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约稿，第三次被拒绝；晚上回家也就看了一眼小巷，居然被一个疑似怪物的小鬼头追到家里；还一晚上没睡好……
我江荼川的人生真是糟糕透顶。
大概再也没有人像我那么倒霉了。
顶着一头乱发的年轻男性睡眼朦胧地睁开了眼睛，盯着洁白的天花板发怔。
回想起来，昨晚回到家之后打完字，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然后，将近天亮才睡着，要不是被那突然的敲门声吵醒，他还会继续这么睡下去。
他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床对面挂着的日历，今天并没有红色的圈圈。那是他做的记号，圈上的都是要做家教的日子。为了成为一流的小说家，他并没有正式的工作，唯一赚取生活费的途径就是给初中生做家教。那到底是谁敲门了呢？
几分钟后完全清醒过来的阿荼打了个呵欠，爬起来把脚随便套进拖鞋，无精打采地挪到了门口，慢慢打开了那扇略显厚重的不锈钢门。
冰冷的铁门似乎撞到了什么，往外开的时候并不顺利。他干脆打开了一条缝，看是什么东西堵住了门。一团勉强看清是白色的、脏脏的东西正好出现在他的门缝的下方。因为门角撞了一下，那团白色的东西只发出了一声轻哼，并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是野猫吗？
他蹲下身，借着门缝伸出了一只手推了推那团东西，好像太过轻了，他只推了一下就能挪开相当大的幅度，正好能打开门而不会撞到那团东西。打开门后，他从口袋拿过眼镜，戴上眼镜看清楚了那团堵住自己家门的东西。
是垃圾袋吗？
似乎并不是，因为，轻到难以察觉的呼吸声传来。他定睛一看，这不是什么垃圾袋，是个小女孩啊！
那张沾有血污、泥迹的脸上，紧闭的双眼，长长的眼睫毛正微微跳动，一团脏污的破布并不能完全盖住她的身体，枯瘦的四肢还是有大部分裸露在外，一头脏兮兮的头发正乱蓬蓬地向着楼梯，头上的血污和泥迹还残留在上面，小小的屁股朝着门口，以蜷缩的姿势睡得正香，完全没有留意到有人正打量着她。
那张脸，似乎在哪里见过。
我X，不就是昨天晚上跑掉的小鬼头！
阿荼吓到腿软，一下子跌坐在地上，那个在死人的地方吃着灵魂，甚至还说他的灵魂很好吃的小鬼头，躺在自己家门口睡了一晚上！
冷静，冷静，现在她看上去应该只是个小女孩，不会再说什么很好吃的胡话了吧？
这么一想，江荼川扶着墙慢慢站起来，还是不管她好了，可正要推门回去，没想到那小女孩在睡梦中一下扑向他的右脚，抱住了他的脚面，发出可疑的梦呓：“食物……好暖……”
“喂！放手！”
他忍不住大叫，想甩掉这个小鬼，结果越是甩，那小鬼头抓得越牢，他想不懂，这瘦小的身躯哪来这么大的力量？为了不被邻居误会，只好勉强拖着这个睡得正熟的小鬼头进来，把那个小身躯用尽全身力气掰下来，扔到沙发上。
等下！这小丫头身上很脏啊！就算他家确实有点乱，但是还是很干净的。打扫干净的地上一尘不染，擦得发亮的淡黄沙发和茶几，就是墙边堆着的大量报纸、即将丢掉的书籍和塞得满满的垃圾袋，占了大部分空间，使得本来不大的客厅显得很狭窄。
干脆就给她洗个澡，等她醒来应该就能问清楚了。
他捏着后颈的那块破布，一下子就把还在睡梦中的她提起来，可这丫头的身体意外地轻，轻得连他这种已经很久没锻炼的普通宅男，也能轻松地提起她，让人怀疑这丫头到底是不是人类。可身上那尚未散去的血腥味和尸臭，夹杂着泥土味和垃圾的酸臭气息，实在让人不想接近。
细瘦的双脚随着他的动作晃荡在半空中，那破布因为只能勉强遮住肚子部分，现在被扯上去了，连小肚子以下的部分也露出来——居然没有穿内裤？？看着这可怜的孩子，他还是不忍心不管，现在还是先替她洗澡吧。
门口传来钥匙打开门锁的声音，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一个女声的叫喊：“老哥！妈叫我拿点东西给……咦？”
顶着一头染成淡金色的大波浪的女孩探头进来，额前夸张地挑染了几条粉红色的发丝，穿着淡黄色制服，戴着几条夸张的朋克骷髅头项链，可格子裙被改到了膝盖以上的长度，套着过膝袜的双脚踩着短皮靴，长相俏皮可爱，脸颊上贴着爱心创可贴。
她大咧咧地嚼着口香糖，提着一大袋东西开门走进来。可她看到的是，自己称呼为老哥的人，正提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走向客厅里侧的浴室。
“我X！！老哥你捡了个野丫头回来！”
她夸张地冲过去，用那过度响亮的声音喊出来，惊讶地望着阿荼。
阿荼瞪了她一眼说：“是她像野猫一样躺在我家门口的好吗！江静涟别乱想！”
他有时候在想，也不知道这丫头搭错什么线，以前明明是一个文静可爱的妹妹，离开家里上了高中后，彻底变成不良少女，真是浪费了这么文静的名字。
静涟狐疑地看了看被扔到浴缸里的小丫头，又看了看熟练地打开水龙头调热水的哥哥，恍然大悟：“哦哦！该不会是你高中的初恋生下的，结果她死了，留下个私生女来找你——”
“呸！我从来没见过她好吗！”
阿荼打断她的妄想，挤上沐浴露，用力地在小女孩身上搓着，浴缸里顿时泛起了大片泡沫。她忍不住说了一句：“老哥，你这样很浪费水的，还是我来吧。”
“又不是没给你洗过，小时候你被扔泥巴了，不也是我帮你洗的吗。”阿荼把他支起来的小小的身躯放下，泡进水里，头也不回地拒绝了。
小女孩在睡梦中发出了舒适的叹息，可还没有醒来的意思。
等他认真地洗净油污、血迹和泥巴，头发也用大量洗发水清洗干净后，稍作修剪，帮她擦干净身子，换上了套发旧却干净的衣服，小女孩终于醒来了，瞪着无辜的双眼坐在客厅望着他。
那柔顺的深灰色及肩头发，干干净净的身体，有点褪色的蓝色连衣裙，浑身散发着清新的柠檬气味，除了那双如死灰般毫无神采的淡红色眼眸，一眼看上去就只是个普通的六岁小女孩，总比之前好多了。
“好，舒服。”
“你饿吗？”
阿荼擦了擦手问，小女孩用力点点头，露出一脸期待的表情。在阿荼递过一个包子的时候，她张大嘴巴咬向了她坐着的沙发。
“不能吃。”
说出这一句之后，小女孩又转向了那一堆报纸，不停地咬着。
在阿荼和静涟惊讶的目光下，小女孩以超快的速度啃遍了视野里所有的家具和废纸，椅子，桌子，花瓶，用来做摆设的塑料摇钱树，几乎所有的地方都留有她小小的牙印和口水的痕迹。最后阿荼拦住了冲入卧室正要咬电脑屏幕的小女孩，从背后伸手一把抓住，小女孩挣脱不了这才罢休。
静涟露出了同情的目光，“天啊，老哥，你的私生女饿成什么样了！”她从带来的大塑料袋里掏出了一个大塑料盒，放到小女孩面前。打开塑料盒，香气顿时四溢开来，那是母亲做的一大盒玉米猪肉馅饺子，特地让静涟带来给他的。
小女孩闻到那香味，双眼放光，直接用手就去抓。可尝到一个后，她的眼神就黯淡下来了，念叨着：“不好吃……不好吃。”
两兄妹异口同声地问：“不好吃？”
“没有，味道。淡淡的。”
静涟拿起准备好的筷子，夹起来一尝，相当美味，并没有什么异样啊。这时候阿荼记起了昨天晚上的经历，于是跟静涟交代了昨天晚上看到的事情。
然而他们说话的时间里，这小丫头并不安分，耸动鼻子扒开了那一袋子东西，拿出了个装着香橙的袋子。静涟见她定定地盯着香橙，顺手拿过袋子拆开，拿出一个香橙，用水果刀分成四瓣，塞给了小女孩。
她的双眼再次放光，捧着香橙片，津津有味地啃着香橙的果肉，不再乱啃东西，阿荼总算放心下来。
倒是静涟并不信，因为她又没见到过，现在这小女孩不就是个正常的野丫头吗，怎么可能会是鬼呢。她无所谓地吹出一个泡泡：“老哥，你想怎么处置呢？”
“首先问问名字吧，然后送去派出所。”说完阿荼转向了小女孩，问：“你能听懂我的话吗？”小女孩点点头，他又问：“你有名字吗？”
艾沐。小女孩点了点头，回答了他的问题。
静涟问：“那你记得你住哪里吗？爸爸妈妈呢？”小女孩连忙摇头，口齿不清地说不知道，又低头去继续啃那几片香橙，那样子活像一只饿坏的仓鼠，两腮鼓鼓的。
除了名字，其他东西都不知道。
阿荼扶着额头，最后还是决定换上衣服，把这个丫头送到派出所。结果，艾沐一看到大门打开，连忙扑向阿荼，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仰起头说：“不要走！”
就好像听得到阿荼的心声一样，她露出了可怜的神情。
“我不是你爸啊！放手好不好？”
艾沐的双眼闪着泪花，望着阿荼，“艾沐，会当，好孩子，不会乱咬。”
静涟嚼着口香糖，蹲下来看着眼泪已经开始打转的艾沐，“为什么你非得缠着他呢？老哥是挺会照顾小孩子啦，但是他怕你，而且你也有家的吧？”
“因为，很温暖。很温暖。”
艾沐抱住大腿的手搂得更紧了，却低下了头。
阿荼最后纠结地定在原地想了几分钟，勉强同意了让艾沐跟自己住一起。静涟吹出一个泡泡，继续嚼着口香糖，说真是难得老哥这么善良。她想，现在他只能勉强养活自己，还敢收留个萝莉，难道老哥觉醒了萝莉控之魂？
“你倒是想个办法，现在是她不让我走啊！”
阿荼哭丧着脸说道。见他被小丫头抱住，完全动弹不得，静涟只得掏出刚才剩下的一个香橙，在艾沐眼前晃了晃。
艾沐的目光立马被香橙吸引，她松开手流着口水，两只小小的手臂一下抓住了那个香橙。这样，阿荼才被彻底解放出来。
这个月生活费很紧张，阿荼只得问静涟借了几百块，静涟不情愿地掏出钱给他，帮他在房间里清理出一个能打地铺的位置，弄了个床铺临时让艾沐睡。又回到家里找了几套旧衣服，带到阿荼的公寓里来。
帮着打点到晚上，静涟才能走，临走前满肚子都是抱怨，碎碎念着狠狠关上了大门：“啧，明明只是来帮老妈送东西的，结果又成了苦力，靠！下回记得连上次的钱一起还给我！那是我的私房钱！”
“行了行了，等发了工资再说。”
送走了静涟，阿荼活动下僵硬的肩膀，见已经很晚了，帮艾沐换上睡衣后，洗完了澡，四仰八叉躺在了床上。艾沐却从自己的床铺一下子爬到了阿荼的身边，跟刚才抱大腿的力度完全不一样，轻轻抱住了他的身躯。
那如考拉般缠住自己的身躯并不温暖，可是小女孩细小的肢体相当柔软的触感传来，阿荼下意识想要躲开。
“很暖。”
她小声说着，手上更用力地搂住了他的身体。
敢情我是她的暖炉？
不对啊，刚洗完澡，身上是凉的，到底她说的温暖，是什么暖啊？他忍不住好奇地问：“你到底说的温暖，是什么？”
艾沐指了指他的胸膛，“里面，我觉得暖和。”我的里面？阿荼莫名其妙地看着露出陶醉表情的艾沐，那神情让他想起以前静涟小时候的笑容。那丫头，总是要缠着跟他一起睡。
算了，看在这么可爱的份上，今晚还是让她跟我睡吧。
房间陷入了黑暗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