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这非常有触感的雪地,听着那沙沙的声音,孟婆都有点怀疑自己在真的雪地上走了。而且,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可艾沐那张小脸蛋,已经被冻得红彤彤的。
虽说干涉别人的意识这种事情,孟婆也做过好几次。但,她来到艾沐的“核”面前的时候,一直觉得这里似乎跟平常人的那里有点不太一样。
为什么会有那么强的暴风雪啊!这暴风雪还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难道雪对于艾沐来说,有着什么特别的意义吗?还是说,她会找回自己的记忆?哪怕一点点也好,好歹也算证明艾沐曾经是人灵啊。孟婆呼出一口气,顿时一团白雾出现在她面前缓缓消散。
距离下山还有很长很长的距离。
然而孟婆停下了脚步,紧紧抓住艾沐的手心,山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要过来了。她听得到那远远的脚步声,从山林深处往她们的方向奔过来。孟婆收起了淡然的神色,这还真是在她的意料之外。
因为从山林里跑出来的不是刚才的小女孩,而是一个骑着黑雾巨狼的白衣女子,她最讨厌看到的家伙。
穿着白色衣袍、戴着白色高帽的成年女子,正是艾沐曾经的主人,白菱冬。
“白馒头你居然在这里!”
孟婆又惊又气,她完全不想在这里看到她,一点都不!为什么来到这里还会看到这个令自己不爽的人!望着那不是穿着西装,而是穿着以前白无常鬼的制服的白菱冬从狼背上跳下来,孟婆扭过头去。
白菱冬只是陌生地打量着孟婆和艾沐,问:“你们从哪里来的?你来这里干嘛?”
咦,她居然认不出艾沐吗?孟婆惊讶地看着向自己行礼的白菱冬,指着已经缩在自己背后的艾沐说:“你,你居然认不出她了?”
白菱冬没好气地瞄了一眼停止颤抖的艾沐,摇了摇头:“不认识,倒是你又随便入别人的梦,那么闲,干脆滚回去奈何桥卖汤吧!”
孟婆一听白菱冬的话更气了,明明是来救人,哪里闲逛了!
可没等孟婆说话,一阵更加强烈的阴风刮过,吹起的雪花顿时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小女孩天真的笑声在另一头响起,孟婆费力地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让她措手不及!
无数的手臂把白菱冬、巨狼连同艾沐一起扯进了雪里!
好不容易跟艾沐连接起来的,现在又要重新找一次?
孟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一咬牙,下意识扑过去紧紧抱住发呆的艾沐,把她护入怀里。连灵法也来不及用,孟婆就这样,连同她们被这些手臂带走,一起摁入厚厚的积雪里。
哎,所以她才觉得,入梦真是好麻烦。
被埋进去的时候,她只感到一阵透心的冰凉。仿佛摔入泳池一样,流动的光闪现着,四周都是水。
水。难道是,艾沐的潜意识?
等孟婆回过神来,艾沐伸出冰凉的手掌摸了摸孟婆的脸,她才猛然醒悟。暴风雪已经停了,天也暗了下来,白菱冬的身影也消失不见,面前只剩下喘息的巨狼和小女孩。明明体形要比小女孩要庞大得多,可巨狼已经四肢发软地不停喘息。
“无聊,无聊……一遍又一遍……”
小女孩轻松地踢了一脚巨狼,巨狼立刻趴在地上,艾沐也跟着往前倒在地上。
孟婆赶忙过去护着艾沐,从怀里掏出应急的灵法符咒,可小女孩只是瞪了一眼孟婆,符咒发出的微光立马消失了。
居然会有这种事情吗?灵法失效了?
小女孩推开了孟婆,那力气竟然比艾沐还要大,连孟婆也站不稳,一下摔倒在地。孟婆被摔的有苦说不出,本来她就不是擅长战斗的类型啊,为什么总是老身受伤。小女孩迈步越过孟婆的腿,来到艾沐面前。
艾沐奋力抬起头,小女孩也蹲下来。
“小偷,该还给我了。”
“什么?”
小女孩举起了手,往艾沐的脸上打了一巴掌:“小偷!”这一巴掌发出的清脆的声音,连孟婆都听得非常清楚。艾沐的脸立刻红肿起来,可还是满脸茫然地望着小女孩。
小女孩捏紧了拳头,咬紧牙关说:“我的名字,我的灵力,我的记忆……全部,都被你偷走了,还有我最想见到的爹爹……全部,全部都被你偷走了!所以,把它们还给我!”她怨恨地瞪着艾沐,艾沐艰难地爬起来,坐直了身子。
啊,等等。
孟婆忽然想起了什么。
艾沐,艾沐……对了……那……眼前的,果然……
“你不过是个没被消化彻底的怨灵而已,凭什么想要抢走艾沐的东西?”孟婆冷笑着慢慢起身,拍掉了身上的雪花。
尽管她不是当事人,但是她也曾经听说过啊。
艾沐低着头,像是躲着小女孩的视线般移开了头,那灰色的长发已经凌乱,沾满了雪花,肆意地垂了下来。她跌坐在地上,孟婆看不清她的脸,可孟婆语气坚定地朝她喊着:“别被她迷惑了!她不过是个怨灵而已!就是想抢走你的名字!”
名字跟三魂紧密联系在一起。遗忘了名字极有可能丢掉三魂,尤其是三魂不稳定的小孩子。因此,小孩子总会在年关将近时“喊惊”“喊魂”,由老人家帮他们把三魂找回来。艾沐的灵体不稳定,也是因为这个小女孩一直在想方设法,夺走她的名字。
然而艾沐还是低着头,不敢说出一句话。
“哼,别搞错了。”小女孩冷漠地瞪了一眼孟婆,得意洋洋地告诉她一个可怕的事实。
明明艾沐才是我的名字!
“什么!”孟婆惊呆在原地,她赶忙跑过去,抓住艾沐的肩膀,紧紧盯着艾沐无神的双眸:“她、她说的是真的吗?!”
——这是孟婆真的始料未及的事实。
虽然也不知道小女孩的可信度有多高,但是接下来小女孩丢出的一团光芒,让孟婆也不由得陷入消沉。
“虽然只剩那么一点,但是还是将就着看吧!”
那团光芒渐渐变得强烈起来,那七彩的光芒照亮了夜空。
孟婆在那团光芒里看到了艾沐的记忆碎片。雪地里,白菱冬面对着一个白发的小女孩,气喘吁吁,手上的勾魂索也残缺不堪,她身边的巨狼也是四肢发软的样子,淡红的眼眸失去了凶恶的杀意。而那个小女孩,跪在雪地上阴沉着脸,身后是血红的、强大的怨灵。
“真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强的血怨灵。小艾,再坚持一下。”
白菱冬身边的黑雾巨狼发出呜呜的低鸣,蹭了蹭白菱冬的手心。
“爹爹,爹爹……我要等爹爹回来,所以要活下去。”小女孩伤心地捂着手,惨白的脸上留下了两道血泪。白菱冬的白袍上沾满了黑色的污迹,那是受伤灵力外泄的迹象。
白菱冬依然想抓住她,所以白菱冬语气强硬地说:“为了你的爹爹,你已经等了三百年了。而且害死了三百个人,你可知罪?”
“不!是他们要来陪我的!”
小女孩崩溃地大喊,那一大团媲美巨狼大小的怨灵哀号着,朝着白菱冬扑过来。没等白菱冬反应过来,巨狼已经拦在她面前发出怒吼。
等光芒消失之后,艾沐蹲在地上痛苦地捂住了头。
好疼,脑袋好疼,就像有把钢棍在脑袋里面搅来搅去,完全没办法思考。孟婆赶忙爬起来跑过去,想要让她回过神来:“艾沐,不要被迷惑了!”
“迷惑?这可是真相啊。我被噬灵兽分裂了,可我要拿回自己的东西,有什么不对的吗?我只是想再见到爹爹而已。”尽管小女孩的语气很天真无辜,可这对于艾沐来说却是非常残酷而痛苦的事情。不行,不能让艾沐在这里被吞噬了啊!
孟婆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扶起艾沐,一脸认真地盯着她。
“艾沐,不管你现在是不是她分裂出来的,你就是你。你也有喜欢的东西,你会流泪,会笑,有在意的人,现在,是人灵的人,是你。不是那边死死抓住过去不放的,不应该存在的怨灵!”
“那,我到底是什么?”
艾沐迷茫地抬起头,脸上还残留着因为疼痛而流出的泪痕。
孟婆温和地引导着说:“你还记得跟白菱冬在一起的日子,也记得跟阿荼一起生活的日子。你跟她是不一样的,你既是噬灵兽,也是人灵,是大家重要的人,明白了吗?”
虽然孟婆也明白了几分,但是,眼下更重要的是,要让艾沐的人格稳定下来。好不容易生成的三魂七魄,要是在这里被怨灵抢走,那么危险的就不光是艾沐了。
艾沐纠结地望着趴在地上低鸣的巨狼,最后鼓起勇气,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过去。犹豫片刻,手摸上去的一刹那,她是第一次体会到摸到“自己”的感觉。原来是有毛皮的啊。
“原来你一直就是我啊。”
艾沐失神地趴在巨狼的头上,巨狼痛苦的鸣叫变得温和起来,发出讨好的哈哈声。心里顿时踏实起来了,虽然她一直都刻意无视自己的本质,可从现在开始,她,要重新接受自己是噬灵兽的事实了。
尽管之前打心底里逃避这个事实,可,她决定,要跟它在一起,让它也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你愿意跟我一起吗?”艾沐轻轻地靠近狼头,问。
巨狼发出类似小狗的呜呜声,微微点了点头。艾沐也再次趴回巨狼的头上,亲了亲巨狼的头。
这是自己,也是“我”的力量。巨狼身上的黑雾缠住了艾沐的手。
小女孩突然变得惊慌起来,她大叫着,身后爬出了一只庞大的黑色蜘蛛,蜘蛛上血红的花纹特别狰狞。蜘蛛以极快的速度向艾沐和巨狼的方向爬来。
“噬灵兽竟然敢抢我的东西!!”
艾沐这一吻,巨狼发出响亮的吼叫爬起来,奋力一扑抓住了蜘蛛,艾沐则趴在巨狼的身上,指挥巨狼攻击蜘蛛。
孟婆已经愣在原地,看着艾沐跟小女孩在那里厮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