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艾瑞克进入卡里莫剑冢,已经过去十三天。
……
小麦城酒馆。
这座城池没多少年轻人,可酒馆中吵吵嚷嚷氛围不算少。
人们热烈、高兴,或是担忧的喝着麦酒。
白胡子和白头发,是这座酒馆底色。
“俺说,那个小姑娘真厉害哟!”
砰的一声!酒杯重重撞在桌上吱呀嗡鸣,麦酒波浪倾覆,却一点没撒。
男人白发苍苍,脸色通红,豪迈笑着,右眼框深深凹陷。
“埃里奇,你都说多少遍了那个女孩?”
对面男人头发也发白一半,神色有些无奈,“难得今天不讲几十遍年轻时暗恋对象,还以为你絮絮叨叨的毛病终于改了!”
“嘿!别不信?!”
埃里奇大动作一饮而尽,不停打着酒嗝,指天嘟嚷道,“要是你这老东西看见那姑娘的表现,绝对比俺还激动!”
脑子就算生锈,也立刻倒映凯伊出剑的漂移姿态。
“准确到每次手臂挥动,毫无多余动作的反击,没一次陷入窘境!漂亮到像跳舞一样!连俺这种大老粗都看得出来,那姑娘绝对是剑术天才!别人一辈子练不出这么牛逼的剑!可她只有十岁!”
埃里奇继续大口喝酒,双手不停挥舞,激动道:“重要的是,她,她……嗝!!”
城主夫人说——这姑娘是个盲人!盲人啊!
“她怎么了?”
难得见老友如此兴奋,埃里奇对面的老人也不由得被勾起好奇心。
埃里奇真的很想大肆吹嘘一番,自己究竟见到什么,却红着脸接连打好几个酒嗝,支支吾吾说不出半字。
几秒后,咚一下趴在桌上,震翻木酒杯,一脖白胡吸满麦酒。
“……”
所以说,麦酒都能喝醉的酒量,还总是大口喝酒。
老人摇头叹息,伸出只剩两根手指的右手晃了晃:“老板,把埃里奇这混蛋带到楼上房间里,他的酒钱也一并我付!”
“好嘞!”
老板搀扶起醉醺醺埃里奇,笑道,“特伦,我越来越相信埃里奇吵吵喝北方烈酒,结果半杯就开始绕火堆裸奔的故事。”
“早就该相信了。”
特伦也将酒杯抬起又放下,抹了抹嘴,低浓度酒精在喉咙肠胃间跳跃。
不醉,但的确暖洋洋。
“哦——英勇的、伟大的、崇拜的特伦先生,您似乎错过了同伴口中的新鲜事!”
耳边突然出现唱词般的语句,起伏多到让人怀疑说话者早就忘记怎么正常讲话。
“吟游诗者?”
这类职业源头早就无从考证,虽然听说邻国精灵(碧翡)帝国的酒馆中到处都是,但在脱离奴隶制不久的人类帝国并不多见。
“称呼职业太过生疏,您可以直接叫我——劳辛.维克多。”
诗者腰间别着铃鼓,每句话都像低吟浅唱,梳好放浪金发,上衣纽扣只剩三颗。
“轻浮”与“生机”的气质,由内而外散发。
特伦不喜欢这种人。
因为太多醉生梦死的旧贵族,被斩首前一刻,依旧轻浮放荡。
“没什么生疏的。”
他淡淡撇了劳幸一眼,注意力回到麦酒上,“我为这份职业感到骄傲,要是有人愿意叫我一位战士,我想我会更愿意接触对方。”
言外之意,是不愿意接触你。
但劳幸毫不在意,反而另有所思。
战士?
不不不……被砍到仅剩两根手指的羊蹄,早就不能握剑。
或许您更适合被架上烤架,为你拯救的国家散发余热呢?
憋笑。
脸色献媚如常,吟游诗者继续唱道:“当然,像您这样伟大深沉的战士。可以把那些历史当骄傲资本,向所有人展示每次劫后余生,包括我~”
“……直接说目的吧。”
特伦懒得弯弯绕绕,“找我做什么?”
酒馆熙熙攘攘,没人在乎这桌刚刚少了个醉汉,自然也没人在乎这桌现在多了个诗者。
“饿呀。”
劳幸诚恳道,“伟大的、为解放所有奴隶而战的战士,您面前渺小的吟游诗者,已经一天没吃饭啦。”
“所以……?”
“所以,我想专门为您演奏一曲,换得十枚铜币,十枚就好~”
他顿了顿,“当然,要是愿意更多或更少打赏,随您喜好。”
特伦皱起眉。
打赏?
自己曾经的儿子,就被绑在巨大铁柱,旁边是另一根绑着小孩子的铁柱,下面站着自己和另一位父亲。
奴隶主让自己和那位父亲分别站在对方孩子铁柱下边,然后铁柱开始加热,谁获得的“观众打赏”越多,谁对应的铁柱就升温更快。
直到有一个孩子死亡为止。
特伦靠滑稽至极的表演,赢了。
他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救下,对方的孩子边惨叫哀嚎,边被活活烫死。
也看着另一个父亲绝望拿起手边木棍,扔向看台上的奴隶主,最后全家公开被石磨碾成肉泥,喂其它奴隶和狗。
“……你去找别人,我没多余的钱了。”
他重重吐出鼻息,放下酒杯,神色明显有些不悦。
“可是我真的好饿呀~况且别人都有酒伴,这座城池不太习惯喝酒时,有诗者在旁边歌唱美妙故事。”
“正好,我也不习惯。”
半白头发没带走多少肌肉,特伦声音依然中气十足,“而且你作为男人有手有脚,完全可以靠力量谋生,而不是做吟游诗者这种不稳定的职业。”
“可诗歌真的好美妙?”
“那就让美妙的诗歌代替手脚来养活你。给你个忠告,小麦城对吟游诗者没什么兴趣,趁早离开吧。”
劳幸没听见这句话一样,依旧自顾自推销:“哪怕我可以让您快速的、具体的,明白埃里奇战士口中‘那个女孩’?”
特伦摇头:“我的确对那个女孩有些兴趣,但随时能问别人,而不是靠添油加醋的唱词得到消息。”
吟游诗人可以把“小村庄居民集会捕猎野猪”,变成“有个不出世的超凡者,无边雷云中大战古龙数百回合!打的古龙为他捕猎野猪,超凡者把这些野猪当作居住费丢下。”
不要问龙和超凡者在哪里。
问就是已经雷云散去,骑龙离开。
“哦!其它吟游诗者给世间留下太多不好印象!但我向您保证,我的事实童叟无欺!就连一只蚂蚁都万分真实!”
劳幸拍胸膛,大声保证道,“要是我欺骗了您,就立刻变成女孩为您暖床!”
语出惊人。
纵使声音嘈杂,也有不少人听到这话,拍桌子爆笑出声。
“哈哈哈哈!!特伦,就给答应这小子吧!”
“是啊,都发这种誓了,就算吟游诗人没什么信誉,留个念想也不错!”
“唉,你看他急了!急了急了!该不会真说中了吧?”
“虽然这么大年纪,但身体还不错,给你家那小子找个妈也行啊!”
小麦城接纳很多残疾士兵,城中几座酒馆自然少不了。
特伦“退役士兵”的身份,也在战友面前没了优势。
他只能大声嚷嚷几句作无用辩解,却让这片地方气氛更加快活。。
直到见没什么办法,才叹了口气,无奈看向笑容灿烂的诗者,口袋掏出十枚铜币,重重拍到桌上。
“唉……再发这种可笑誓言,我会亲自把你赶出小麦城。”
心中些许不满,已经被过于离谱的誓言逗笑冲淡。
特伦虽然没把劳幸说的话当一回事,但十枚铜币也并非大钱。
而且不少吟游诗者都挺奇葩的——要是看上眼的话,就算对方蹲到茅坑上,都得追着唱完一个故事。
还不想上厕所被围观呢。
“哦!感谢您如此厚爱!”
劳幸如获至宝,立刻将十枚铜币收入囊中,紧接拿出腰间铃鼓。
“那么,劳幸.维克多,将为您歌唱那个女孩剑术之绝妙!”
清了清嗓子,在众人已经被吸引的目光下,诗者以铃鼓作伴,边拍节奏打鼓面,边坐上桌子,放声歌唱道——
“夕阳燃诗意,流连麦城香。”
“翠树吻晚霞,马车流肩去。”
“迷思诗者性,悠随郊靶场。”
“灰姿舞长剑,绮丽引风华。”
“精绝分落叶,雅致不拂尘。”
“落刃一斩断,剑舞惊众人!”
“……”
……
跳舞吧!来跳舞吧!
身形诡异灵动,训练木剑在手中翩翩起舞,仿佛没有任何重量。
“啪!砰——!”
金白长裙飘摇,成了天然屏障,可光听声音,就能看见每次精确无比又随性散漫的反击。
谁能说凯伊不是在跳舞?
谁能毫无顾虑面对这曲剑舞?
“阿米兹,不要怕!进攻过来!”
“欸?!啊,好……好的!”
阿米兹咽了咽唾沫,明显紧张到不行。
姿态可笑的握住手中木剑、姿态可笑的向前跑去、姿态可笑,却又小心翼翼举起手。
虽然凯伊早就说过尽力而为,自己不会受伤,但阿米兹依然害怕伤着看不见的凯伊。
“啪!”
可一剑还没落到半空,就被凯伊强剑身顶住。
随后,挑飞!
“你该更快些?”
“是,是!”
阿米兹忙不迭点头,简直要哭出来了?
属于姐姐那份心气,早就被无数次瞬间格挡招架中击溃,一点点卑微下来。
凯伊每次都耐心纠正自己错误,不厌其烦校准误差。
虽然自己完全不懂剑,只是个新手,可凯伊甚至看不见呀?!
就算再怎么不懂剑,也知道没有视力是多大劣势!
“凯,凯伊……”
在周围人视线下,阿米兹强撑笑容,“你现在不,不累吗?”
同样时间,同样地点,她已汗如雨下。
“累?”
凯伊摇摇头,演出十岁女孩的不谙世事,“一点都不累呀。”
汗根本都没出,裙子就像刚下马车一样洁净。
阿米兹手掌发麻,不停揉搓着,真的要哭了。
但当时亲口答应要凯伊教自己剑术,现在想要退出,一定会让小凯伊和城主他们失望。
“……凯伊,我……”
“凯伊,愿意和我来一场吗?”
身后,突然传来乔尼粗糙的声音。
以及维姬云朵般温柔的声音:“阿米兹,我们去喝点糖水,稍微休息下吧。”
阿米兹如释重负,就像囚犯劳作一天后扑向睡觉草席,软在维姬怀中。
维姬心疼抱着她,用手帕抹去汗,视线填怪的扫了眼丈夫。
但手指却不肯松开,明显有些紧张。
“真要和小凯伊比?还有别人看着呀,不害羞?”
虽然相信丈夫,但人高马大、满身肌肉的超凡者,要和小女孩比剑术什么的……
“哎,别这么说。”
乔尼从地上捡起被凯伊击飞的剑,看向周围逐渐围成一圈、又很默契远离的人群,不禁苦笑起来。
他轻抚阿米兹的小脑袋:“阿米兹,累了吧?”
“……嗯。”
阿米兹红着脸点头,实在没有更多气力用来礼貌,心中羞愧。
有些人主动过来想帮维姬扶着阿米兹,却都被维姬一一谢绝。
为了遮盖伤口,阿米兹带着黑色面纱,可要是靠近,面纱就没什么作用。
于是,靶场中心只剩两人。
燃海境超凡者、身强体壮、战场浴血搏杀许多年的乔尼。
高近两米。
身材瘦小娇弱、双目失明、出剑优雅多变如跳舞的凯伊。
高一米三。
“凯伊。”
乔尼蹲下身,神色认真,“可以和我比试一场吗?”
“这……”
凯伊看上去十分手足无措,“那个,城主,我……我怎么能……”
“啊,我不会使用任何超凡力量,也绝不会使劲!”
乔尼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没解释,摸着脑袋有些尴尬,“只是单纯技巧上的比拼。”
“我怎么可能,比过城主您呢?”
“没必要分出胜负——就像你最开始说的那样,一场‘教学’而已。”
男人诚恳道,“阿米兹明显差你太远了,我想看看你的剑术到达什么地步。”
当时看凯伊明明要用剑,却连裙子都不换,乔尼更加笃定这场剑术教学,不过是“两个女孩子闹着玩”。
但也没什么,自己陪着就是。
然而事情出乎乔尼预料:直到亲眼看见凯伊每次精确优雅挥剑、脚步没出半米圆圈、边教阿米兹剑术边轻易反击……
坐上草垛,震惊到嘴巴越张越大,注意力万分集中,就连妻子焦急捏着手臂都差点没察觉。
太漂亮了!
乔尼、退役士兵、以及所有稍微懂点剑术的人,无一不是从看热闹的心态,到嘴巴越张越大,再也合不拢。
现在,他正式对面前身材娇小、体格纤细瘦弱的失明女孩,发出由衷赞叹——“你的剑术太漂亮了!”
“太漂亮了!”
“完全没有任何失误!”
“这灰发女孩是谁家的好苗子?怎么小麦城从来没见过?”
“欸?这孩子之前来过花店!我记得她叫凯伊,可她明明看不见啊!”
“另一个孩子是阿米兹吗?她平常不太出城主府,现在能看见也是稀奇事!”
围观人群立刻随乔尼这声赞叹而沸腾。
他们震惊、称赞、感慨、好奇、不可思议,甚至把远远飞鸟吓跑。
“各位,还请安静下来!”
乔尼知道阿米兹和凯伊不习惯热闹,选择靶场属于无奈之举,于是稍微高了些声调,“接下来我会是这孩子的对手,可不要让噪音干扰场地,给我失败的狡辩机会啊!”
“乔尼,这不是欺负人吗!”
人群多了好些类似的惊呼与笑声,但终究是安静下来。
乔尼和维姬,在小麦城的民望非常高。
维姬放开捂上阿米兹双耳的手,看丈夫放了个火球高高挂在天上,彻底照亮靶场。
真乱来呀。
她无奈笑了笑,将糖水递给阿米兹,轻轻拂对方的背。
“稍微好了些吗?”
“夫……”
“嗯?”
“……维姬夫人,抱歉。”
唔,之后还得努力呀。
维姬慢慢搂住大一圈的阿米兹,轻声道:“无需道歉。我知道你觉得辜负小凯伊一片心意,但你还是个新手,小凯伊之前已经有学习剑术的经验了。”
练习差不多两个小时,阿米兹真的太累了,头缓慢靠向维姬肩膀。
“可为什么,乔尼城主想要和小凯伊比试?”
维姬不动声色调整坐姿,让这孩子靠的更舒服些——顺便,好让更多人看见自己和阿米兹的亲密关系。
虽然大家都很善良、虽然阿米兹还不想对外承认。
但有些事情总该提前做些准备。
不能让一些人真的以为,阿米兹只是帮忙打扫城主府的清洁工。
“阿米兹,我没握过几次剑。”
维姬柔声道,“可就连这样的我,看小凯伊的剑术,都像在看漂亮舞蹈。乔尼懂得更多,也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阿米兹也感觉凯伊不像在出剑,更像在跳舞。
而自己作为舞伴,相当不合格。
……
“凯伊,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辨别阿米兹的进攻方向?”
乔尼放完魔法后,对视那双灰瞳,几乎按耐不住心中好奇!
“声音。”
凯伊乖巧将木剑按在腰间,轻声解释道,“靶场的草地声,阿米兹的动作声,剑的挥动声,都可以用来当辨别位置的手段。”
动作越来越像艾莉丝,像金发女孩那般文静温柔。
居然真是这样……选择靶场的原因恐怕也包含在内!
乔尼深吸一口气,内心震动如雷。
这样想很直白——但满打满算,凯伊才失明两个月不到。
虽然盲人其它感官更加敏锐,但“听声辩位”这种能力,能这么快培养出来?
他在众人目光中起身,缓缓向下举剑,压低嗓门:“凯伊,接下来我就只会站在这个位置,你尽量接住我的剑……当然,我绝不会伤到你,你也随时能停下来,可以吗?”
“……如果乔尼城主,愿意看我的劣拙剑术。”
女孩神色如此单纯好懂。
声音如出壳翠鸟,清亮稚嫩,极为好听——宛如故事中不谙世事的公主。
谁会怀疑她?
谁会怀疑这份天真?
凯伊顿了顿,对着乔尼声音的位置道,装作歉意:“我只和爸爸学了半年剑,还请见谅。”
这话藏着太多意思。
半年?
只用半年?!
乔尼眼皮不断跳动,觉得再给自己十几年,都出不了这么精确漂亮的剑。
他深吸一口气,言语鼓励道:“那么凯伊,我正站在你的前方。然后……要出剑了!”
话音刚落,出乎乔尼预料,反而凯伊率先一剑袭来,目标左腿内侧骨关节!
利用体型优势、目标明确、速度极快。
“砰!”
突击被稳稳招架。
可转瞬间变招!凯伊剑身诡异灵动,毒蛇般攀附缠绕乔尼的剑——
“砰!”
又轻松挡下,但仅仅半秒,剑尖离手腕就不到半寸!
好强的进攻性!
乔尼没时间感慨了,凯伊又动,动整个身体!
“砰!”
反手防住对肋骨的刺击,错误以为凯伊会保守退后,可女孩反而继续前进!剑尖直刺乔尼腹部!
“砰!!”
强剑身相咬!
“了不起!”
他大笑道,“凯伊,不要留手!”
“砰!砰!砰!砰!砰!”
侧闪、反斩、斜劈!
每次都强剑身斩击、每次都接力打力、每次都暗藏变招。
每次都是最优解。
在这个世界,直面超凡者时,普通人的“卓越”和“平庸”没有两样。
只有“最优”,才能找到那条胜利的小路!
女孩跳着,那么自由!
如果说之前面对阿米兹进攻,动作更像单人安宁独舞,此刻更像灵动无比的爵士。
凯伊笑了,笑的那么灿烂,至于让某些围观男孩脸色发红——所幸火球高高挂在天上,多了个好借口。
乔尼也是第一次看见凯伊这种表情。
不是礼貌、内向、拘束的笑。
而是自然、美丽、纯粹的笑。
……恐怕家境不错,身居刃城的凯伊,遭受这场灾祸前,也时常露出这种笑容吧?
他内心感慨,全然不知凯伊在艾瑞克身边时的笑容到底能多疯狂扭曲病态!
能真正让凯伊毫无顾忌放松的,只有独处、猎杀戏剧终末、以及(关押自己前的)一手养大的艾瑞克身边的时间。
其它时候,永不卸下伪装。
“砰!”
弱震感,距上次声音零点七秒,力度方向为斜向下——
大脑迅速运转,瞬间判断乔尼剑身倾斜呈防御姿态,左手空置。
该为胜利铺路了。
完全不多用任何一丝力量,凯伊借势挑斩,白金长裙翻飞,依靠重力叠加,终于把只用一分力的乔尼的剑弄得险些脱手。
真正战斗中,险些脱手已是致命弱点。
凯伊有无数方法,下一瞬间打败乔尼。
可她轻快跳开,视弱点如无误,就像每个练剑不久的新人总会有的小毛病。
……虽然剑术精湛,但说到底还是新人,缺少对时机的判断呀。
乔尼做出判断,大笑几声,手重新握好木剑。
明明是想她防守,自己进攻来着。
但从一开始,就被这番诡异多变剑招带着节奏走——果然之前对阿米兹的姿态,是凯伊一直在收手。
剑舞轻快灵动、招数精确诡异。
乔尼防着防着,从某个时刻开始,甚至发现自己完全不能判断凯伊会如何变招,只能靠长年累月的战斗本能和超凡者身体素质来不落下风。
既然在防守中陷入僵局,并非自己本意——那么,要主动出击!
“凯伊,小心了!”
女孩没有回答。
身影太优雅、太漂亮,宛如灰头白羽信鸽……不,绝不是孱弱信鸽!
她是狩猎者,是猎鹰!
剑是精确计算后,猎鹰撕开一切的利爪!
身形展翅翻飞,剑影零落交错,对战声暴雨惊雷!
本来稍存私语的人群,此刻寂静无声。
无论能不能看懂,都生怕干扰这场战斗!干扰一场酣畅淋漓的交战!
翻飞!翻飞!
她在跳舞还是在飞过天空?!
白金长裙收拢又急展,明明衣着亮色,却彻底沦为暗色柔软灰发的陪衬、沦为女孩诡异优雅姿态的陪衬!
又一剑!依靠乔尼上挑攻击,凯伊主动轻跳,剑身牢牢黏住杠杆力点,下斩借势反击!
又一剑!旋身闪避接回斩,顶位势斜劈拐弯成直刺!险些逼退乔尼!
又一剑!后三步躲前两步冲锋,无限接近这具身体速度极限!
每次进攻,全往要害!
迅捷剑术《至高之术》——依靠数学能力与战斗逻辑,不做任何无效功,极其适合大脑运算能力恐怖的凯伊。
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
极限剑术《凌迟剑舞》——凯伊改进原有至高之术,融合取悦自己的高术舞蹈,变为极限猎杀超凡者的剑术。
节力原则不变,在此基础上依靠物理学、依靠发力技巧、依靠战斗心理分析……乃至依靠敌对超凡者本身力量,追求最高效率与杀伤性极限。
杀伤性,必须极限!
凯伊已经靠《凌迟剑舞》,将不少超凡者战斗中活活切成片。
关节、穴位、骨骼缝隙、血管密集处、最佳攻击点……
舞蹈艺术、借势剑术、凌迟虐杀术。
三者完美融合,不断猎杀无限接近于燃海境的敌人——到了燃海境,是个超凡者都会飞,大部分难以物理破防。
凯伊就是普通人的极限。
她必须做到极限。
与强大超凡者直接战斗,也只能将一切做到极限!
自然包括战斗心理分析。
战斗心理分析,也自然包括引蛇出洞:从乔尼以为看穿凯伊放弃弱点的失误,借机主动进攻后,已经陷入圈套。
在没有事先准备、身体孱弱、面对燃海境超凡者的情况下,要是对方一直防御,还真不好寻找致胜机会。
好在这个超凡者有约束,所以胜率不为零。
但也必须,把破绽撕到最大!
目前还没有人打破艾瑞克所创造的、在我面前靠纯剑术撑过五分钟的记录。
乔尼,你也不例外。
风声、空气流动感、人声、回音、草地脑内建模、战斗意图分析……
凯伊轻轻扭头,灰发飘扬,随意躲过竖斩。
就像当年随意躲过艾瑞克的攻击。
她还在笑,笑得这么快乐,这么高雅!
却在心中,又笑得这么轻蔑。
太优雅、太灵动、太天才!
高处火球燃烧,火光与夕阳交错,映照稚嫩脸庞,吸引所有人的视线。
主角。
歌剧的主角、舞台的主角、唯一的主角!
凯伊所在的戏剧,剧院灯光只能照耀她!
现在,主角要结束序曲了。
前高踏踩,空中重斩!
这招之前,就算凯伊没陷入下风,就算乔尼放水再明显不过,也没人觉得这女孩会赢。
乔尼,我已经通过大量攻击与防御交手,确定你的剑术风格没有变化。
那么,这击竖斩后,你的左膝盖必然下意识前踏突起。
还有比这更好的跳板吗?
要是用之前造就的脱手破绽,失明状态,依然有可能被你防住。
但现在不一样——
凯伊踩上乔尼突起膝盖,高高而轻盈跃起!
乔尼看呆了,身体一动不动。
阿米兹看呆了,下意识握住维姬的小手。
所有人都看呆了。
高大的乔尼,只看见白金长裙最后一角。
凯伊用爆发力,将这具孱弱工具的速度,短时间拉到最快。
物理作用下,长裙先是羽毛球尾羽般收拢,下个眨眼紧接空翻,群面扇子般完全展开!
全身质量,用于这次重击!
“咔!”
乔尼急忙向上抵挡。
双剑接触瞬间,凯伊立刻切换进攻点。
她在之前无数次用强剑身攻击同一位置,目的就是这次胜利!
断了!断了!乔尼手中之剑,居然被小女孩硬生生砍断!
极限剑术。
取得胜利时,同样追求胜利的极致完美。
“呼——”
凯伊落到地上,呼吸稍微明显了些。
此时此刻,额头终于出汗。
此时此刻,白金长裙终于多出杂草。
但完全不影响此刻将灰发拨弄颈后的她,究竟多么震撼人心!
除凯伊之外所有人,都盯着乔尼手中的断剑柄,说不出一句话。
几分钟后,一石头击起千层浪!
刚聚在一起的鸟儿,又被吓的飞向远处树梢,疑惑宁静的小麦城外为何今天如此热闹?
“哦哦哦哦哦太漂亮了!!!”
“天才!她就是剑术天才!!!”
所有人狂欢向灰发女孩簇拥,生怕慢别人半步!
欢呼声更比海啸摧毁堤坝,汹涌不可阻挡!
……不,还有一个人没笑。
车夫:迪克。
他在马车边不停抽烟,脸色明显憔悴发黑。
铜壶冒着点点火星,烟雾缭绕在他周围,如同过早的黑夜将他笼罩,勾勒逐渐偏执疯狂的生命。
完全与附近的热闹隔绝开来。
每次咽下烟雾,就忘却一切烦恼痛苦,只剩下那一瞬间安宁放松。
闭上眼睛,享受着烟草带来的微妙感觉,仿佛这是他唯一能够沉醉的乐趣。
就连哪个叫凯伊的灰发女孩,也不再盯梢了。
“迪克,这不好。”
他最后还想睁开眼,履行和艾瑞克的约定。
可烟雾温柔亲吻这位超凡者的侧脸,告诉他——
你的妻子已经死了。
就算当时被艾瑞克救下,现在也已经死了。
没必要因为死人而分出精力,这多痛苦?
做点快乐的事吧。
“只要……只要快乐……就好……”
粘稠口水从嘴角落下,慢慢染透衣服。
迪克迷醉吸着烟,两颊向内凹陷。
他好快乐。
……
“太精彩了!实在太精彩了!我从没见过你这么优秀的吟游诗者!”
“再来一曲!别停下啊混蛋!”
一曲终了,酒馆众人听的热血沸腾,纷纷掏出铜币往劳幸口袋里塞!
昏黄灯光下,诗者辗转跳跃各个桌子,眼神闪烁炽热激情,仿佛要将整个世界点燃。
声音潮水般汹涌澎湃,承载无尽情感渴望,每个音节都是原野最初的火苗!
诗歌从嘴里流淌,像狂风席卷,刮走所有观众不该有的情绪。表演充满激情力量,每个动作都在释放,每句唱词都是高潮!
众人好像真看见肆意剑舞的灰发女孩,猎鹰歇息般从空中稳稳落下!
“谢谢、谢谢!谢谢各位厚爱!”
劳幸张开口袋,笑盈盈的不停收钱,很快就丁零当啷装不下半枚铜币。
他对特伦轻浮滑稽的挤眉弄眼,腰间戴好铃鼓:“看起来,小麦城也并不是对吟游诗者不敢兴趣?”
特伦服气了,同样沉浸这场精彩演出,从口袋里掏出最后一枚银币,丢给这个轻浮小子。
“明明你的演出这么精彩,却说什么肚子饿了?我还以为你技艺太差,没有听众。”
劳幸空中紧紧接住这枚银币,藏在外套中,摇着手指发笑。
“吟游诗者想怎么做,可从不需要理由呀!”
不等最初的客人有所反应,劳幸振臂高呼道:“各位,那我再来几曲!谁有乐器?!”
“我有!我有!”
就像地球上的幼儿园一样,老板率先大声抢答,早就安置好醉鬼的他听的如痴如醉,赶紧从桌下抓出锡笛丢过去!
“那么——”
劳幸环视四周,环视这些急不可耐的观众,笑容愈发灿烂。
“我将歌唱背叛的故事!”
“关于某人在一无所有时,幸运被大家庭收养,却为了私欲,对大家庭痛下杀手的故事!”
“关于某人在应有尽有时,因不甘不能加害一切,从而受到惩戒的故事!”
“关于某人从地狱中来,狂笑要将所有生命带往地狱的故事!”
就像被深重情绪感染,两行热泪从眼角流下。
轻浮气质瞬间洗净,诗者吹奏锡笛,如痴如醉。
他缓缓抬头,仿佛透过酒馆天花板,看见夜空。
……
【劳幸.维克多】
【宝石城,维克多家系】
现在,他的资料和家系其它人混在一起,被沃德递给极度愤怒的亚历克斯。
“亲爱的亚历克斯,凶手就在其中~”
那些长着鼠皮,在母亲绝望哀嚎中,用长长利爪划开被撑到极限的子宫和肚皮,一点点吃掉母亲尸体的畸形怪物!
那些活在下水道中,全身流淌绿色脓液,永远发出凄厉啼哭,本该是健康婴儿的怪物!
鼠婴。
“在那些孕妇身上做实验的元凶,就在其中~”
言语编制陷阱,沃德灰瞳嘲弄,看亚历克斯紧紧握住那些资料备案,就像看一个小丑。
“沃德,为什么他要这么做!那些孕妇究竟做错了什么!”
金发少年重力一拳砸上桌子,居然弄得框架摇摇欲坠。
“亚历克斯,你为这些死亡感到愤怒吗?”
“这是什么可笑的问题!!”
沃德轻蔑他的愤怒,重复道:“你为这些生命的死亡,感到愤怒吗?”
“我感到无比愤怒!”
亚历克斯双眼通红,完全被极端情绪摧毁理性,双手用力抓住同伴肩膀,“可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你带我去到那个人体实验室,让我看见恶心又悲哀的东西,告诉我这场鼠疫是人祸而并非天灾,但你现在又在做什么!把这些资料交给我,让我从中找不同?沃德,你究竟在这些天调查中得到了什么?!算我求你了!把结果告诉我!告诉我——”
“弱智,给我安分点!”
“啪!”
清脆,用力。
沃德眼神万分不屑,就像在看路边垂死的老野狗。
亚历克斯张大嘴,捂着红肿的皮肤,眼睛死死瞪着对方,满脸不可思议!
“结果告诉你又有什么用呢?你一腔热血的去找凶手复仇?赶快用比粪便中营养物质还少的脑子想想,除了去送死还有什么用处?”
“你觉得将改造孕妇身体,让她们生出半人半鼠的怪物,这样的真凶能被轻易逮捕吗?引发一场涉及全城池的鼠疫,却没留下丝毫痕迹,这样的真凶是可以被轻易打败的吗?”
“我带你来宝石城是为了救人,而不是去继续杀人。要是你执意这么做,现在就赶紧头插到粪坑里自杀,免得玷污我高贵的思想与理性。”
“一个微光境超凡者,三两下被我制服的废物,刚刚对我什么语气呢?愤怒?渴求?还是说要挟?”
灰发少年冷笑着,坐到房间中唯一一把椅子上,光是凶戾气场就快压迫到亚历克斯腿软。
他厉声命令道:“亚历克斯,我是带你来救人的!现在给我拉开窗帘,看看外面是什么!”
外面是什么?
亚历克斯脑子还被巴掌打的没回过神来,像傻子一样站在原地。
因为见到人体实验室那副惨状后过于满溢的愤怒,在我的软硬兼施之下,已经没了三成。
察觉到自己的愚蠢后,他羞愧低下头,不敢对视沃德。
在宝石城完全被沃德带着走的自己,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呢?
简易口罩是沃德设计的、鼠疫真正危害在于各种昆虫也是沃德说的、人体实验室是沃德找到的、说服城主给予帮助也是沃德亲自上阵、忙碌制造“消毒水”也是沃德的功劳……
而自己,只是跟在他身后,拿走所有被送走的名声。
但是,但是!
“至少……告诉我真凶是谁……”
语气如此卑微,甚至在正义理由支撑下,都做不到挺直腰杆。
“沃德,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吧?”
“那就赶紧给我去看窗户外面!还是说真的想见识见识尸体派对和粪坑自杀法?!”
“是!是!”
双脚沉重,一点点挪到窗边,亚历克斯颤抖着掀开窗帘。
于是,在钟楼高塔中、在正午阳光下、在恍惚中,他看见几面巨大横幅。
“我们会活下去!!!”
“鼠疫并不无可救药!!!”
“驱逐肮脏和腐败,就是多一份生机!!!”
“跟随英雄亚历克斯的步伐!!!”
人并不多,每面横幅只有十个人拉着。
但每面横幅上,都写满名字。
“……这是什么?”
“这是你这个白痴,能为我做的一切。”
身后传来嘲笑,“你每次休息时,我都会挨家挨户敲门,以‘亚历克斯助手’的名义,总算找到不少还愿意活下去的人。”
“……抱歉,还是不太懂。”
“现在走下钟楼,带着这些人绕宝石城一圈。”
沃德打着哈欠,对窗边背对自己的少年竖起中指,“告诉所有人,有个叫‘亚历克斯’的英雄,掌握了在鼠疫中活下去的办法,可以避免要么死在病疫中、要么等待火雨降临城池的命运。”
“那你呢?”
“等你回来。”
等我回来?
亚历克斯原本以为,于行动力爆表的沃德而言,肯定要去做其它重要的事。
“等这次的鼠疫问题解决,我就会告诉你关于幕后真凶的一切。”
喜怒无常,沃德声音突然又变得慵懒万分,“以及,你还没意识到一个事实吗?”
“什么事实?”
“从我们入城的时候开始,只剩下三种结局。要么鼠疫结束、要么我们都死在鼠疫中、要么等人死的足够多后,被火系魔法燃烧城池时顺带清理掉——换句话来说,要么圆满达成救人目的,要么就死在宝石城。”
作为病疫源头城池,外界对宝石城的容忍极限,就是单向进入。
就连城主想出去,都被其它强者一同镇压。
“……沃德,我只想问一件事。”
“准了。”
“为什么你不亲自带着这些人在宝石城之间宣传,而是以我的名义?”
沃德哈欠打的越来越厉害了,他将面具丢向亚历克斯,换了个舒服位置翘起腿,生出两根手指。
“第一:我怕这个过程中意外沾染病疫,最后死亡。”
“……欸?”
“你在疑惑什么?就算我想进入宝石城救人,就代表我愿意死吗?”
亚历克斯顿了顿,觉得也有道理:“那第二点是什么?”
为了好好让你克服对领导别人的恐惧感。
沃德撒谎道:“不就是给你找点事做吗?怎么,退缩了?”
“不,只是……”
在刃城中,那些因自己而间接死去的容貌,已经彻底成为每夜都会惊醒亚历克斯的噩梦。
事实上,从看到那些半信半疑的面孔、看到横幅上自己的名字、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签字的痕迹时,这个少年的双腿就在发抖。
但他也藏下真正原因,看向手中面具,低声道:“沃德,你肯定能做的比我好得多。”
“我在你眼中就这么无所不能吗?”
“……嗯。”
沃德笑了,闭上眼睛:“从我带你来到宝石城的一刻,就代表我认可你的能力,而不是把你当作有趣的玩物。”
而是当作工具。
亚历克斯还想说些什么,但均匀呼吸声已经从沃德身边传出。
每天中午准时睡觉。
“……谢谢。”
他深吸一口气。
虽然沃德几句带过,但亚历克斯知道,这绝不是轻松的事。
至少最开始,沃德一定在自己休息时,挨家挨户敲响房门,冒着得病的风险,把防止鼠疫的方法告诉每个人,鼓励大家不要失去对生的希望。
在死意蔓延的宝石城,他究竟废了多少精力?
以及为什么,还要把这些功绩归给我?
不知道。
亚历克斯明白,就从刚刚冲动表现来看,自己还差沃德太多。
“……凶手,我一定会杀了你。”
将手中关于维克多家系的资料放在抽屉中,把沃德搬到床上,盖好被子,带上面具,逐渐向地面走去……
随后,一双快乐的灰眼睛睁开,嘲笑世界上全部愚蠢。
“白痴,连比平常合眼快了两分钟,这么明显的差异都没发觉。”
换句话说,自己还有两分钟清醒时间。
打开抽屉,对维克多家系的资料做出修改——亚历克斯通过了这道测试。
要是拿到这些资料后,一直被愤怒冲昏头脑,而执意要去先杀凶手的话,亚历克斯会被毫不留情抛弃的同时,永远找不到真凶。
现在,这道心性测试已经通过。
但未来还有无数测试等待亚历克斯,直到这家伙成为诅咒的代价。
一旦有任何一次不合格,沃德就会立刻寻找下个培养者。
从这点而言……
“凯伊,我做的比你好太多~”
因为同样只给一次机会的情况下,你破例宽恕艾瑞克太多次。
“而且,亚历克斯也相当好骗。”
只需告诉他片面真相,就能调动少年一腔正义热血。
沃德并没有说:被抛弃的人体实验室中,那些用来孕育怪物、神志不清、等待死亡命运的孕妇,同样是维克多家系的女性成员。
维克多家系本来不在宝石城,而在别的城池中开办小规模孤儿院,收养——或是直接拐卖那些过于年幼的孩子,让他们成为维克多家系的最忠诚的一员。
被落选的孩子,将被卖给其它高位者用于取乐,从而换取资金。
落选者死亡率90%、残疾率100%、平均寿命不超过十一岁。
这个家系本来顺风顺水。
直到某天,他们收养了一个名为“凯伊”的、灰发灰瞳的孤儿。
于是,商人凯伊开始最初的原始资本积累。
这个家系两年间,就被肢解到只剩最后几十人,逃亡宝石城改名苟活。
真有趣。
当时凯伊拿着刀,笑眯眯料理家系中的新生儿,做出三菜一汤,送给孩子绝望的父亲。
“你们追杀背叛的我时,我可没改名苟活。”
“现在,恢复维克多的家系名吧……当然,也与你们原本产业无关了。”
“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治疗能力基本被教皇国垄断,并且有些猜测想要验证。”
“先拿各位做做试验~好好享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