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伊迪亚从酒店带来的急救人员赶到,距离发现受害者的时间已经过了将近20分钟。
伊迪亚用可能是她这辈子最快的速度跑遍了整条街,但却没有遇到一家开门的店面。直到狂奔回了酒店,她才很幸运地在大堂里撞见了两位正在休假的医生。
医德和脚力都十分充沛的两人在确认了位置后先行赶到了事发地,而等已经体力不支的伊迪亚跑回小巷口,情况似乎已经稳定了下来。
浑身是血的娜可坐在墙角边,用着已经比她的帽子更红的手帕擦着沾满血污和汗水的脸颊。年龄和身材都可以用小来形容的少女,此时的气场却跟刚从战场上下来一样。
伊迪亚站在巷子口,探头探脑地不敢靠近,但还是没能逃过娜可的目光:
“我还在想你是不是饿晕在路上了。”
“...那个人怎么样了?”
“我把浑身解数都使出来了...还别说,虽然我从毕业后就完全没在做专业对口的工作,但刚刚有那么一瞬间,我还真产生了能自己把他治好的自信。至于现在嘛,还没脱离危险,但一时半会死不了。你运气不错啊,撞上两位本地小有名气的大夫。”
“哈哈...”
生硬地干笑着,伊迪亚扶着墙,感觉身体一阵阵无力。很快她意识到那并不完全是因为疲惫,还是因为自己一直都在发抖。
“是我太急躁了。”
娜可没由来地说出这么一句。
“什么意思?”
“我不该叫你在毫无准备的前提下去做用魔法救人的尝试。在那种情况下,心理压力应该不小吧?”
“我...”
伊迪亚扶着墙挪到娜可身边,慢慢靠着墙坐下。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憎恨过自己的无力...”
“恐惧是面对危险时的智慧,勇敢才是愚蠢的代名词。”
娜可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让人有些不明所以:
“这是某位朋友教给我的歪理,别太当真,不过这歪理的确还是有其道理的。现在的你和我相比,的确就是普通人无误。普通人会害怕、会恐惧、会逃避,再正常不过了。”
狐耳少女耷拉着脑袋,把头埋在膝盖里一言不发,只有身体在不住颤抖。
娜可拍了拍她的脑袋:
“好啦,你又不是什么被我请出山的女侠,什么临危不惧力挽狂澜的女主角,别对自己要求太高。”
“...你这真的算是安慰人吗?”
“认清现实比陷入中二病式的自我否定更重要不是吗?我知道你在路上进行了激烈思想斗争和内心独白,但你不用告诉我,肯定都是丧气话,很傻的那种。”
“我很确定你这已经是在打击人了。”
“如果这能让你在练习魔法的时候更卖力一点,那就肯定是良性打击了。而且啊...”
拍了拍屁股站起身来,娜可朝伊迪亚伸出手:
“真正的女主角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成长路上的决定性时刻总是文章的重要转折。但我始终觉得,那种经受打击陷入低谷后突然又被同伴鼓励得阳刚正气起来一夜觉醒的剧情,实在是太俗套了不是吗?”
伊迪亚抬头直视着娜可真诚的眼神,想要去握住对方的手,但还是犹豫了一下:
“那你现在这个动作就不俗套吗?”
“...我保留了一部分俗套桥段,这样你才知道自己生活在经典之中。”
最终娜可还是把伊迪亚拉了起来,两人一起去查看了那位伤者的情况。两个正儿八经的医生接手之后,情况已经有了十足的好转,最明显的就是对方的脸上重新有了血色。
“感谢两位的帮助,接下来重新由我接手就好,另外这个送给你们。”
娜可从衣兜里掏出一颗小宝石,两位医生定睛一看,神情有些古怪:
“小姐,人命无价,我们来时就做好不收谢礼的打算的。”
“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也就值这样一场大型手术的手术费而已。而且严格来说这不是谢礼,而是希望你们能忘掉这事,这对你们没坏处。”
两人对视一眼,没再说什么,甚至还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地上那个已经逐渐恢复生机的人,对娜可点点头离开了。而伊迪亚还有些蒙在鼓里:
“为什么这么神秘兮兮的?”
“当然因为地上这人咯,还能为什么。虽然出于不能违背‘誓言’的本心而救了...呃,这位‘先生’,但就我个人来说,这样一来惹上的麻烦恐怕要比放他死在这更大。”
“他到底是谁啊?”
“脸都擦干净了,你还没认出来吗?”
听娜可这么说,伊迪亚低头仔细端详了对方片刻,终于一惊:
“...穆恩?”
“你还觉得他叫这个名字啊?”
“我也觉得可能是假名,但我也不知道他真名啊?”
“也是。总之先把人运走吧,不能一直扔在这。”
娜可从小巷深处的一个垃圾箱里翻出几件破旧大衣,先给浑身是血的自己披了一件,又给对方披了一件,尽量把沾血的衣物遮住。
“帮我一起架着他。半夜没人的街道上,就算被人看到了也只会以为是个醉汉。”
“要把他带去哪儿?”
“船上是不能去了,这事至少在明面上得尽可能不跟德雷克家和阿尔比恩扯上关系。只能先带回酒店了,明天一早再想办法转移...而且...”
“而且?”
“而且我真的快饿死了!除了酒店,现在哪儿还有能吃饭的地方?”
【旅行日志,启程后第34日,补充。
因为一时的见义勇为,我们似乎已经被卷入了不得了的事件中。
当我和娜可带名为“穆恩”青年,想办法溜回了酒店后不久,大街上就出现了成队的警察和一些巡逻的士兵。
他们封锁了事发的那条街区,但离开前娜可用火焰清理了痕迹,而我们的酒店离那里还稍有距离,加之夜间道路上人烟稀少,他们一时半会应该意识不到自己正在寻找的对象已经被转移了。
但这就带来了更多的疑问,而这疑问显然只能等到娜可洗完澡、或者穆恩苏醒过来才能得到解答了。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到底是怎样的。刚刚经历过那种场面,我应该还在害怕,我能感受到自己的双手还会时不时发抖,但我又清晰地意识到那并不全是因为恐惧。
也许是娜可那不着调的打气演说起了作用吧,但我更愿意相信自己是对刚才晚饭里的什么东西过敏了。
...这种明明就是在兴奋着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