荒山。
随后把酒杯丢在旁边，擦擦嘴，视线重新聚焦，“你从谁哪里得到的？”
艾瑞克疑惑：“什么从谁哪里得到的？”
“听不懂吗，我在问你的‘老师’是谁。”
就像验证艾瑞克的猜测一样，卡里莫身形渐渐变淡。
“剑之领袖作为统合生者信念的规则，等到圣人境界后，就能看见所谓的‘因果线’。”
他侧过头，伸出手指：“你身上有条巨大的因果线，大到其它数亿条因果线加起来都比不过它——也就是说，其它数亿生命给你的帮助，都比不过这条因果线的主人。”
大概艾瑞克成长路上所有结点，都有这个因果线的主人在参与。
话句话说，存在艾瑞克为那个人的意志，做出任意行为的可能性。
一个强大、而且言听计从的皇帝……
“我拒绝回答。”
艾瑞克摇摇头，“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别的手段，而我的‘老师’……暂时不能暴露出来。”
于是卡里莫立刻猜到了：
艾瑞克的“老师”，是个藏在幕后的弱者。
艾瑞克的“老师”，真正谋划萨瓦死亡的智者。
要不然，凭什么是艾瑞克杀了萨瓦？
要不然，凭什么是这个明明天赋连燃海境都够不着，性格不够沉稳的混蛋，却能杀掉愿意驻守北方苦寒边境，为身后万家人类厮杀兽潮几百年的萨瓦？
但脸上依然表情如常。
“那我换个问题吧？这次可别拒绝了，反正我只是一介主体死前留下的残魂，掀不起什么风浪，也出不去这个领域。”
他笑嘻嘻说着，“明明现在实力就足够，但你为什么要突破圣人？除了萨瓦，圣人无一例外都要受到限制——这可憋屈死了，尤其对皇帝而言。”
艾瑞克表情没有丝毫自大。
“因为我要做到萨瓦没做到的事。”
他神色认真，“我要彻底抹除侵害人类帝国几百年的兽潮，结束折断悬在几亿人头上的剑！”
……
那天晚上，凯伊告诉艾瑞克，想要在这种情况下保护身为普通人的她，就得变的霸道。
并非成为暴君，而是实力上的霸道。
让所有敌人都畏惧自己的实力、只要自己还活着，就是所有敌人绝不敢侵犯的依仗。
当年萨瓦一路打遍世上强敌，最后硬生生守住被判断“五个圣人都无法抵抗兽潮”的北方边境，让死去四分之一人口、北方尸横遍野的惨状从此再不发生。
现在怀着愧疚，艾瑞克要做到萨瓦做不到的事。
也是想保护所有人必须践行的手段——毕竟圣人萨瓦死亡的消息，根本藏不了多久。
他要是不彻底解决兽潮问题，就必须像萨瓦一样常年驻守北方边境。
倒时候，斩断旧利益链的人类帝国，会无可避免回到被各国渗透的局面。
凯伊很早就给艾瑞克分析过，“为什么人类帝国需要两个圣人，才能彻底站稳脚跟。”
一个圣人驻守北方边境。
一个圣人坐镇首都。
必要时，可以双圣人共同对外，形成恐怖压制力。
而现在萨瓦死了。
所以，艾瑞克要尽可能快突破圣人，独自面对兽潮。
——独自面对就连“当世最强”，都无法彻底解决的兽潮。
他要用结果告诉所有人：艾瑞克.黎明，比萨瓦更强！
萨瓦做到的事情他能做、萨瓦做不到的事情他也能做、谁要是敢动他在乎的东西、就要面对绝对的怒火！
哪怕时间只有一个半月。
哪怕没人可以并肩作战。
哪怕很可能会死。
凯伊、子民、妹妹的愿望……艾瑞克全都不想放弃。
凯伊不屑他短视也好、讽刺他贪心也好、贬低他白痴也好、嘲笑他明明在乎子民，却不想杀掉凶手的伪善也好。
艾瑞克仅仅能拿上来的东西，就是一身超凡力量。
他想保护所有人——在凯伊没事的情况下，不想死任何人。
如果可以放弃自己的一切，换来修正凯伊性格，那么艾瑞克一定毫不犹豫。
短视、软弱。
善良、坚定。
在心性上，他越走越远。
发现自己做不到放弃任何东西，也是一种进步。
合格皇帝的样子，越来越显露出轮廓。
看上去，他更适合“霸道”之路，而并非“王道”。
……
“卡里莫，告诉我你是如何成圣的。”
“这是求人的态度？”
“告诉我！”
“呵……艹！我被设定为不能拒绝开启试炼！”
卡里莫指向荒山顶部，“拔出这座山插着所有的剑，你就能以‘剑之领袖’成圣。”
艾瑞克金瞳中，倒映满山红光。
他问道:“总共多少剑？”
没得到答案。
周围熟悉的东西，只剩坑坑洼洼、剑气纵横过的地面。
以及一座坟碑——无字坟碑。
最后的声音飘飘荡荡。
“每次开启试炼，残魂就会沉睡十年以上。我运气不错，别人没抢占你的名额——真希望你死在这里！推翻奴隶制的皇帝！”
艾瑞克总觉得卡里莫在阴阳怪气。
怎么残魂和传说的形象，差如此之大？
而且自己好像又交恶强者……算了，反正残魂既打不过自己，也出不去这个领域。
……
魔兽山脉深处：
骇人咀嚼声中，一条长虫在不断啃食其它魔兽尸体。
它身长数百米，无数复眼镶嵌头部，肉体洁白如冰，没有任何昆虫常见的外骨骼。
吞天三头狼、狂啸炎龙、魔剑亡骑人马、冻骸裹尸草……
这些毫不逊色分辉级强者的魔兽，已经成为此刻长虫口粮——也是进化魔力的来源。
而不远处，是半颗残缺颅骨。
萨瓦临死前想带走魔兽之母，弱化下一次兽潮的计划，没有失败。
但他利用凯伊的魔力中和炸药，和圣人级别寒风咆哮者同归于尽时。
天空中，睁开一只巨大眼睛！
虚弱、疲倦……
虽然睁眼幅度远比不上凯伊当时嘲笑的模样，但就是出现了。
魔兽之母诞生规律被打破。
吞噬大量分辉境、甚至吞下两个圣人境，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魔兽之母，即将攻打北方边境！
【恐怖食主】
它的前辈只出现过一次。
上一代恐怖食主，在正值状态巅峰萨瓦的疯狂攻击下，依旧把当时常驻兵力十一万的寒潮兵团，硬生生杀到只剩三万有生力量。
那是北方边境离失守最近的一次，尸横遍野。
而这次的恐怖食主更加强大。
它还在进化、还在吞食。
无数魔兽于尸骸边俯首，等待胜者吃下他们。
……
兽潮规模在逐渐变小。
当第三兵团与第四兵团的报告，交到道尔手中时，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宛如暴风雪前寂静，这是顶级兽潮即将到来的前兆！
“艾瑞克皇帝真的会来吗？”
军账中，他看向弗朗西斯——从冰雪城来的强者、著名开国功臣之一，带来“皇帝同样会参战”的消息。
“……你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这是军队！弗朗西斯，我知道你是功臣，但皇帝把他的剑交给了我！”
道尔毫不留情面，厉声呵斥道，“只回答是或否！”
“……是。”
于是道尔立刻走出军帐，准备召集其它副将，商议对抗计策。
艾瑞克一旦来到北方边境，优先做的事情很明确：
和萨瓦一样，在兽潮中直接对抗魔兽之母。
要么杀掉它，要么被它吃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