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夜已深，可乔尼翻来覆去没法睡着，最后干脆坐在床边，默默思考那天凯伊展示的剑术。
“亲爱的，不专心，坏……”
他视线下移，正好看见腰被一双小手温柔抱住，妻子的娇嗔中，带着说不出的媚意，仿佛天鹅羽毛在心尖挠痒痒。
“维姬，不早了。”
喉结蠕动，还是将捉弄的小手拨开，驱散越来越旖旎的气氛。
今晚已经四次，再做下去，明天肯定又要起床困难。
“还在想小凯伊的剑？”
维姬轻笑，将脸颊缓缓贴在丈夫宽阔的、伤痕累累的背，撒娇般索吻，声音甜腻。
“亲亲~”
乔尼故作无奈，将娇小的她轻松抱到腿上，舌吻绵长湿热。
随后，胸口被软塌塌的东西黏住。
“维姬，凯伊是剑术天才。”
“我看出来了~”
维姬揶揄道，双臂挽住丈夫脖子，“大家提起这件事的同时，总会强调‘乔尼城主的剑被小女孩砍断’。当年随皇帝进攻的勇士，现在又出名了一次~”
“不能说没有放水……”
乔尼有些尴尬，将话题带回正轨，“我突然发现，该对凯伊改观了。”
改观？
维姬歪了歪头，不禁疑惑起来：“这话该怎么说呢？”
乔尼解释道：“老大有个叫‘艾莉丝’的妹妹，死在起义不久后，这是几乎全国知道的事实。”
“嗯。”
她惋惜接话：“你还对我讲过，当时皇帝虽然年纪尚小，但对妹妹的强烈爱意从不掩饰。如果没有教会与旧贵族的联合突袭，这个女孩会成为太阳帝国唯一的皇后。”
艾瑞克对艾莉丝的忠诚毋庸置疑。
珍藏遗物、不近女色、毫无绯闻、拒绝那些只需一个眼神，就愿意脱光衣服躺床上的，可以从北境排到疆域最南方的美女。
以及当时翻新刃城，最先拆除掉的，就是奢华后宫。
“是啊，要是艾莉丝没出事，绝对会是皇后。”
乔尼抚摸妻子长发，将手边小毯子披上这具赤裸娇嫩，香汗淋漓的身体，以免着凉。
“但维姬你没见过艾莉丝的模样，而我见过。”
他强调道，声音粗糙低沉，就像逐渐转动的石磨：“我见过艾莉丝、见过那个女孩子、见过老大妹妹真正的模样。”
维姬先是一愣，没明白对方为什么强调这点。
可双目对视，几秒后，靠着夫妻间默契，立刻懂了丈夫想说的东西！
她松开臂弯，眼睛瞪大，不可思议捂上嘴，惊呼道：“你是说……！”
虽然最初见到小凯伊时，就总觉得长的像谁，但碍于只见过皇帝一次，脑子难对上联系。
而丈夫这么一讲，维姬立刻将两人的面容重合起来。
眉眼间的相似，居然高达六成！
“不——程度比这还高。”
乔尼顿了顿，空气仿佛都凝滞下来：“如果说凯伊和老大的面容，是‘相似’。那么她和艾莉丝的面容，除了发色瞳色外，根本‘一模一样’。”
“所以……”
维姬眉头紧锁，好久才艰难接受这个事实的冲击，随后突然想到什么，言语都变得艰难起来，将身上毛毯裹得更紧。
一道闪电迅速划过大脑，把思维盲区照亮！
并不是小凯伊单方面依恋皇帝，而是——
“皇帝是把小凯伊，当，当未来的……皇皇皇，皇后？！！”
音量猛地高了好几分，床边只在白天开的花也绽放起来。
太离谱了！
这话说出口，维姬都感觉皇帝英武光明的形象，多了不少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乔尼神色无奈，轻轻点头，算是默认。
“等等、等等啊，让我缓缓……”
维姬心乱如麻，周边空气如泥沼般沉重，手按上额头，想到女孩稚嫩的身体与容貌，真不知道说什么算是合适。
“亲爱的，你和我讲过，皇帝在信中写小凯伊今年是十岁……吧？我应该没记错？”
“的确是这么写的。”
“那……那皇帝今年……嗯？”
“二十一岁。”
十一岁。
相差整整十一岁。
比维姬还要小两圈的体型。
乔尼总觉得从这次开口后，妻子表情呆滞，有些东西碎掉了。
没关系，自己当时也一样。
“别想的太偏。”
借着微弱月色星光，他苦笑着，亲了下妻子额头：“老大把凯伊送到我们这，自己待在刃城处理事务，可以认为是想等上一段时间。”
至少，没有光明正大违反亲手颁布的《太阳帝国宪法》。
维姬立刻接话，也像是给自己一个缓冲带，眼神飘忽：“而且小凯伊刚来那段时间，看上去相当依赖皇帝。在遭遇了这么可怕的灾难后，将来的丈……丈夫要真是皇帝的话，有个可以依赖的肩膀也不错。她最初失明那段时间，不都是寸步不离在皇帝身边吗，要是不情愿的话，也不至于装出这副表现到现在……”
虽然全国八成的未婚少女，别说不情愿了，要真有这个机会，就算倒贴给皇帝，都得争的和一群打架的北方雪橇犬差不多。
乔尼言语坚决：“老大的人品值得信赖……而且，要是他真做出些出格的事，我肯定全力阻止他。”
“……也是。”
维姬无奈松懈下来，长出一口气，鸟儿般靠在乔尼胸口。也明白此刻的担心只是无用功。
虽然脑子里，不合时宜的冒出“要是小凯伊以后长不大，一米三的她该怎么和一米八的皇帝相处”的问题。
“所以，你究竟想对小凯伊怎么改观呢？”
一码归一码，是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
她静下来后，手又不老实往丈夫身下摸去。
这才是原本目的哦？
另一只手极其涩气的用撑开花瓣，缓缓在男人粗重的大腿上磨啊磨，伴随娇媚轻柔的细喘，留下湿滑痕迹，隐隐可见扭曲的月光。
不知为何，维姬那方面的欲望越来越旺盛。
白天不好满足，只能晚上多补点回来。
可这频率谁顶的住啊？
乔尼腰子发痛，赶紧用魔力重燃墙上烛火。
维姬因为身体原因不能怀孕，或许是补偿心理，总是要求无O中O。
就算比妻子高两个大境界的他，被连续榨干一周多，经历每晚至少十次的狂欢后，身体也有些吃不消了。
可自己并非主攻身体强化，体能素质强的有限。
至少今晚，最多四次，到此为止。
装作听不见幼妻撩人魅惑的呻吟，不动声色将搂着对方的手松开，转移话题道：“老大在信中形容小凯伊聪明过人，维姬你怎么看？”
喜怒无常、千人千面……
那些不太适合公开，并且从未在凯伊身上察觉的形容，乔尼没去告诉妻子。
“哈啊……小凯伊的话……嗯！她，她确聪明……舒服……”
指尖软若无骨，技巧精湛绝伦。
早就把丈夫身体摸了个透的妻子，自然懂得现在该怎么做。
更令乔尼难熬的是——下头也不太听话，打算向腰子再捅一刀。
瞬间，烛火燃烧到前所未有的旺盛！
火光在烛台间狂舞，将两人模样照的清清楚楚，任何细节都刻画在墙上。
“呜……讨厌。”
几秒后，维姬羞红着脸，毛毛虫一样从丈夫大腿处滑下，裹着毯子钻回床上，却又可爱的闷声抱怨道：“只有今晚哦？”
乔尼长出一口气，没敢削弱烛光，生怕已经动情的妻子重新扑上来。
有些夫妻会分房睡，也包含这种原因吗？
虽然她告白时相当大胆，但正式结婚后，在这方面意外的羞涩，不在黑暗环境下就很难放开。
烛火被重新照亮时，维姬没有第一时间小脸爆红的钻回床上，差点让乔尼真以为要栽。
看着腿上散发媚香的水渍，他苦笑两声，觉得还是先去洗洗比较好。
“维姬，凯伊不仅是聪明，而且是天才。
延续刚才话题，乔尼捂着腰，翻找床头柜的衣物，腿有些发抖，总觉得自己像正准备逃离战场的士兵。
“你说过……嗯……她是剑术天……啊……”
乔尼愣了下，没敢看身后那床低吟娇喘毯子，额头冒出冷汗，翻找速度越来越快，也尽可能用话题转移妻子注意力。
“不仅仅是剑术，凯伊不到两个月时间，就掌握了高准度听声辨位。”
感谢世界，内衣终于被找到。
乔尼赶紧穿上，言语如争先恐后如落地苹果，不给妻子反应时间：“记账说凯伊的知识面高到极为广阔的地步，无论说什么都能答上来；布莱特看门人惊叹凯伊能对自己几天前偶尔提过一嘴的事记得清清楚楚；有个果贩找到凯伊，感谢她和阿米兹出游时，仅用三言两语，就帮忙分辨出供应商以次充好的手段。”
这些事情，夫妻二人清清楚楚。
“但一个孩子就算再怎么天才，没有好教导也难以成长。在凯伊成长过程中，她的家庭一定起了不可或缺的作用。光从描述来看，凯伊的父亲作为‘私人教师’，至少同时是优秀超凡者兼剑士，不然也教不出如此优秀的女儿。”
“如果说这样的人才是不愿意效忠旧帝国皇室的正义之人，老大成皇帝后，当时心中依然有着顾虑，情况不被知晓倒也寻常。”
“可几年过去了，如此优秀的人，无论是在信中，还是我每次去刃城汇报城池情况时，老大闲聊中都没提及半分，未免太奇怪了些。要知道他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人才。”
“就连准备带凯伊来小麦城前，老大都没有在这方面提过半句。我觉得这事值得刻意指出，正好快到约定回信的日子，我打算现在去准备给老大的回信——维姬今晚我就不睡了！”
乔尼悉悉索索穿好衣服，用粗犷言语掩盖异声，直到离门口一步之遥，找准妻子娇喘最高昂的时机，丢下一句后拔腿就跑！
随着关门声，烛火瞬间熄灭。
房间顿时黑下来。
维姬翻着白眼，脑子被一阵阵快乐冲刷得分不清天南地北，小脸红到爆炸，咬住毯子，眼角含泪，猫儿般叫春……
大概这次天亮后，又要害羞的换床单吧？
可别被两个孩子发现了。
……
乔尼在浴室中，并不使用清洁法术，而是直接举起木桶，将冷水从头冲刷而下。
这样来回几次后，凉意总算把不该有的欲望冲刷掉。
他长叹一口气，如释重负。轻轻放下木桶免得吵到熟睡老兵，身上燃烧火光，很快蒸发衣着吸收的水分。
衣服稍微多了些皱褶——所幸是从城中小纺织铺购买，并不贵。
夜晚的小麦城总是很宁静。
哦……除了远处酒馆，还能看见光亮。
“还是希望那些老兵可以多注意身体。”
如果他们的孩子可以常来看看就好了。
但哪个年轻人又愿意待在小麦城呢？
乔尼摇摇头，从守门人用的浴室中走出，重新打好水，回到城主府三楼，也是他办公的地方。
最后透过天花板，看了眼两个女孩子睡觉的地方，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经过这段时间和凯伊相处，要是给出评价的话，绝对是“最受大人喜欢的女儿类型。”
安静、可爱、聪明、善良、乐于助人。
本来还有些内向，但维姬说阿米兹和凯伊之间相互帮助，两个孩子的逊色之处都在慢慢改正。
尤其是阿米兹愿意为凯伊出门、也愿意戴上面纱，出现在公众之中。已经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变化了。
真是令人欣喜的改变——乔尼看在眼里。
……要是老大没给出那些警告的话，自己又怎么会担心？
“唉。”
神经就像发条机关重新拉满，打开门，火烟跳入墙上四座烛台，照亮房间一半。
炉石和魔法灯的制造都需要高魔水晶，对小麦城太奢侈。
话说现在为止，老大居然没再送几封信过来？
真把人家小姑娘丢这里不管？
“啧，情商还是一如既往的低，当时不知多少人替艾莉丝着急，就差亲自上了……”
嘀咕着，坐在椅子上，抽出信纸，羽毛笔握于手中。
然而刚想动笔，就卡在开头。
本以为是凯伊与艾莉丝容貌过于相似，导致老大产生某种滤镜，不能真切看待凯伊。
乔尼严格遵守艾瑞克的要求：不给凯伊任何接触权力、以及不在凯伊面前提及这方面任何事。
但除此之外的嘱咐，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渐渐从心上挪开了。
毕竟凯伊展现出来的性格，和艾瑞克描述的实在有些出入。
……可老大真不知道吗？
“除了情商外几乎全才的老大，真的会对这些事情不了解吗？”
视线瞄到“艾瑞克”牌墨水——太阳帝国就连墨水改进这种小地方，都参杂皇帝的身影。
这样的老大、这样的皇帝，真的会不知道凯伊的天才、凯伊父亲那种才能吗？
要是真不知道，为什么特意点明凯伊的聪明？
本来想写很多东西，却都被这个问题拦在开头，难以下笔
乔尼也不由得烦恼起来……直到他笑着一拍脑袋，觉得自己为什么顾虑这么多了？
反正有问题，老大一定能处理好的。
几乎整个人类帝国，都这样看待艾瑞克，看待他们传奇的皇帝。
【尊敬的老大，你要是真想把凯伊当皇后，就该在计划之外多来点消息，反正信半天就到】
开幕雷击。
觉得别人情商很低的人，大部分也对自己的情商没什么自觉。
【凯伊这段时间在这里还过的不错，不知道刃城怎么样，算了算时间。刃城受灾的消息也快传到小麦城，我会维持城池稳定】
【按照要求，我没让凯伊接触任何不该有权力，她在这方面拥有的，不会比任何一个寻常女孩要多】
【可在物质条件上，凯伊所求的，也不比一个寻常女孩要多。】
【除此之外，得说件事：凯伊学会听声辨位了。两个月不到，她就学会了听声辨位】
【以及，凯伊在剑术方面极其天才，我估计丝毫不逊色十几岁的你——之后你真得试试放水和凯伊打一场，我可是输了啊！】
【她说她的剑术来自她的父亲，但只学习很短时间，并且远远没学到精髓。凯伊的父亲在刃城当私人教师，但我从没听老大你提起过，不知道是不是没挖掘出这种人才？】
【关于她的父亲，同时是超凡者和剑术大师，所以收入绝对不低。老大你让我尽量满足凯伊物质上的需求，是因为这点吗？凯伊提起过她过去的家庭？可为什么你没和我说？还是说又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乔尼顿了顿，又想起来凯伊身上丝毫不存的魔力波动，写道：
【凯伊作为超凡者的后代，有不低概率成功后天觉醒，同样践行和她血亲相同的规则。不知道她的母亲是否是超凡者，如果也是的话，老大你该帮忙准备了。】
【小麦城毕竟没什么东西，更别说准备后天觉醒的条件。不过我可以试着问下他父亲究竟践行何种规则】
【你我都知道，皇后是普通人的危险性——当年针对你的暗杀不计其数，很难说哪里还藏着对心怀恨意的余孽，时刻想杀掉老大，以及老大在乎的人】
【凯伊成为超凡者的概率并不低……】
……
火光摇曳。
对燃海境超凡者来说，一夜未免不算什么。
倒不如说，没有妻子维姬拉着自己不放，已经是最近相当好的休息。
乔尼一张信纸写完又写一张，直到第二章信纸末尾，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羽毛笔扭曲变形，随后又舒张，歪歪扭扭结尾。
【……最后，老大，有个问题你必须想清楚，不能逃避】
【就算凯伊和艾莉丝容貌几乎一模一样，性格大差不大。这个女孩子终究不是艾莉丝，你绝不能拿艾莉丝的态度对待她】
【整个国家都知道你没有娶妻意愿，兄弟们都知道你对艾莉丝的爱情，你在这方面的忠诚没人能比——但绝不代表可以就此放纵自己】
【离艾莉丝死去十年左右了吧，我并没忘记得她的样子。但现在在小麦城的是凯伊】
【凯伊就是凯伊，不是艾莉丝。随着她慢慢长大，一定会有和艾莉丝不一样的地方，倒时候你该怎么看她？】
【你在这个女孩失去双亲，最脆弱的时候……我不是很想说这个词，老大我相信你的人品。】
【但真的很像很像……很像“乘虚而入”，因为在刃城受灾时，为什么独有这个女孩享受优待，而不是别的孩子？当然，我绝不是说你对凯伊的关心是错的，也绝不是说你对艾莉丝的爱是假的】
【老大，我知道你压力很大。但有些事情你绝不能做】
【比如把凯伊单纯当作艾莉丝的替代品，用完就丢——我会来揍你的】
【你是皇帝，你很强，你有抉择一切的能力】
【但这不代表你可以随意放下对艾莉丝的爱，也绝不代表你可以把别人捏成艾莉丝的样子】
【我、以及无数兄弟们在你尚且弱小时就跟随你，不是因为武力上的臣服】
【虽然不知道凯伊会在这里待多久，但要是不能回答这个问题，我不会就此让小凯伊跟你回去的】
【这是作为一个城主、一个兄弟、一个战友、半个父亲的决心】
【祝你早日解决刃城问题，到时候咱俩喝几罐北方的烈酒】
写完了。
乔尼掰着手指，满意欣赏两张情商低到离谱、最为真挚的信件。
看了眼墙角挂钟，已经过凌晨三点。
维姬差不多睡了……
他一个激灵，心虚不安感愈发强烈——大概是把老婆独自丢在床上的原因。
腰子已经发痛好几次，还被阿米兹贴心问过了发生什么。
还好没被凯伊察觉，不然脸真要丢完了。
稍微降低魔力输出，烛火微弱，屋内更加黯淡，就这样在房间里休息。
可即使暗淡，城主府这间屋子透出的光，在黑夜中依然明显。
宛如谁拉开天空作卷帘的缝隙，光芒跳跃到无数房子的脑袋。
时间一点点过去。
城内的酒馆，此刻依然灯火阑珊的，只剩一家。
老登们仿佛被海妖蛊惑的水手，整齐摇晃身子，听劳辛的歌唱如痴如醉。
英雄故事、男女爱情、远古秘宝、不世高人……
这些故事如此新奇动人，老登们在岁月中从没听过相同的故事。
更怕诗者何时离开，不但打赏装满这家伙的口袋，还恨不得把脑袋都扯出来挂那张轻浮的嘴边，时时刻刻畅游无数绮丽美景、动魄冒险！
而现在，神秘又轻浮的诗者，不再拍打腰间铃鼓。
听众紧张疑惑间，劳幸微笑着，食指比在唇上。
他看似永不疲倦。
“各位，下段唱词，将会是复仇故事。”
“我们将看见亡命徒的末路，将看见亡命徒最后的搏杀。”
高举食指！
“现在，消亡世上一切光明！”
酒馆所有烛火，瞬间无风熄灭。
劳幸缓缓低吟歌唱。
明明闭眼，明明无光，却依旧在各个桌间起舞。
脚步空灵谜奇、节奏绚丽，和木桌吱呀呻吟声相错，就像谁的脊椎被活活打断，成了最好、最诡异的音乐。
明明有几位低级超凡者，可他们在痴醉中，同样忘却自己可以短距离夜视。
于是劳辛开始悲哭。
如怨如诉。
“寂寥夜色中，疯狂的亡命徒找上敌人——他的敌人同样该死。”
于是劳幸开始哀悼。
狂歌死泣。
“如太阳熄灭般巧合！他伸出手，守门人睡的正酣，没发现门悄悄响动。”
于是劳幸笑容温柔，身形融化黑暗中。
如鬼如影。
“滴答！一楼！挂钟缓缓响着，亡命徒在滴答滴答中，走上通往二楼的路！”
“滴答！二楼！挂钟缓缓响着，亡命徒在滴答滴答中，觉得自己曾经阻止了什么！”
“滴答！三楼！挂钟声音最大！烛光从门缝隙里透出！”
“好悲伤！好难过！亡命徒早就做好准备，没被男主人发现！”
歌唱凄厉如夜莺。
神情迷醉如沉沦。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挂钟声音没跟上他！亡命徒轻易来到四楼！”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女主人和她的两个孩子都在各自房间中，亡命徒却没找错房间！他凭什么没找错房间！”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挂钟不断响着。
始终安静不下来的乔尼来回踱步，越发莫名焦躁不安，仿佛危险降至，而自己一无所知。
怎么回事？
脑海中又一次闪过凯伊和阿米兹挽手，出现在四处的场景。
……要是凯伊如信中写的一样，聪明到超乎常人。
……那么她是否同样的，千人千面？
如今所展示的形象，会不会都是凯伊的伪装？
“……”
几分钟后，他摇摇头。
聪明与心机从来不画等号，实在没必要在这方面过多留意。
大不了，之后多注意凯伊这方面的问题。
现在先把信送出去再说。
于是乔尼从座椅上起来。
于是乔尼转过身。
于是乔尼打开窗，准备放飞信件。
夜色静悄悄，连酒馆都没声音了……
“啪啦！”
玻璃破碎的声音，在黑夜中多么刺耳尖锐。
有个东西在半空划过瞬间。
有个东西被烛光照亮瞬间。
手在颤抖，瞳孔失焦，心脏狂跳！
是人头！冒血的人头！谁的人头将信件砸落！！
脸上无数伤疤，连带脊椎落下。
阿米兹。
这个可怜自卑又善良的女孩，极度痛苦中，头被活活扯下。
“……”
“阿米兹！！！！！！”
精神支离破碎。
肾上腺素狂飙，绝望到血液爆炸的惊恐怒吼！魔力波动宛如熊熊烈火！
零点零二秒，冲破三楼天花板。
零点一七秒，看见月色星光下，窗户破碎，阿米兹的无头尸体躺在床上。
零点二四秒，愤怒绝望的乔尼看见了：
他看见那个永远兢兢业业，不善言辞的车夫，在满房血腥味中，此刻将手伸向凯伊脆弱纤细的脖子……
“我杀你啊！！！！！”
野兽哀嚎，额头青筋暴起，每寸皮肤都扭曲变形！
“轰！”
巨大火柱焚烧夜空，焦红尽染，时间好似倒流到黄昏！
一时间，许多人纷纷惊醒，下意识眯着眼，看向城主府上空的位置。
阿米兹遗体余温尚在，手指上，金色琉璃戒指闪闪发亮。
这么大动静，凯伊依旧睡得香甜。
她嘴角微微扬起，大概是做了非常非常甜蜜又美好、符合这小女孩的梦呀！
比如回忆当年研究治疗系魔法，将那些失败品奴隶主全家宰杀，当作猪肉高价卖给吃不起饭的穷人家庭，交换好多活人，继续有趣又好玩的人体实验~
别贪心，别贪心！
迪克，想杀我的人多了去了，不排队的话，代价很大呦~
当然，排队也是等死。
哥哥……哥……不、不！艾瑞克！
你比我预想的，破圣更慢？！
记忆宫殿中，无数张艾莉丝的脸，此刻齐声悲哭。
脸们伸出细长舌头，笑容狰狞灿烂，想绞死记忆宫殿的主人。
女孩灵活闪躲，手中飞刀越无穷无尽，时刻关注记忆宫殿的侵蚀进度。
她焦急、她痛苦、她快乐！
已侵蚀三分之一。
“艾莉丝”对凯伊的影响，开始不可压制。
所以要趁变得软弱前，赶紧弄死迪克，不给未来的自己留后路。
阿米兹也是。
凯伊每天都会想办法杀掉阿米兹，又及时收手，当作“艾莉丝同化进度检测仪”。
艾莉丝对随意杀人极其抗拒。
直到某天，凯伊发现自己做不到对艾莉丝直接下手，有些不开心。
不开心的话，就把这两个家伙，一起弄死吧。
……
“炎息！”
乔尼猛的从座椅上挺身！
惊怒撕吼！青筋暴起冷汗如柱！阿米兹惨死的模样焚烧一切理智！
火系魔法手中蓄力，必须尽快烧死那个畜牲！
整个房间被灼热高温气体包围，亮到常人无法直视！
文件、地板、墙壁、装饰……
再下一刻，乔尼察觉自己并没在天空战斗，反而在三楼办公室？！
巨大反差把他击懵了！
冒着火星的挂钟，毫无疑问是两分钟前？
！！！
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但没时间思考！除解除施法外什么都来不及做，直接魔力护身冲破天花板！
“阿米兹！”
天花板生生撞出大洞，石渣喷泉般炸飞，乔尼最快速度锁定阿米兹的位置——
“阿米兹你没有事！”
“……欸，城……城主？”
女孩被吵醒，从被子中探出小脑袋，抱着怀中凯伊，轻揉惺忪睡眼，眉头下意识皱起。
刚从熟睡中被吵醒的她，显然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事。
办公室火光从破洞中上冒，被细小颗粒变成环椎体，就像歌剧灯倒放。映照呆呆立在床前，气喘如牛的乔尼。
“太好了！”
乔尼突然上前，把阿米兹连带凯伊紧紧抱在怀里！
“太好了、太好了……”
就像当年第一次从战场回来，男人声音哽咽，手不愿放开丝毫。
“那个？”
阿米兹懵逼中，“城主……您这是？”
“zzzz”
凯伊躺在她的胸口，呼吸声安宁且温柔，就像春眠雏鸟，躲在母亲丰满羽翼下。
“我这是！我，我……”
乔尼异常激动，手按上阿米兹的肩膀，明明有千言万语想要冲破喉咙，却怎么都无法出声！
他该如何解释这一切？
该如何解释自己突然半夜从办公室撞开天花板到女孩们的卧室？
该如何解释自己突然弄醒阿米兹，激动将她连带凯伊抱在怀中？
“我只是，只是——之后和你们解释！”
乔尼立刻想到什么，赶紧把两个女孩子抗在肩膀上，加大魔力覆盖范围，巨兽般暴力撞碎墙壁，毫不犹豫冲到维姬房间。
巨大动静接连不断。
凯伊依旧熟睡，嘴角浅笑那么安宁，又那么的甜美。
“乔尼？！”
才被巨响吓醒没多久的维姬，脸上红晕还未完全褪去，要不是感受到丈夫熟悉的魔力波动，差点惊叫出声。
她下意识将毯子盖上胸口，身体缩成一团，神魂未定。
“没时间解释了！维姬我现在带你走，炎缚！”
几道温和的火焰锁链从乔尼胸口冒出，将赤裸的维姬连带毯子，捆绑成团——
又瞬间被切断消弭！
“噗！”
就像胸口被重锤撞击，乔尼大口喷出猩红血雾！
两分钟到。
“维姬！迪克想杀阿米兹！”
他顾不得自己，将两个女孩丢到床上，炽焰护罩扭曲成球围住床上三人。
看见阿米兹头颅与遗骸的极度惊怒，现在已经消退。
长年战斗造就的稳定心性与搏杀血性，开始发挥作用。
火焰缠绕双臂，以伤换伤、转身猛击！
“嘶……”
他瞳孔一缩。
燃烧辉煌火焰的拳头，冒着白烟，穿过迪克的身体。
不是击伤，而是穿过。
迪克身体半透明化，甚至能看见对方身后碎了一地的墙壁！
直到现在，乔尼才察觉，这人脸上究竟多么虚无空洞——又多么憔悴狂热！
脸颊处处凹陷，只盯着乔尼身后的床，发出意义不明的痴笑，渴求感几乎化成实质，想要吞下什么、杀掉什么！
大海中抱着船体残骸的人，对陆地的渴望，不会和此刻迪克的渴求差多少。
乔尼心惊。
他上次见到这样的脸，还是在那些无可救药的教会狂信徒上！
那些狂信徒就算被砍下部分脑袋，也忠诚痴笑的拼命往前冲，用血肉之躯为可笑该死的异国信仰献出生命。
这种疯子，是绝对没法交流的。
而现在，曾经无比尽职尽守的车夫，也变成这样的疯子。
乔尼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乔尼不知道发生什么，才让这个车夫暴露在自己眼皮底下好几年的超凡者身份。
乔尼不知道发生什么，才让这个车夫对阿米兹痛下杀手。
而且更大的可能，迪克在疯狂中，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所以呢？
心惊立刻变为汹涌杀意！激化那份足以窒息的愤怒！
火系魔法——
“狂热！”
愤怒沸腾，狂放燃烧！
身体物理强度上升、新陈代谢速度上升、魔力输出率上升、魔力回路构筑加快、火系魔法粒子支配极限扩大。
手臂缠绕的火焰肆意咆哮，光明宏伟又炽热非凡，宛如握住太阳！
小麦城最深的黑夜，城主府夺目万丈！
“呃呃呃……”
迪克滴落口水，呻吟意义不明，仅剩的求生本能促使身体急速后退，避开已经全身缠绕火焰的乔尼。
规则——空虚。
燃海境能力——无实体。
进入无实体状态时，肉体失去物理性，不会散发任何魔力波动，不会被任何境界等于低于于自己的生命察觉，一切物理伤害无效，魔法伤害减免百分之五十。
这就是迪克之前没被发现的原因。
凯伊第一次投毒时，他甚至就站在旁边，饶有兴致的观摩——观摩这个盲女，究竟想做些什么！
可那种饶有兴致的理性，早被无尽的快乐与疯狂融化。
“呃呃呃呃呃！！！”
无实体状态的精神，真像千万亡灵般恍惚无智，更别说已经被药物摧残过一遍大脑。
迪克锐利尖啸，飞上夜空，居然直接穿过乔尼，扑向他身后的火焰屏障！
视线渐渐模糊，仅能看见赤红屏障后，阿米兹恐惧颤抖的手指。
金色储物戒指，于火光中闪闪发亮。
……
无数人从睡梦中惊醒，第一时间看见城主府上方的夺目火光！
多耀眼！多明亮！多——
“多像舞台唯一灯光，夜色乃帷幕！”
劳辛.维克多。
他坐在酒馆房顶上，姿态夸张的捂住胸口，歌唱所见所闻！
好感动！好想哭！
“呜呜呜呜呜……”
于是就真的立刻感动到哭出来，眼泪大滴大滴落入腿上酒罐。
“咕咚咕咚咕咚咕咚。”
又猛地抱起酒罐往嘴里倒，巨量酒液一饮而尽。
“嘻嘻嘻嘻嘻……”
非常愉快的笑出声来，神色扭曲畸形，像服用十倍浓度的成瘾药物。
衣衫不整，蓬头垢面。
酒馆呆了三天，轻浮气质再也藏匿不住。
“有没有一种可能，吟游诗者都是如此轻浮？”
“芜湖！非常合理的想法！但错错错错错！大错特错！”
劳辛自问自答，笑得更开心了，几乎是骨头带着肉体欢乐摇晃。
无实体——真是个好能力呀。
可惜践行“空虚”规则，半点都不适合吟游诗者。
当年自己慢性毒杀他劫后余生的妻子，暗中推动失去挚爱，万念俱灰的迪克，后天践行“空虚”规则。
自己一直藏着这家伙，直到他被艾瑞克“意外”想起，打成凯伊来小麦城的结果。
现在，这个暗子已经没用了。
那就死吧！用你的死亡来逗我开心！用你的死亡验证谎言！
《对超凡者毒理学——关于超凡者被成瘾药物摧毁理智后，施加催眠条件反射的可行性》
“那就死吧！那就死吧！”
诗者挪到屋檐。双脚摆动，流泪歌唱悠久歌谣，身影渐渐融化在夜色中。
不会有人记得他。
不会有人记得劳辛.维克多，在小麦城做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