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毒王看来，这副场景比地狱还要可怕。
地狱只是恶鬼受罚的地方，有多残酷他早就看习惯了。可这比那些场景，还要让人毛骨悚然。
远远看去，就像是无数的尸体从泥土里站起来，如同在拍丧尸片一样，数量多得令人绝望。并且，无数的黑漆漆的“人”从土里站起来，甚至有一些还在毒雾里面，他们也不顾是不是在毒雾的范围里，直直地站着，似乎一点影响都没有一样。数量如此的庞大，以至于连百毒王都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她惊慌地避开那些“人”。
“不可能！”百毒王的叫喊从毒雾深处传出来，“要是鬼魂也……”
“那些不是人，也不是鬼，只是……他们留下的怨念罢了。”孟婆勉强用木杖支撑自己的身体，几乎大半个身体都靠在木杖上，才不至于倒下来。但孟婆依旧一脸嘲讽的笑容，盯着在毒雾里穿梭的人影。
虽然当初在酆都布置叛世返魂歌的阵法，只是出于保全酆都的考虑，作为最后一道防线来设置的。可眼下酆都已经难以维持下去，不得已也只能这样了。何况是对付五鬼之首的百毒王，也足够配得上这架势了。
杜梓同吓得举起了仲葵，可敖奇一把抓住他的手，摇摇头。“那些……不是恶鬼么？”杜梓同看着那些面无表情只剩黑乎乎的脸的“鬼”，心里满是恐惧，也不知道那些是普通的鬼魂，还是恶鬼啊。这不详的感觉，一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吧。
敖奇边护着背上的艾沐边往后退，说：“这是孟老太婆困在地下的鬼的‘怨念’。”
怨念？
“不是地狱才会……”
“地狱只是惩罚恶鬼的地方，不是包容和消化怨念的地方。”敖奇的视线还是盯着那些僵硬地活动的黑影，谨慎地接着说：“你也不想想，喝完孟婆汤，那么容易就忘掉那些事情吗？就像洗衣服，洗掉的污水必定会流向某个地方一样。”
“啊……”杜梓同这才恍然大悟地瞄了一眼地下。
“所以这才……”
敖奇的眼神变得敬畏起来，望向伛偻着身躯的孟婆悄声说：“她一直用自己的灵力，压住这些‘污水’，这才不至于让这些东西跑出来危害酆都和地狱。”
杜梓同惊讶地喊出来：“用自己的灵力？！”
一个人的灵力，能压制住这成千上万的人的怨念？枝月补充道：“孟大人守住酆都很长一段时间了，她承受的怨念早就超过了叛世返魂歌承受的数量，多出来的大部分，都是孟大人亲自压制的。这些都是用孟婆汤清洗下来，积聚在酆都里不愿散去的‘污秽’，没有实体，有的只是包含报复意念的‘残存灵力’罢了。”
如今的情况下，她一口气全都释放出来，对于她，反而算是一种减轻负担的方式。
可她也知道，在平时的酆都释放的话，还是会影响酆都的秩序，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山穷水尽的境地，她也不会随意释放出来。眼下，反而这种只有灵力的黑影，才能对付到百毒王。
前面扑过去的黑影都消失了，连杜梓同他们眼前的黑影也以极快的速度扑进毒雾里。这些不怕瘴气、尸毒，更不怕毒物的黑影，一看到能让他们发泄的对象，自然是如饥似渴地扑过去。百毒王实在是难以从这一大帮黑影里全身而退，渐渐感觉灵力不支，动作也开始迟缓下来。
孟婆吃力地昂起头，但颤抖剧烈的手，实在没有多少力气去支持灵力不多的自己的身躯，何况，这还是借来的后代的肉身。毒雾里开始传来百毒王短促的惨叫，孟婆在黑影群之中慢慢挪动脚步，好不容易来到掉落的仲景篓前，宝贝似的拍了拍，捡起来。
幸好，那竹篓还是很干净，边缘没有被毒侵蚀的迹象。
“人的功绩和物的灵结合在一起，连毒也无法侵蚀，真是了不起，张大人。”
她伸出手，在竹篓里摸索了好长一段时间，摸出一大把红色的花瓣，揉碎后连同汁液按在已经中毒的脚踝上。
“幸好石蒜花还有。”
虽然这不是解毒的药，不过勉强能缓解这就足够了。
等那片青紫慢慢消退的时候，黑影也开始减少了。不到几分钟，黑影的数量也减少到个位数了，百毒王跌跌撞撞地躲着最后几个黑影，扑倒在孟婆身前。孟婆站直了身子，拉好竹篓，脚步蹒跚地往前走到百毒王面前。
现在的百毒王没有刚才飞扬跋扈的嚣张架势，身上的头发散乱开来，衣服也是破烂不堪的样子，刚才戴着的首饰也被弄丢了一大半，身上都是黑雾脏污的痕迹，看上去非常狼狈。孟婆也不客气，一脚踏在她的头上。
“就你那区区几百年的怨恨，比得上这上百万人的怨恨么。服了吗？”
“服……”百毒王气喘吁吁地想要支起身体，可被孟婆这一脚踩住，动弹不得，只得连声附和。
“认输了？”
“认、我认！孟大人！是小人不知道您的厉害！求您！求求您饶了小人一命！”
“那，”孟婆抬起头，朝着杜梓同的方向大喊：“钟馗！借你的葫芦一用！”
“钟馗？！”
杜梓同更加惊讶地回头，一回头，耳边刮过一阵劲风，一样东西刮过他的耳边，呼啸着冲向了孟婆，如同火箭一样迎面笔直冲向孟婆。孟婆抬起左手手掌一把抓住那东西，杜梓同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才发现这不是祖先的紫金葫芦吗？
“很可惜，你这种家伙，只能拿来融毒酒了。大王也吩咐过，五鬼一个都不能留在酆都，要尽数消灭——”
孟婆装作很惋惜地拔开了葫芦的木塞子，一股白色的烟气从葫芦里喷出来，像绳索一样捆住了孟婆踩着的百毒王，没等百毒王反应过来，那烟气就抓住他往葫芦里拖。
百毒王急忙惨叫：“啊啊啊——”
“捉鬼紫金葫芦，是用恶鬼熔炼毒酒的法宝呢。眼下好久都没有往里面补充恶鬼了，那么好好享受吧，五鬼之首，百毒王。老身也懒得再对付你了。”
孟婆的神色略带得意地冲着百毒王笑了笑。
等烟气尽数收进葫芦，孟婆这才慢悠悠地塞上塞子，长叹一口气，顺便捶了捶自己酸痛的腰。
“啧，每一回都把老身累得够呛。这家伙……”
毒雾开始散开了，敖奇解除了保护他们的水流。毒雾刚一散开，周围的树木露了出来，枝月发现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正是钟馗。他站在那里低垂着头，握着手上的那把七星龙渊剑，剑刃的光芒已经黯淡下来。
“钟、钟馗大人！”
杜梓同激动地跑过去，紧张地问：“祖先！你没事吗！”
“哈哈哈，能有什么事……”钟馗挠了挠头，恢复了之前那没心没肺的笑容，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烂不堪的样子，加上一身黑色污秽的状态，狼狈程度跟孟婆不相上下啊。敖奇恭敬地向他行礼，抱着艾沐跟着杜梓同走了过去。
孟婆把葫芦顺手丢给他，钟馗稳稳地接住。
“孟大人，看来你对付百毒王很不顺利啊，要启动‘那个’。”
“哼，你也是，羁押司的恶鬼很难对付，是吗？”
“还好还好，就当活动了……啊！”钟馗逞强地活动一下肩膀，结果肩膀发出响亮的“咔嗒”的声音，他脸色马上就变了。
“你不是阴帅鬼王吗！怎么还会骨折啊！”杜梓同忍不住吐槽道。
钟馗无奈地指着肩膀说：“不是啊，这是灵力缺乏的现象，跟骨折很像但是不一样……”
孟婆从背篓里拿出一段挂着果实的树枝，没好气地丢给钟馗：“拿着，补充灵力吧。这是天石桂草果，先用着。”
那段树枝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稳稳落在钟馗手上。可钟馗听到孟婆说的话，瞪大了眼睛。
“天石桂草果？！这不是好几百年才有一……啊！不！这么贵重！我！”
钟馗手忙脚乱地捧着那段树枝，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东西，是天宫才会有的贵重药材啊！随随便便就给我补充灵力？孟婆冲着他一瞪，冲过去不由分说地摘下那果实塞进钟馗嘴里。钟馗的脸色立马变成了可怕的绿色。
“少废话！叫你吞就吞！”
“（*&%……%2*3”
钟馗嘴里不知道说了什么，反正脸色特别难看，就像噎着的模样，又像因为太难吃而露出的表情。敖奇和枝月看到钟馗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只有杜梓同吓得围在钟馗身边打转。
“祖先！祖先！我该怎么帮你啊！”
“呜*&……啊￥*……”
钟馗还是说着发音古怪的声音，可孟婆点点头后，毫无征兆地倒了下来。枝月急忙冲上去，在孟婆倒在地上的前一刻接住孟婆的肉身。孟婆同样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实在……消耗太多了。老身也想歇一会。”
“那……？”
杜梓同看了看还没缓过来的钟馗，又看了一眼孟婆和敖奇背上的艾沐，试探地问：“我们要不休息一下？”枝月看到那毒雾还没完全消散，同样盯着钟馗，等待钟馗发话。钟馗脚下一滑，也顺势坐到了地上，向他们摆手。
“先、歇一会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