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天塔顶层的房间,只剩下宛恭一人。安静的房间里,他负手而立,站在窗边,眺望不远处的纣绝阴天宫。随后喃喃自语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倒是挺有趣。不过,即使是我们,也敌不过时间的流逝。已经越来越接近那个到达的时间了。”他回头一笑,望着出现在背后的四个光点,问:“诸位,怎么看?虽然诸位依然在沉睡中,寡人这是冒昧打扰各位的休眠呢。”
“并没有,大王。只要您开口,我们随时能醒来。”四个光点齐声回答道。
宛恭转过头,“但你们四位,同为鬼帝啊。”
“汝贵为鬼帝之首,称汝为大王并无不妥。”
“附议。”
宛恭看着那些如萤火般的他们,“为了自保,不如寡人也跟你们一样长眠罢了。”
“万万使不得。”其中一个深绿的光点飘向了宛恭,“多亏大王,我们才能安然沉眠。只不过,越是非常时刻,大王就越要以大局为重。”
淡蓝的光球也慢慢飘过去,“即使要我们代替大王稳住酆都,也是可以的。只是,眼下酆都是这种状况,大王要沉眠实在……”
宛恭只叹气,说道:“寡人也明白,诸位很关心酆都亦没错。然寡人有一事相求,眼下需要各位助一臂之力。”
那四个漂浮的光球同时飘向了宛恭的脸,齐声问:“大王需要我们帮什么?”
淡蓝光球补充问了一句:“要我们解决霜景小姐的事情吗?”
“不不,是……别的事情。”宛恭顾虑地移开了视线,眺望着远处的纣绝阴天宫背面。
听完宛恭说的话,四个光球停在空中好几秒,他们聚成一团似乎在说什么,最后他们又恭敬地一字排开,停在宛恭胸口的高度,回答:“既然是大王要求,我们自然会应允,只是……那霜景小姐?”
“候选人的事情,让候选人自己解决吧。”宛恭颔首说道。
“是、是的。”
四个光球一起消失了。宛恭微微低下头,望着地面陷入沉思。
最后酆都会发展成怎么样?只能交给她们决定了。
艾沐嗅着杜梓同的气味,追踪到纣绝阴天宫的后方,恢复成人形。她凭借着敏锐的感官悄悄摸到宫殿后面,不过她没找到暗门之类的东西,只得望着那堵墙发愣。
有点高啊。
但是区区一堵墙,能拦得住她么?所以她轻松一跳,抓住边缘之后,用力一翻,落地,一气呵成。嗯,看来他们也进来了。艾沐动了动鼻子,用力嗅一嗅,然后敏捷地往前小跑起来。
虽然说大家都把恶鬼吸引过去,这里几乎看不到一只恶鬼,但艾沐的心头涌出一丝不安……这样真的好吗?
希望在杜梓同接触霜景之前,跟他碰头吧。
杜梓同一行人已经穿过后花园,这时候正探出头,瞥了一眼前方,确认还是没有恶鬼了,就对着无常招招手让他跟上。无常机械地点头,跟着杜梓同冲出去。
“真是稀奇,以往的话,这里肯定有鬼吏。”
“现在已经被恶鬼占领了……正常。”
之羽瞥了一眼无常,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但杜梓同还是自顾自地跟他说:“是啊,也太安静了。还是说,霜景那家伙太过放松了?”
“很难说。”
之羽轻轻拍了拍翅膀,“说不定是太过自信了?”
“都有可能吧。”杜梓同悄悄抽出了仲葵。虽然说他也很想在艾沐来之前解决,但是他没有多大把握能赢过霜景,或者说能伤到她已经是很厉害的事情了。可万一,他能解决呢?这也是有可能的吧?
杜梓同曾经在后花园试过,操纵地里面的灵脉,结果如他所料,随他意愿操纵一定范围的灵脉,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即使是在纣绝阴天宫里。这让杜梓同感觉多了几分胜算。能操纵灵脉的灵力,总比什么都不会强。
反正,实战里肯定可以增加经验的。
就这样,他们特别顺利地潜入了行宫,之羽感觉到钟馗的微弱的灵力,悄悄提醒杜梓同前往朝宫,也就是宛恭一般处理事务的地方。因此他们改变方向,往朝宫出发。
正门方向传来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看来他们也杀得差不多了。但左右两边同时爆发出震天的叫喊,看来又是一场恶战。可这些声音并没有拦住杜梓同的脚步。
“不能停!”他在心里暗自告诉自己。
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能中断自己进行的行动。这是采薇特地吩咐他的。即使自己很想去看一看他们的战斗,可自己也是参加任务的一份子,不能随便掉链子。因此,杜梓同纠结了一会,还是没有丝毫变动地拔腿往前跑。
很快,他们就看到朱红漆金边的门,杜梓同眼前一亮,这不就是朝宫吗!他伸出手,兴奋地就要往前伸过去,可无常拦住他,谨慎地摇摇头。“小心埋伏。”
“小心埋伏?”
无常看了看之羽,之羽会意地点头,率先飞到紧闭的门前,轻轻啄了啄。随后,门打开了一条细缝,之羽把喙探到门缝前,小心翼翼地停下动作。
“什么状况啊?”杜梓同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问。
之羽摇摇头,望着杜梓同的脸:“里面只有三个人。”
嗯?两个人?杜梓同皱起眉头问:“没有陷阱啊埋伏啊之类的吗?”
“没有。”之羽肯定地回答。杜梓同只好决定靠自己来,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捏紧仲葵,小心地推开那扇金边的门。
大殿还是一如既往的空旷,阴风阵阵,墙上都是画着恶鬼修罗,地狱恶鬼之类的画像,正中间的台阶上,那张金色的椅子前被一张厚厚的红绒帷幕完全挡住,只有微风吹起帷幕的边,台阶下面前的地面,则是放着一张方桌,四条长凳。朴实的红木长凳和桌子,以及上面白净的白瓷茶杯和茶壶,看上去跟整个朝宫格格不入。
这样搭配,岂不是白菜配鲍鱼那么奇怪?
杜梓同的眉头扭得更紧了,三个人,难道说还有谁?杜梓同让他们留在原地,现出藤蔓,让淡绿的藤蔓一点点探向帷幕,并且揭开帷幕。之羽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它也紧张地看着杜梓同的藤蔓,一寸一寸地接近帷幕边缘。
帷幕后面却传来了戒尺敲打的声音,清脆而响亮。
“啪!啪!啪!啪!”
木头戒尺?
杜梓同愣住了,可等他反应过来忙收回藤蔓的时候,帷幕被一阵突然的大风吹开了,坐在正中间的黄金座椅上的人,正是变成少女形态的霜景。她把玩着手上深红色的桃木戒尺,轻轻地敲着椅背,另一只手则是捏着一个金色的砝码。她的背后站着一个素黑衣袍的老头,一言不发。
“你们来了?让本小姐一阵好等。”
看到杜梓同和之羽,她从容地笑了笑,就像是迎接客人一样恭敬地说:“远道而来的鬼帝候选人护卫,来到朝宫有何贵干?”
“呃……”突然被问到,杜梓同呆了,一时间也没想到说些什么好,就挠了挠那短刺刺的头发:“嗯……没……没什么。”
“先听本小姐说完如何?”
霜景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露出一脸矜持的微笑,扫视着台阶下的他们的脸。杜梓同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站在原地瞪着她。霜景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微微扬起脸。
“你知道尺子么?”
杜梓同摆出一副“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吗”的鄙夷神色点点头。
“那有没有想过,这世界上发明第一把尺子的人,是想用它来做什么呢?”
“量……量脚板?”杜梓同问。
“不,”霜景举起手上那把尺子,“是衡量万物。”
衡量万物?你这是在逗我?人类有那么无聊吗?霜景笑得更得意了,“就像人们需要尺子一样,酆都也需要尺子,对,人类用尺子衡量长度,我们,用鬼帝来衡量阴阳之道。鬼帝是衡量天地间阴阳之道的重要的尺子。鬼界可以没有酆都,但不能没有鬼帝。”
霜景望着杜梓同耐心地解释着。无常还是沉着脸,没有说话。杜梓同却瞪着霜景:“我觉得宛恭大人依旧是合格的尺子,真正的北阴大帝,所以他要比你优秀得多。”
“哦?”霜景挑了挑眉头,“你认真的吗?那种轻佻不可靠的男人,真的会比我优秀吗?”
“再轻佻,再不可靠,但大王……是真正守住酆都一千多年的男人,无数灵心中敬仰的鬼帝,而你,不过是个想撒娇的大小姐罢了!”
幸好这些事情,孟婆已经给他补习过了,不然这回要闹笑话了。杜梓同在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然而霜景的眉头也皱的更紧了,她用力一拍扶手,“你这是质疑本小姐的能力?”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有经验的,肯定比你这自以为是的好得多!”杜梓同轻蔑地白了一眼,继续说:“连找工作,都会优先挑有经验的啊!”
“你!”
“怎么!我有说错?”
霜景转怒为笑,大笑起来:“哈哈哈!看来你也是不了解本小姐的人!好吧,那么本小姐今天给你特地‘露一手’如何!”